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第二百九十七章 絕戶獵
  七兩為參,八兩為寶,八兩以上的人參已是世所罕見,但若是長出人形,就是寶中之寶,也就是俗稱的人參娃娃,人參乃是百草之王,關東的蠻族都稱人參為棒槌,習性也甚為獨特,一年生的人參只長出一個三片掌狀的復葉,俗稱「三花」,二年生的人參長有一枚五片掌狀復葉,俗稱「巴掌」,三年生的人參有兩枚掌狀復葉,稱「二甲子」,四年生的人參有三枚掌狀復葉,稱為「燈檯子」,五年生的人參有四枚掌狀復葉,稱「四品葉」,六年生的稱「五品葉」,六品葉以上就稱「棒槌王」了,葉子數也不再增加。
  說到底林麒連五兩的人參都沒見過,更不要說什麼人參娃娃了,古老相傳,千年的人參就能成精,變化成一個娃娃形狀,吃了人參娃娃一片肉,就可起死回生,妙用無窮,甚至有的說能成仙,各種說法都有,總之一句話,無價之寶,天地奇珍。
  林麒也不信呼倫家能有人參娃娃,卻抱著一線希望,何況多些人幫忙,總也比他和虎頭亂闖的好,就隨著呼倫朝他寨子裡走去,呼倫的漢語乃是常年來收皮子和山參的老客教的,說的不算太好,卻也能讓林麒聽懂。
  呼倫來自一個叫鄂漠輝三姓的女真部族,族中只有二百多人,族長叫做布庫裡雍順,就在附近一帶漁獵為生,呼倫到干盆子裡來,是找一味叫紅景天的草藥,紅景天補氣清肺。益智養心,部族裡本來是準備了許多的。卻被一場意外毀了個乾淨,無奈才出來尋找,好熬水給他的小侄子喝。
  有林麒在,什麼多大的風雪都可視如無物,畢竟一身的道行在這,世間的風雪真奈何不了他和虎頭,有他倆在,呼倫自然也是無事。隨著林麒一邊朝外面走,一邊說著話,等走出了干盆子,天氣驟然就清朗了起來,風雪過後,天地都像是被洗了一番,乾淨透徹。放眼望去一片潔白。
  林麒到長白山也有了一段日子,早也不在為這爽朗景色讚歎,而是好奇問呼倫:「你小侄子得了什麼病,竟然讓你不要命的也要出來找紅景天?」
  林麒問到這裡,呼倫竟然抽泣起來,道:「都怪我阿瑪。不該打絕戶獵,得罪了山神老爺!」
  所謂的絕戶獵,就是打大不打小,打老不打幼,打公不打母。不打有孕在身的獵物,如果獵到一家子的畜生。要挑出一個健壯的放掉,以保存種族得以延續,這是關東獵戶人家千百年來留下的規矩,女真人世代漁獵為生,也世世代代遵循著這些規矩。
  但這個規矩卻在呼倫的阿瑪呼爾哈吉手中破了,說來倒也簡單,無非是秋季時節,部族男子都要出去打獵,攢下足夠的食物過冬,呼爾哈吉在鄂漠輝三姓裡算是一等一的勇士,帶著十幾個年輕人進了山,目的是打些個野鹿,狍子,野雞,留著過冬。
  半路上走到一處樹林。就跟兩隻野豬對上了,兩隻野豬各個粗壯,披著一身亂糟糟的黑灰毛,小眼睛通紅,鼻孔轉動著一鼓一鼓的,挺著兩隻尖尖的耳朵,咯吱咯吱地磨牙。每一根獠牙都閃爍著比刀子還鋒利的光芒。
  山裡人都知道一豬二熊三老虎,說的是這三種猛獸,野豬的厲害排第一位,野豬兇猛,喜歡在泥裡面打滾,而且還喜歡在樹上蹭癢癢,山裡松樹又多,天氣炎熱,松樹被蟲子蛀的地方會產生松油,再經太陽一烤,就變成粘巴呼呼的一沱,野豬在樹旁蹭的時候,身上就粘了一身的松油,帶著松油在泥沙裡打滾,久而久之,野豬身上就披了一層的松油和泥沙,這樣的野豬,身上跟穿了一層鎧甲一樣,再加上一對獠牙和三四百斤的體重。熊和老虎根本拿它沒招,刀槍劍戟上去砍都砍不透。
  呼爾哈吉本來也不想招惹兩頭野豬,對面遇上了,不由得就是大眼瞪小眼,等待著一方忍熬不住的退卻。誰也不敢先動彈,生怕被對方認為是挑釁,這兩頭野豬倒也不甚粗壯,但大獠牙泛著冷光,還是讓人脊樑骨發麻。呼爾哈吉老獵戶認得出這是一對野豬,或許到這偷情來了,卻不料碰上了他們。
  老獵人都明白怎麼個回事,但這次出來的人裡面有個年輕人,頭一次跟著出來打獵,沉不住氣,從背上摘下了長弓,就這麼個動作,可是壞了事了,左邊的野豬發出一聲嚎叫,直撲了上來。
  那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就更別說野豬了,搭上羽箭對準野豬就是一箭,其餘的都是老獵戶了,轟然一聲散開,各個張弓搭箭,年輕人的一箭並未將野豬射傷,直衝了過來,可把他嚇得呆住了,那只公豬疾奔而來,一拱,就將他拱了個仰八叉倒下去,泥土濺起一人多高,接著第二隻母豬也衝撞了過來,十幾個獵戶一起射出羽箭,但兩隻野豬皮太厚,也未造成多大傷害。
  事起突然,老獵戶們也有些手足無措,呼爾哈吉是十幾人中最勇猛的,眼見那頭公豬拱飛了年輕人,顧不得張弓搭箭,抓起扎槍,飛奔上去一槍就紮住了一隻野豬的脖子。他本想按住紮槍制服野豬,但那野豬一甩頭,就碰斷了他手中的扎槍,呼爾哈吉怒吼連連抓住半截的扎槍也不鬆手,與那野豬纏鬥起來。
  畢竟祖祖輩輩都是打獵的,經過了最初的慌亂,十幾個人發力,刀斧齊出,還是將公豬殺翻在地,那頭母豬見勢不好,掉頭就竄,呼爾哈吉也顧不得去追,趕緊去看部落裡跟來的年輕人,但他根本就起不來,雙手捂著大腿死聲慘叫,血水從他手指縫裡往外冒,仔細一看原來是野豬的獠牙把他的大腿豁開了。老獵戶身上都帶著金瘡藥,急忙上藥止血。
  臨來的時候,年輕人的阿瑪不斷求著呼爾哈吉照顧自家的孩子,呼爾哈吉拍著胸脯子答應下來的,還說有他在怎麼也出不事,卻沒想到,獵還沒打到,年輕人就被野豬挑成了重傷,一怒之下,留下幾個人照顧年輕的孩子。自己帶著三個獵人去追另一頭母豬,誓要將她殺了。
  母豬也受了傷,鮮血流淌,順著血跡一路尋去,追出去兩里多地,到了一處荒墳,挺大個墳包子,靠著山壁,連個碑都沒有,裡面是一個山洞,母野豬鮮血流個不停,仍是氣勢洶洶的堵住山洞,不許他們靠近。
  呼爾哈吉一聲呼哨,幾個人包抄上去,母豬暴怒上來廝殺,卻被四人圍攻致死,四人也累了一身臭汗,正大口喘息之際,山洞中傳出嗯嗯呃恩……的叫喚,呼爾哈吉趕過去,就見裡面有三隻小野豬崽子。
  野豬崽子不是剛出生的,看上去有一兩個月大了,哼哼的在洞裡亂爬,照道理來說公豬母豬都死翹翹了,這仇也就報得差不多了,山上的規矩是不能殺幼小的動物崽子,但呼爾哈吉正在氣頭上,何況還存了一點私心,他家兒子去年娶了葉赫部的一個女子,今年給他生了個大孫子,虎頭虎腦的,最是招呼爾哈吉喜愛。
  女真人的習俗是孩子生下來用狼皮裹住,孩子長大了勇猛無比,但狼皮性燥,孩子太小燒的慌,禁受不住,小野豬皮就不同了,輕薄柔軟,又不會太燥,還抗磨,就起了貪心,藉著年輕人被挑傷的借口,裝作大怒進了山洞,用扎槍扎死了三隻小野豬。
  呼爾哈吉拎著三隻小野豬出了山洞,三個獵戶可就都驚呆了,祖祖輩輩留下的規矩,怎地就能不遵守了?呼爾哈吉也歎氣,說自己一時氣糊塗了,想著給那年輕人報仇,如今錯已經犯下來,再說什麼也沒用了,何況事出有因,山神老爺未必就會生氣,好言跟三個人說了半天的好話。
  呼爾哈吉是部族裡數一數二的勇士,往常誰家有個事也熱心的很,都受過他的恩惠,誰也不在多嘴,呼爾哈吉心中有愧,不敢在帶著這些人打獵,帶著三隻小野豬,又把兩隻大野豬也帶上,架上受傷的年輕人,帶著幾個獵戶回了寨子。
  此事除了幾個獵戶誰也不知道,本以為就這麼過去了,呼爾哈吉用小野豬皮給大孫子做了件皮袍,果然是抗寒,柔軟,耐磨,心中也是歡喜,卻不曾想,才過了一天,呼爾哈吉的大孫子就燒了起來,燒得昏天胡地,吃了退燒的草藥也不管用,呼爾哈吉正急的手足無措的時候,兒媳婦又燒了起來,還開始說起了胡話,竟然指著呼爾哈吉大罵,說他違反了老輩子的規矩,打了絕戶獵……
  接著山裡的野豬都跟瘋了一樣,四處襲擊落單的獵戶,鄂漠輝三姓更是受到了牽連,寨子四周總有野豬身影出沒,但見有落單的就偷襲,搞得人心惶惶,這事很快就傳到了葉赫部,葉赫部也遭到了野豬的攻擊,葉赫族長達爾根大怒,就來討要個說法,布庫裡雍順卻是護住了呼爾哈吉,由此開端,兩族很是械鬥了兩回。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天生聖人
  幾個月前兩個部落又鬥了一次,比較凶狠,葉赫達爾根被布庫裡雍順一箭射到了胸膛上,本以為他死定了,那想到竟然活了過來,據說是請了大仙,買回來他一命。從那以後兩個部落就結下了大仇。
  呼倫終究是個孩子,禁不住林麒這樣的老狐狸套話,沒多久便將知道的從頭到尾說了個清楚,她說完,林麒好奇問道:「既然是得罪了山神老爺,那麼輕易放過你們了?就派幾隻野豬跟住,偶爾偷襲一下,沒一舉滅了你們寨子?」
  呼倫傷心道:「若是一舉進攻寨子倒也好了,痛也就痛一次,偷襲才是最折磨人,寨子裡的人都不敢單獨出門,出門必備刀劍,山神老爺是跟我們寨子槓上了,還不知道多久厄運才會消散……」
  林麒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若是痛痛快快的報復一次,忍住了也就過去了,怕就怕這樣的,陰魂不散,不著急不著慌,暗著算計你,搞得人心惶惶後一擊而破,但什麼樣的野豬有如此智慧?難道真是山神老爺發了怒?
  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像,且不說山神管不管這個閒事,就說發怒了,也是降下瘟疫,或是一些禍事,絕不會找一幫子野豬沒完沒了的騷擾不休,林麒也是想不明白,又問:「既然呼爾哈吉犯了規矩,為何布庫裡雍順不將他治罪?反而護佑著他?把他交給葉赫部不就瞭解恩怨了嗎?」
  呼倫氣哄哄道:「我阿瑪是鄂漠輝三姓的巴圖魯,布庫裡雍順能當上頭領還是我阿瑪推舉的。何況我阿瑪還替寨子裡立下了不少的功勞,布庫裡雍順貝勒也懲罰了我阿瑪。打了三十棍子的,半個月都沒下了炕,還要怎樣?就是那些個葉赫人最是惹人煩,糾纏不放……」
  林麒見小女娃氣的臉通紅,也不再招惹她,嘿嘿笑著岔開話,道:「你嫂子和小侄子現在怎麼樣了?」
  呼倫聽林麒問起,黯然道:「嫂子時好時壞。瘋瘋癲癲的,好的時候什麼都記不起來,壞起來就胡說八道,盡說些個葉赫人罵我們寨子的話,今秋儲藏的草藥被野豬偷溜進來給拱了,小侄子整天蔫蔫的,也是時好時壞。這幾日又開始燒了起來,我就想著出來找點草藥,偷溜了出來……」
  林麒聽了急忙安慰她,兩人一邊說一邊聊,倒也不寂寞,呼倫的寨子離的有些遠。她又走不快,只能是陪著她慢慢前行,一路上呼倫拽著林麒,嘰嘰喳喳的問,為什麼他有那麼大的本事?虎頭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就不怕冷?……
  多嘴的女孩子讓林麒頗為有些招架不住。而且這十三四歲的女娃在林麒眼中就是個孩子,但如今這個孩子看他的眼神很是有些不一樣。像是看上他了,動不動就含羞帶臊的,搞得林麒哭笑不得,只能是順嘴瞎說自己是道士,本事都是修煉出來的,不值一提云云。
  虎頭還小,聽林麒這麼說,很是不滿意的嘟囔道:「我師父最厲害了,天下的鬼怪都是我師父的徒兒,你說厲害不厲害?就有一點不好,不讓我吃鬼……」
  呼倫聽了虎頭的話,興奮地眼睛直放光,道:「我就知道你是天神,你若不是天神,鬼怪怎麼會認你做師父?你跟我們貝勒布庫裡雍順一樣,都是天生的聖人。」
  林麒聽得一愣,他本以為布庫裡雍順不過就是個蠻族頭子,卻沒想到呼倫說出這麼句話來,什麼天生聖人?這稱號未免太大了吧?就連蒙古韃子皇帝都不敢這麼稱呼自己,布庫裡雍順何德何能?
  忍不住就問道:「怎麼個天生聖人法,你跟我說說。」
  呼倫小辮子甩啊甩的道:「有一年暮春的一天,布爾瑚裡上空飄來了三朵彩雲。雲頭降落湖邊,原來是三位仙女翩翩下凡。三位仙女是親姐妹,大姐恩古倫,二姐正古倫,小妹佛古倫。她們是天神的女兒,降臨長白山來膜拜日月峰。不料來到布爾瑚裡湖,就被清澈碧藍的湖水迷住了,爭先脫去衫裙,跳入湖中,與魚兒伴遊,和水花同笑,盡情地戲水玩耍。」
  玩得盡興,不覺時辰已到。三仙女急忙出水穿衣,這時,忽然飛來了幾隻神鵲,在三仙女頭上盤繞,不肯離去。只見一隻神鵲將銜在口中的一顆朱果吐在三妹佛古倫的衣裙上,便扶搖飛去,佛古倫揀起那顆溜圓通紅的朱果,喜煞愛煞,輕輕地將朱果含在口中,又連忙穿衣系裙。
  兩位姐姐見三妹驚喜萬分的樣子,便問其根由。三姐又要穿衣,又要答話,急一張嘴,那顆朱果竟被嚥下肚中。待佛古倫整好衣裙欲返天庭之時,方覺腹內鼓脹,行動不便了。佛古倫看著仍在隆起的肚腹,聲淚俱下地向姐姐呼喚:
  「呀,姐姐!定是朱果作怪,讓我成了這般模樣。哎呀!我駕不得雲了!」二位姐姐急欲相救,無奈時辰已到,只得灑淚而別。佛古倫經過鎮痛之後,竟生下一男嬰。這男嬰剛呱呱落地,就會叫額娘,就會走路。不幾日,便能騎馬射箭,舞槍使棒了。在額娘佛古倫的教誨下認誦詩文,過目不忘,讀兵法,排兵佈陣,是個聰明絕頂的神童!
  寒來暑往,冬去春來。小神童雖然未滿十歲,卻儼然像一位血氣方剛的英俊少年,儼然如一員能征貫戰的將軍。一日,神童向額娘佛古倫問及家世。額娘輕撫著孩兒的額發,娓娓說道:「孩兒,你是我在布庫裡山下吞朱果而生,所以,你的名字叫布庫裡雍順,你是奉天旨來到人世的。降臨到人間,是讓你去平定戰亂,撫育百姓的。」
  布庫裡雍順聽懂了額娘的囑托,牢記下自己的使命,帶上了弓箭和刀槍,撐起自己用柳條編製的柳筏,順流直下,到山外闖天下去了。跨過九十九道灣,闖過九十九道灘,布庫裡雍順來到了長白山的東南。
  這裡有個村莊,一有百餘戶人家,分為三姓,村民們生性剽悍,專門喜歡爭鬥,一個正在河邊汲水的姑娘百里一見布庫裡雍順體貌英俊,氣度不凡,便急忙跑回村裡,對正在為爭奪三姓族長位置而刀兵相見的女真人喊道:「你們先別打了。我看見了一個能給咱當族長的人。」
  說畢,便領眾人到河邊觀看。眾人一見,果然非常人也,便問其來歷。布庫裡雍順答道:「我乃天女所生!名布庫裡雍順。是來平定你們的爭戰的!我是天生的聖人。」
  眾人聽罷,齊聲呼喚:「天生聖人啊!」
《鬼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