第172節
周顛歎息道:「小林子,你來往奔走,未曾歇息一日,往日裡你不帶著我,我也心安,人間縱是有些危險,憑你的本事自保無礙,如今要去陰司可跟別的地方不同,雖說你也去過城隍之地,但那裡還算不上真正的陰司,陰司之中才是真正的大凶險之地,你之所學,在陰司不見的管用了,我又怎麼能夠放心?」
林麒道:「師兄安心,我去去就回,不會逞能,若是見機不對,逃回來就是。真有什麼凶險,你放虎頭前去找我,必然無礙,虎頭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帶著虎頭去,我也放心一些。」
林麒苦笑,伸手摸摸虎頭的小腦袋道:「虎頭是厲害,卻還是個三四歲孩子的神智,帶他去惹出什麼亂子來,反倒不好,若是他餓了吃了兩個鬼差,咱們兄弟就真的是吃不了兜著走了。」說完對虎頭道:「虎頭,聽你大師伯的話,我不喚你,不要去找我。」
虎頭牽扯著林麒的衣衫,頗為不捨。虎頭自從隨他下山,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虎頭對他如父母般依戀,自然是捨不得,林麒無奈安慰道:「虎頭。聽話,等師傅從陰司回來,再也不跟你分開,去那都帶著你。」
虎頭這才微微點頭,周顛說不過林麒,只能苦著一張臉道:「一切小心。需要什麼,靈符傳音,我就燒給你。」
林麒點點頭,又囑咐虎頭聽周顛的話,靜下心神,陰身出竅。晃晃悠悠朝家鄉城隍之地而去,想要去陰司,人間無路,就得按照陰間的規矩來,城隍雖說也是陰間,但處在陰陽交界之處,想要真正到陰司。不是命數終了,就要費大工夫。所謂陰曹地府十三站,你得一站一站走過去,才能走到奈何橋。
先前在黃河地宮之中,林麒魂魄淒惶無依,飄蕩到了奈何橋邊,那是因為那地宮有大禹神力留存,才能陰身出體直接飄蕩到奈何橋畔,如今地宮早就毀掉,林麒想要去陰司。就得按照規矩一步步來。
所謂的規矩,就是先得回到自己家鄉的土地廟,土地爺手上有本地的《戶籍冊》,記載著本地的山川河流、人口牲畜、人員多少等等。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土地保一方人。一個人的出生和死亡都要經過當地的土地廟的。土地雖然神位低微,但卻是家喻戶曉的正神,人人不敢衝撞。更是人見與陰司溝通的一個重要神祇,上到表文的傳送,下到拜金的焚化,都離不開土地公公的幫助。
當有人陽壽已盡,陰兵會拿著勾魂牌和批票押著亡魂到土地廟通關,土地公公要打開本地《戶籍冊》進行核實,此亡人系屬本地人氏,確實壽終正寢,又一一核實,便在批票上蓋上本地土地大印,通行陰間。在土地公公神案的兩邊有兩個通道關口,一個是直接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大路,一個是前往陰曹地府的黃泉路。一個關口光明萬丈,一個關口漆黑無比。陰兵壓著鬼魂化作陰風踏上了黃泉路。
如此這般才能踏上黃泉路,林麒是陰身出遊,不是真正的亡魂,想要去陰司就得從他家鄉管著槐樹村的土地廟出發,也只有他義父王十八能幫上這個忙。
陰身出行,速度也快,幾個閃念間,已是到了城隍城裡,林麒徑直進去,恰巧碰到先前相識的夜遊小鬼當值,見了林麒,大呼小叫的進去請王十八,林麒鬼師之名已是響徹陰陽兩界,夜遊小鬼曾經與林麒打過交道,覺得有交情,長長自誇,眼見林麒來了,欣喜若狂,簡直比王十八見了林麒還要欣喜。
王十八出來與林麒相見,林麒將為何來此說了個明白,王十八沉吟半響道:「雖說你現在道法高神,但畢竟陰陽相隔,並不同路,要進入陰司,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從上界直接進入,但須是仙人之流才能辦到,或是身上有神職的去陰司辦事,剩下的就只能是走黃泉路了。」
林麒何嘗不知,苦笑道:「走上一遭黃泉路,倒也不怕,就是沒有批票無法過關。」
王十八不願意林麒冒這個險,勸道:「陰司比不得陽間,你雖然身有道法,但陰身出遊能剩下多少?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林麒道:「也不知那青蛟還在不在奈何橋邊,總要試上一試,若是他已經轉世投胎去了,我立刻回來也就是了,雖說道法大打折扣,自保也是有餘。」
王十八見兒子倔強,無奈道:「辦法我來替你想,你得答應我一定小心,麒兒啊,你知不知道我們王家和林家都指望著你傳宗接代呢,你可給我好好的。」
林麒笑道:「爹,你放心吧,如今孩兒已有了一紅顏知己,乃是無生老母的徒兒,等這一切事了,給你生十個八個孫子。」老王聽到兒子有了心上人,喜形於色,細細詢問了幾句,滿意而去,過了許久王十八回來,手上拿著一張陰司的批票,道:「我找了一個枉死的男子,叫做馮成的,你冒名頂他去,我會讓夜遊小鬼給你送到當地土地廟,讓他出個差,陪你走一段,萬事小心,若有事記得傳訊與我!」
林麒應下,也不敢多耽誤,隨著那夜遊小鬼到了一處土地廟,但見這裡跟人間普通衙門相似,古色古香的裝飾,中間一張棕紅案桌,上有本地的《戶籍冊》。夜遊的小鬼押解林麒隨著幾個孤魂進了衙門。
進得門來,就有鬼差上來搶下批票,查驗了送到土地老爺座前,林麒就在院子裡等著,也不知道義父給他找到的批票的何許人,竟然連個門口都進不去,沒多大的功夫,陸陸續續的有鬼差勾魂送到這裡,湊齊了七八個人,就有兩個鬼差加上夜遊小鬼抽出鐵鏈,在林麒這七八個陰身拴上鐵鏈拖拽著離開。
黃泉路上不好走,黃泉路上無老少。黃泉路上向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塵埃,向前看,看不到陽關大路,向後看,看不到親朋四鄰。淒惶向前,前路看不到盡頭,辛苦無比,有個六十多歲的老翁,耐不住辛苦,大聲叫嚷:「我家人燒的紙牛、紙馬、紙車,為什麼不讓用?莫非都被你們貪了去?」
就有鬼差拎著鞭子上前抽了幾鞭子,抽的那老翁哀嚎不停,那鬼差罵罵咧咧道:「入娘的,你們這個時候還不是鬼呢,只有進了酆都城才是真正變了鬼。給你燒的那些玩意,你現在就能用了?沒看見老爺跟你一樣走著嗎?趕緊走,莫要廢話,否則少不得讓你吃鞭子。」
林麒見這小鬼蠻橫,心中惱怒,都成鬼了,走上黃泉路淒惶無依,就不能存些善心?林麒身邊的夜遊小鬼像是知道他心中不忿,急忙拽住他在他耳邊輕聲道:「判官老爺為了你可是擔了干係,這種閒事莫要管。」
林麒心中一凜,小鬼說的是實在話,他怎麼樣倒不要緊,卻也不能連累了義父,聞言垂首不語,低頭向前,黃泉路上一路崎嶇顛簸,各路陰魂有的哭嚎不肯前往,有的滿嘴花言巧語討好陰兵,有的迷迷糊糊一路直走……但任憑陰魂怎麼哀求、怎樣使出渾身解數逃跑,都掙不開陰兵手裡死亡的鐵鏈,一路歸去。任憑靈魂走的多累,鬼差都不會讓你休息耽誤行程,必須要盡快趕路走出這黃泉路,黃泉路上是沒有客店的,陽間有再多的錢財在黃泉路上也一樣白費,目的地都是一個地方,陰曹地府酆都城。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岔路口,就見有許多鬼差,各自押著陰魂,四面八方的匯聚到一起,這些個陰魂南腔北調,生前那的人都有,俱都是淒淒慘慘,只有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甚是粗豪,一臉的滿不在乎。旁個陰魂都是垂首哭泣,要不就是苦苦哀求,只有這漢子昂首闊步,看他身上披著獸皮,不像是中原人士。
林麒起了好奇的心思,湊到那漢子身邊道:「這位老哥貴姓?家鄉何處?咱們同走黃泉路,那是緣分,認識一下,也好有個照應!」
那漢子粗豪是個沒心眼子的,聽林麒問起,裂開大嘴道:「俺是白頭山人氏,叫做葉赫達爾根,俺跟你們不一樣,俺臨死的時候,讓俺家小子將前幾日採到的千年人參奉送給了大仙,買壽搶魂,俺一會就回去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十三關
聽到千年人參林麒一愣,聽到買壽搶魂又是一愣,買壽搶魂的事他也聽說過,卻甚是稀少,都是在這個黃泉路上搶魂的,因為還沒進入酆都城,一切都還有轉機。若是進了酆都城就算是天仙來了那也沒有辦法了。卻沒想到葉赫達爾根大大咧咧的就說了出來,看樣子對他所謂的仙家頗具信心。
林麒知道這個法門,不算是什麼正法,若是想搶魂,就得讓其家人在臨終的床前隨手拿起死者的鞋子,以屋子門檻內側為終點,從床開始,一隻鞋倒替一隻鞋,步步緊挨測量,看看鞋走到門檻內側的時候,是跨出去了,還是沒有跨出去。如果跨出去了,就沒有必要去搶魂了,去了也是徒勞無功。如果沒有跨出去,正好頂在了門檻上,就一切還有救。這是巫術,北方的薩滿法門。
林麒聽說過卻是沒有見過,他更想問的是人參娃娃的事,剛要開口,卻見前方晃晃悠悠的來了個七個小人,各個都是高不過三寸去,面目模糊,看不清楚樣子,頭上都頂著一盞紅燈,到了近前,那些個鬼差卻像是看不見一般,仍是催促眾陰魂向前。
七個小人唸唸叨叨:奉請教主,從天下界,火速臨堂,攜帶香童,頭頂天罡,身披斗篷,腳踩地靴,打開天靈,真魂離體,排兵佈陣,過陰搶魂……尖尖細細的聲音,不似人語,就到了葉赫達爾根身前,架起來就走,葉赫達爾根恭敬道:「多謝老仙相救,多謝老仙相救……」
其中一個小人,撕扯了他一把,罵道:「莽漢,嚷嚷個什麼,生怕陰差不知道嗎?快快閉嘴,跟著我等前行……」說著話。架著他飛也似的朝一邊而去,林麒若是沒事,定然要追上去看個仔細,現在卻是不敢,扭頭去看,就見其中一個小人身後拖著條黃色的尾巴,不由得恍然。什麼大仙,老仙的,不過就是一些獸類成了精的野仙罷了。
林麒暗忖,既然知道了葉赫達爾根的名字,也知道他所在何處,人又未死。就能找到,倒也不必急於一時。這般想著,卻見押解一眾陰魂的眾鬼差手中忽然都多出一疊金票,各自坦然塞進懷中,林麒恍然,那些個野仙必然是買通了陰司上下,才能買壽搶魂。
走出了黃泉路便上了望鄉台。一到望鄉台。遠望家鄉回不來。高高一個石台,發出陣陣陰光,坐臥路轉之勢,上可回頭瞻望,書寫三個赤紅大字望鄉台。走到了望鄉台,幾乎就沒有還魂的可能了,望鄉台是南無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體恤眾生不願死亡、惦念家中親人的真情實意,發願而成。讓亡故的靈魂。站在望鄉台上最後的看一眼自己的家鄉,自己的親人。
下了望鄉台一路前行,忽聽見一陣陣的狗吠聲,那叫聲越來越大,越聽的人毛骨悚然。林麒一愣,就見見一群群的惡狗,目光凶橫。滿嘴鋼牙,皮毛鋼絲一般堅硬,朝著這些陰魂猛撲過來,瘋狂撕咬。所有鬼差退到一邊,冷眼觀瞧,那押解林麒的夜遊小鬼,知道林麒的本事,小聲叮囑了一聲小心,也退到一邊。
林麒急忙手心捏了決,暗裡攥緊一張黃符,讓周顛將早就準備好的打狗乾糧塞到手裡,倒也不是怕了這些惡狗,實在是不敢洩露了真身,林麒慌忙躲避,但見這些惡狗竟是比吃死屍的狗碰頭還要兇惡上三分,只要被咬住,不撕扯掉腿腳是不肯鬆口的。
各路陰魂哭爹喊娘,淒慘無比,使勁渾身解數也難逃惡狗的鐵嘴鋼牙,有的被咬斷了腿,有的被扯斷了腳,有的成了獨臂,有的成了斷手。
林麒瞧得目瞪口呆,在龍虎山上時,道書中看到道門高人進入陰司,走過十三關,並不覺得如何,今日見了,委實讓人心驚膽戰,原來做人不易,鬼也不是那麼好做的,也要經過這三災九難的。怪不得世上那許多的孤魂野鬼,寧可孤獨飄零,也不願意過這十三關。
眼見有惡狗撲上,林麒急忙舉起手中的打狗乾糧朝狗頭上砸去,惡狗都是生前被人殘殺致死的,狗最忠誠,所以怨恨也就最大,仇恨未報,卻也能感覺到各人的氣息,林麒身上並無殺狗的氣息,有打狗乾糧,惡狗接過吃了,也就不為難與他。
生前屬狗之人,愛狗之人過這惡狗嶺如履平地,一路向前,生年屬狗卻害狗殺狗吃狗人過這惡狗嶺怕要魂飛魄散。陽世三間那殺狗的屠夫到了此地,就是個魂飛魄散的下場了,本來在那岔路相聚在一起的陰魂有幾百個之多,可過了這惡狗嶺的,卻是沒有多少,竟是少了一半還多。就算是剩下的陰魂,也多半是缺胳膊斷腿,身上殘缺不全,鬼哭之聲響徹天地,卻沒有一個鬼差上前驅趕。
惡狗嶺滿嶺皆是殘肢破體,污血淋淋。能全身過著惡狗嶺的寥寥無幾。林麒踏著滿地鮮血向前,心中駭然,地府陰司委實太過恐怖了些,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就已剩下不多,後面還有許多關,能過去的豈不是寥寥無幾?
怪不得買壽搶魂要在黃泉路上,若是到了這惡狗嶺,要對付惡狗不說,就算救得回來,魂魄不全,又頂什麼用了?難怪這些個鬼差敢收取賄賂,能過去這惡狗嶺的委實不多,少了一個陰魂,天不糾地不管。
過了惡狗嶺可也就到了金雞山,金雞山峰,兩道嶺,筆直的山峰就要一點一點的爬過去,要從雞背爬到雞冠上,只有翻過這金雞山才能到達酆都城。這惡狗嶺和金雞山都是所有陰魂必須要過的兩道關,只有過了這兩道關才成了真正的鬼。
一入金雞山,一群一群的公雞迎面撲來,公雞俱都高大無比,猙獰可怖,那鐵嘴比禿鷲的嘴有過之而無不及,一下一下的都要捯瞎陰魂的雙眼,煽動的翅膀更是讓你無法睜開眼睛,那銳利的爪子更像陰差手中的抓魂鉤,一爪子就可以讓你皮開肉綻,深入五臟六腑,不抓出你的心肝不算完。
林麒暗自歎息,剛才傳訊忘了讓周顛往手裡塞些五穀糧了,如今再傳可就來不及,無奈只能是東躲西藏,好在他本事大,腰間量天尺又是神物,那些公雞竟然避開他不叨,饒是這樣林麒也是心煩不已,過了這金雞山,前面還有,野鬼村,迷魂殿,陰曹地府酆都城,十八層地獄,血水池,供養閣,鬼界堡,蓮花台,還魂崖,才能到奈何橋。如此般模樣要走到什麼時候去?怕是一年也走不完這段路。
陰司果然與想像大不相同,林麒暗暗焦躁,就想抽空離開這裡,偷著向前,卻又怕迷失了道路,正無可奈何間,耳聽得金雞山頂有人叫嚷道:「馬爺,咱們來賭一賭,我就賭這些陰魂金雞山過不來一百個,如何,如何,敢不敢賭?你若是輸了,我也不要別的,濟南府城隍送你的那兩個老金家扎的紙人,給我就成……」
林麒一瞧,不由得喜笑顏開,不是別的,正是老熟人,馬面還有白無常,帶著幾個小鬼站在山頂上瞧熱鬧,兩個地府陰帥,全不顧陰魂淒慘,竟是做起了賭注,林麒眼睛一轉,知道要盡快趕到奈何橋,就著落在這兩人身上了。
他開始也想過找馬面幫忙,奈何馬面太過奸猾,自己在他手上從沒佔過便宜,就想著繞開它,卻不料還是沒有繞開,還是得捨出面皮來,早知道這樣,費這王八勁做什麼?林麒心中也是懊悔,但已然這般模樣了,再說什麼也是無用,藉著躲公雞的空隙,蹦蹦跳跳的就朝山頂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