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夕陽西沉,黃昏下的景致,確是別有一番情趣。但見此地整潔幽深,小徑曲折多變。巷中都用鵝卵石鋪路,踩上去很有力度。亢實的老房子耷拉在兩邊,牆是由灰黑色的磚砌成的,糊上了一層黃土,黃土層都已裂開了,就連土塊也隨著年輪的發散而掉落殆盡。
在這裡多停一小會兒,你就會覺的有一股子凝滯的滄桑感撲面而來,就好比是鄉下人自釀的陳年老米酒,古樸而又香醇,入了口就再也戒不掉了。
巷子很安靜,這倒也是。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誰還會守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過一輩子?只還住著幾位念舊的老人家罷了。因為門牌號都已被日曬雨淋的脫了漆,所以單憑那張地址條,根本就不可能找到聯繫人的所在。可既然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吧?再說了,這位先生是他們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了!
沒辦法也要縷出辦法的,荊城垣,江海一行四人只能挨家挨戶一個小道一個小道的找,終於在一條村民洗衣飲水的小河邊找到了一個大活人。
從背影看,他是一個老人家,穿著60年代前的的確涼褂子,腳上踏著塑料拖鞋。保守估計,約莫有60多歲吧。此刻這位老人正掂起一把明晃晃的斧頭,在木樁上劈著一垛垛柴火。碎屑濺在青石板上,辟辟啪啪的,好生熱鬧。
「這都現代化社會了,怎麼這老頭子還在劈材啊?真是老頑固,沒一丁點的環保意識!鄉下人就是鄉下人,不可理喻。」在遠處旁觀的徐寧寧不屑的磨了摩腳跟的黃泥,這些年來,城市人的文明生活已經在他的世俗觀發芽生根,以至於他會說出這番陳詞來。
「怎麼說話的呀。這一切的一切只是保留下來的民俗罷了。你又何必斤斤計較呢?再說了,你見著這兒通液化氣管道了嗎?」江海頂了頂徐寧寧的胳膊肘,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小江說的沒錯,對老人家要尊敬點懂不?虧你還是大學畢業傢伙,十幾年的書都白念了!」荊城垣接著江海的話頭,插了句。「嗯,嗯。我同意來著。」一旁的花蕊見荊城垣表了態,當即點了點圓嘟嘟的小腦袋,和兩人站到了同一陣線。
「得了!」徐寧寧瞥了下江海,在看了看同仇敵愾的花蕊,無奈的擺了擺手:「你們都對。行了吧?我文化,沒修養。我是大學生裡的害群之馬。」他別過臉,悶悶地嘀咕了起來。
「也沒這麼嚴重吧?」荊城垣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了甜美的笑意。無端的恐懼中終於找到了一條或許能解救他們的路,心裡現在多少好受了些。青春嬌媚的氣息,也再次煥發在了這位美女的外表上。
「別說了,你們看那老人在幹嗎?」江海岔開了話題,抬出手指了指。此刻的神秘老人,正將一截砍了好幾下卻怎麼也砍不斷的黑木頭丟進了溪水裡,波光粼粼,載著小木頭越浮越遠。
「這,孩子,你說他在幹嘛?」荊城垣一臉迷惑的把頭扭向江海。江海對上了她的目光,卻沒說話。因為閱歷不低的他這回也同樣摸不著頭緒。
「那就是個沒錢去療養院的老神經,還問什麼問?趕緊離遠點兒吧,免得被人家打了。」徐寧寧嘿嘿一笑,眼神夾雜著玩味和戲虐,在語言中宣洩著剛才被頂住的壓抑。
荊城垣沒搭理他,而是略一沉吟,便獨自踮著腳走到老人身旁,吐氣如蘭的輕聲問道:「老人家,我看您劈材劈的挺辛苦的,剛才卻又為何要將它丟掉?」
「系(是)叫我嗎?」老年人顫巍巍的直起身子,撂下了斧頭,然後把髒兮兮的手在褲腿抹了抹。轉過身來打量起了荊城垣一行人。而此時的荊城垣幾人也在打量著他。
這老頭似乎是一副天生重病纏身的死相,可嘴角卻未笑似帶三分笑。小分頭,八字須。也不知道是面癱還是肌肉痙攣,總之陰陽怪氣的。兩隻手有如小說《包身工》中描寫的蘆柴棒一般乾瘦,皮包著骨頭就如同雞爪子一般。兩隻眼睛大而無神,左眼的眼珠呈灰白色的,似乎有白內障。
「是的。老大爺您好!」荊城垣微笑的對他鞠了一個躬。
「系(是)叫我?」他拿手示意的指著自己,操著濃厚的廣東腔又問了一句,看來耳朵也不太好使。
荊城垣後腦勺立馬掛出一條條黑線,表情極其很尷尬:「我們想問下您老人家,剛才您為什麼要把那截木材丟掉?」
「喔,那個啊!我把它放生了!」老人輕鬆的說。
「什麼,放生?」荊城垣以及江海他們都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也就聽過給啥小動物放生的,卻沒聽過把一塊死木頭搞個什麼放生的。這老人家,不會真有毛病吧?
「對,系(是)放生滴。」老頭兒肯定的加強了語氣。他看出了幾個人的疑惑,便給出了解釋。「萬物皆有靈性,剛這截木頭,斬不斷,劈不爛。必有因!所以我就成全了它。」
「是這樣啊!」幾個人雖然雲裡霧裡的,但還是象徵性的帶著心裡的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唯獨江海的眼中閃出了一抹敬意,他知道,這老人的話中其實包含著一種禪理,一種六道的因果。似乎,冥冥中就是為他們這一行人準備的。
「看你們風塵僕僕滴來這裡,應該系要找人的吧?」老人問道。
「是啊。」荊城垣趕忙點頭。
「那就找對人了,這裡的住滴人我系都認識滴。說給我聽聽,或許能幫你們一把!」
「那謝謝了。」
「這有什麼滴,呵呵。」老人被這個討人喜歡的女孩逗得開懷一笑。
「您認識這位老先生嗎?」荊城垣將那張攥出汗的紙條遞給了老頭,上面潦草的地址一一在目。
「烏衣巷銅鎖路19號胡阿七。」老人張口念叨。
「咦?這就系我啊!你們找我有什麼系嗎?」他自個倒是一愣,懷著驚訝的表情望向一行人。
「真是您嗎?這下找對路了!耶!」荊城垣興奮地一把握住老頭的手,不住的搖動。這下倒把胡阿七給搞的不自在了,一張老臉漲的通紅。
「我說丫頭啊,有什麼事你倒是說啊?」看這陣仗,老頭還真給嚇著了。心裡琢磨著,這丫頭乍得了?
「對,對,對。說事,說事。」荊城垣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忙鬆了手,不好意思的嘎嘎傻笑。
「我來跟老先生說。」江海走到了老人的邊上。
「請您務必救我們一命吧!」說完他用一副懇切的眼光迎上了面帶疑惑的老人。作勢就要跪下。「別!我說大兄弟。你這是搞麻甚子啊!」這個叫胡阿七的老人趕忙一把扶住了江海,他身子骨瘦小,手臂力度卻大得出奇,一把就將他鉗了起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我都糊塗了!」老頭攤開雙手,表示不解。
「我們被鬼纏住了,知道你是這裡最有名氣的師傅,所以請您幫我們一把吧!」
「哦?」胡阿七眼珠一轉,原本渾濁的目光裡此刻就如一把開鋒的寶劍,帶著三分寒芒死死的鎖在了江海的眉宇上,還不停的抽著鼻子。
半晌,他停止了動作。捻了捻山羊鬍須。一派仙風道骨。「老夫雖然在這裡擺了個算術攤子,但真正知道我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到死是哪位故人指引你們來的?」
「林偉正,您老認識嗎?」江海也不隱瞞,直接說了出來。他起碼知道,誠心的才能辦成事。
「原來是他呀,以前我們的確有過一面之緣。」胡阿七平淡的說,接著微微閉上了雙目,像是在追憶著什麼已經隨晚風飄逝的崢嶸往事。到底這個神秘老人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去?這是別人永遠無法只曉得,不過看他那張豐富的面具表情,傻子都知道他和林偉正之間,一定有著什麼羈絆,至少不是一面之緣那麼簡單。
「世人怕鬼,大多數系心裡有鬼。」睜開眼,胡阿七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不過那笑在定格在江海身上後,便戛然而止。「但在我看來,你印堂發黑,眉宇中死氣氤氳,再加上影子在日光下有兩個重疊。似乎真的系中邪的症狀啊!」
「而且————」他頓了頓廣東腔子,又再次把鼻孔貼近江海嗅了嗅。
「什麼?」江海問。
「而且還有一股子貓騷味!」
「貓,貓騷味?&%%¥%%」江海無語。趕忙拉起袖子自己聞了起來。
「別廢勁了,你聞不到的。」老頭給這小伙子逗樂了,開懷大笑起來。
「你能聞得到,我怎麼就聞不到啊?」江海窘窘的放下了湊在鼻子上的左手,支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