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那你說怎麼辦?這兩天找不到辦法,那個李大膽還得來找我,就算他不弄死我,再整出什麼蛾子,我這隊長也甭想幹了!」爺爺道。
奶奶止住了哭聲,道:「李國忠不是說了,傻的也行麼?劉老根兒家裡不是有個傻丫頭嗎?那姑娘又癡又傻的,你去跟老根兒說說,結個娃娃親,都不委屈不是?」
爺爺聽罷,抱著奶奶就親了一口,高興的很,說明天一早啊,就去找劉老根商量這事兒。
前面說過,在那個年代,重男輕女很嚴重,討一個女孩兒好養,說明女孩兒在那個年代是不珍貴的,褲襠里長個小鳥才行,可是為什麼會說劉老根兒家有個傻閨女呢?那是因為劉老根兒就這一閨女,在媳婦兒坐月子的時候劉老根兒出門兒辦事兒,被馬車給撞了,以一個非常刁鑽的角度,剛好撞到那玩意兒。還給廢了。
所以就只能有這麼一個閨女,爺爺感覺劉老根兒這邊兒的事兒能成,是因為劉老根兒的名聲不是很好,倒也不是說劉老根,而是說他媳婦兒,劉老根廢了以後呢,他媳婦兒就等於守了活寡,俗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這女人就受不了,加上劉老根的媳婦兒吳蓮花那也不是平時溫婉的人,開始是暗地裡跟人來往,劉老根自己廢了也不好管這事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能讓吳蓮花的膽子越來越大,後來差不多都要帶野男人回家了,就那被附身的馮大牛,以前就沒少在劉老根家門口轉悠。
不過吳蓮花也算是給劉老根兒留了面子,偷漢子從來不偷本村兒的,這也叫兔子不吃窩邊草。但是大家茶餘飯後笑話這是在所難免的事兒,好端端一漢子,那活兒一沒,整個人也都廢了。
李二蛋現在的情況是,家裡沒老爹沒主要勞動力,窮是肯定,加上毀了容還醜,又醜又窮,但是劉老根兒那家庭,倒還是配得上,所以爺爺才感覺有戲,第二天中午,爺爺就提著點花生米一壺酒去找到了劉老根兒,到劉老根兒家裡看到一個拖著鼻涕的小丫頭,一看就是個傻子,三四歲了,話都不會說呢。
劉老根兒看到突然造訪的隊長,下廚炒了個蘿蔔條,倆人就對飲起來,轉眼間一瓶酒下肚,爺爺就扯到了這個話題上,他當然不能說是被死人給逼的,就說二蛋可憐,想著定個娃娃親,也算結個善緣,怕劉老根兒不同意,還特別的說了一下李二蛋啊,已經認自己當了乾爹,就是暗示他也不會過的太困難。
劉老根兒還不同意,這傻閨女可是他現在唯一的依靠,可是吳蓮花從屋裡出來,一把揪住了劉老根兒的耳朵,對我爺爺笑道:「更臣哥啊,這事兒,我看成。」
可是平日裡懦弱的劉老根兒這時候卻忽然非常強硬了起來,死活說不成,兩口子當著我爺爺的面兒都差點打起來,要是平時爺爺肯定灰溜溜的走了,可是這次他一定得促成這事兒,就勸道:「老根兒兄弟,蘭花這樣呢,你也看到了,這姑娘長大,找不找得到婆家都是一回事兒,二蛋那孩子,機靈著呢,我看以後也是個能人,至於長相,丑點算啥?」
「我就這一閨女,我不能委屈了她。」劉老根兒在這問題是執拗的像頭牛。還是那句話,這唯一的傻女兒,就算是啥,也是劉老根兒活下去的希望。
爺爺最後軟磨硬泡,甚至都說了,讓這倆孩子見見,從小玩到大,看習慣了也就不醜了,現在把這事兒定了,等長大了蘭花要是不願意呢,也不提這事兒,爺爺的勸說加上吳蓮花的施壓,劉老根兒勉強點頭說道:「你把二蛋給我叫過來,蘭花要是跟他玩,這事兒就定了,要是嚇著我閨女,這事兒誰也別再提,誰提我跟誰玩命,蘭花就是傻,她也是我親閨女!」
劉老根兒的情況是個特例,他這人的性格也是個特例,也多虧傻妞蘭花有這麼一個爹,不然在那個時代,怎麼可能還有命在?早就被丟在了死孩子崗成了野貓野狗的口中餐了,這是外話暫且不提,爺爺得了信兒馬上跑到李大膽家裡,對秀娥沒什麼好隱瞞的,前因後果都說了個遍兒,秀娥本來不願意,再醜也是自己兒子,怎麼捨得讓他娶個傻子呢?後來可能是一琢磨,一是這是丈夫李國忠的意思,二是說這也是命,二蛋啥情況她也知道,就帶著二蛋去了劉老根兒家裡讓這倆孩子「培養感情。」
一個是別人見了就害怕的只有半邊臉的醜娃娃。
一個是人人都欺負的拖著鼻涕的傻妞蘭花。
這倆跟外界格格不入的孩子,竟然破天荒的能玩到一起去,傻妞沒心沒肺膽子大,二蛋少了半邊臉之後也是難找到不嘲笑自己醜的玩伴,倆人不一會兒就玩的火熱火熱的,爺爺這邊樂開了花,對劉老根兒道:「老根兒,這可是這倆孩子命中的緣分吶!」
劉老根兒看到這情況,也知道其實能嫁給二蛋,也算個不錯的選擇,就點頭道:「那找個日子,把這事兒給定下來吧。」
「找啥日子,現在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你還說老黃歷那一套,信不信我把你掛起來遊街?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在我家,這倆娃娃的事兒,我主持了!」爺爺笑道,心裡的大石頭可算是落了地。
劉老根兒雖然當時也鬱悶為什麼爺爺這麼心急,可是也沒有說什麼,第二天,爺爺擺上了兩桌酒席,其實當時我家裡也不富裕,不是幾代貧農成分良好也當不上隊長,可是為了這事兒瞭解爺爺也是拼了,請了鄰居好友親朋,算是給這倆娃娃辦「喜事兒」。席間大家看著這倆孩子一個比一個奇葩,也都偷著笑,當然不乏真心祝福的,可是在座的,心裡苦的,也只有劉老根兒跟秀娥倆人了。
酒是晚上擺的,等到散場的時候,大家不醉的也裝醉了離席,奶奶在收拾殘局,爺爺翹著二郎腿,這事兒可他娘的過去了,馮二牛也給醒了,皆大歡喜,自己又開了一瓶兒自酌自飲,也就在這個時候,天倉黑,忽然有一個黑袍人走進了院子,一進來,整個院子的溫度都要涼上幾度,微醉的爺爺打了一個激靈,看著眼前這個連頭都蒙在黑袍裡的人道:「你是哪個?」
那個黑袍人慢慢地把額前的黑袍攏了起來,漏出袍子下面一張慘白慘白的人臉,臉上還佈滿的屍斑,不是李國忠還會是誰?爺爺當場就嚇的差點尿了褲子,跑過去關上門拉住了他道:「大兄弟!你交待的事兒我可都辦了,蘭花這孩子雖然傻,但是也絕對能傳後,你咋就來了呢?!」
「我來隨個禮。」李國忠說道。
「客氣啥,您啊,趕緊回去,以後再也別出現了,妻兒我會照顧,您放一百個心。」爺爺馬上道,當時的奶奶都已經嚇癱在了地上。
「這禮我不隨給我兒子,當感謝老哥您,而且這東西,您得收下,這有關你家愛國,記住,這東西,每年冬天縫在你家愛國的棉衣裡,不能讓他發現,可保平安,記得我爹說過的那句話沒,你家愛國,五弊三缺犯了命缺,這個能保命一次,算是我償還欠您的恩情。還有,切記,這東西不能讓何真人看到,千萬不能,信我一回。」李國忠說完這句話,塞在爺爺手裡一個冰涼的東西轉身就出了門兒。
爺爺這才趕緊去摻起奶奶,恍惚一看,手裡拿著的,是半個玉珮,玉珮是半拉,上面有一條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大鯉魚,一看就是寶貝,可惜,這玩意兒只有半拉。
第十一章 五弊三缺
爺爺再開門,已經看不到李國忠的身影,奶奶經此一嚇,病了幾天,醒來的時候,就跟爺爺商量那半拉玉珮的事兒,按理說李國忠說得誠懇,不會害自己,可是為什麼這東西不能讓何真人看到呢?何真人也不是壞人,甚至還是自家的大恩人,愛國身子骨差,難道真的是犯了五弊三缺的命缺?
「我還是相信何神仙,這東西拿去給他看看我才安心,不然鬼送的東西,縫到愛國衣服裡貼著身子,我不放心。」奶奶道。
「婦道人家懂什麼?!還想再得罪一下這挨千刀的爺仨?就按他說的辦,真有事兒了再找何真人也不遲,愛國是他乾兒子他咋可能不管?」爺爺說道。
於是乎奶奶就把那半拉玉珮縫到了我老爹的棉襖裡面,外面包了一個破布,以前的棉襖的是老棉花,死沉死厚而且還重,一般還真的發現不了,馮二牛醒來以後,身體虛弱了兩天,但是對這幾天發生的事兒基本上算是已經沒有了什麼印象。過兩天後,又是一條好漢,下地幹活什麼的還是一個能手,圍繞著一棵樹鬧了一段時間的鬼事兒終於算是落下了帷幕。
這樣的太平日子過了不到半月,何真人經過了這件事兒之後,在村裡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甚至放牛的活都有人搶著幫他幹,他也樂的清閒,沒事兒就跟我爺爺聊天,我老爹認了何真人當乾爹,義子加徒弟的身份,一猛的接觸何真人的道法,學的也非常的上心,天下宗教很多,但是真正的講究養生,道家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何真人就給我老爹看了幾本他藏起來的孤本,那段時間,我老爹每天都按照那些書上的動作像練武術一樣的擺架子,可是也不像,後來才知道那是五禽戲,神醫華佗傳下來的東西,長生不老不敢說,起碼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這是何真人根據我老爹身子虛專門挑選出來讓他練的,想要學道法,身體好也是根基。
我爺爺也跟何真人說了我老爹的事兒,其實這才是我爺爺困擾的地方,以前就知道我老爹是身體不好,還以為是在我奶奶肚子裡的時候沒有營養受了虧,經過這事兒算是明白原來是五弊三缺犯了命缺,至於命缺是啥玩意兒我爺爺還真不知道,就去問何真人。
「五弊三缺,五弊就是指鰥、寡、孤、獨、殘,三缺,錢,權,命。這是說的一種命格,愛國所謂的命缺就是可能會夭折,但是這樣的人活過二十三一個大關,要是沒死就沒事兒。命缺的人少,非常少,活下來的更是鳳毛麟角。」何真人歎氣道。
「那可咋辦?」爺爺一下子著了慌。
「你別著急,我其實早就懷疑過這個,在我還在道觀的時候,弟妹帶著愛國這孩子來,這孩子體弱多病我就給他掐過八字,不應該是佔了命缺之人,李國忠是鬼,鬼說鬼話,其實也不能全信,要不說鬼話連篇呢?愛國由我照看著,這事兒你放心,我又無兒無女的,你看的起我讓愛國當了我乾兒子,我還不當親兒子一樣看待?」何真人道。
爺爺也沒說什麼,何真人說李國忠是騙自己的,可是完全不像,要說也沒理由不是?但是何真人這麼說了,他在爺爺心目中又是一頂一的老神仙,爺爺也沒說什麼,只是心裡有個結,放大了那就是疤,過兩天,鄉里通知知青們來了,讓爺爺去帶人回來,一忙起來,就忘了這件事兒。
爺爺去鄉里開了會,領導在私下還表揚了他最近這幾件事兒辦的漂亮,這讓爺爺相當的高興,回來的時候帶了三個知青,兩男一女,響應號召來鄉下支援農民階級戰鬥的,帶回來之後就要給安排住的地方啊,那倆男的就住在生產隊的柴房裡,條件簡陋點,剛下鄉新鮮感沒過的倆小年輕也不介意,可是生產隊就這一個破柴房,那個姑娘怎麼安排?後來二娃就給爺爺出主意說乾脆就安排在秀娥家裡得了,李大膽爺仨死了,幾間房子裡就住了娘倆,也怪冷清的,這姑娘住進去,也算是有個伴兒。
爺爺一想也是,問了問秀娥,她在家裡正嫌一個人害怕呢,肯定歡迎,這個女知青叫何小玉,人如其名,長的白白淨淨的,留著時髦的學生頭,雖然青澀,可是城裡的姑娘跟鄉下的姑娘那就是有區別,氣質在那擺著呢不是?何小玉不知道李大膽家裡的事兒,能住進別人家裡總比住柴房強,就高高興興的搬了過去。
爺爺沒想到的是,就是這個無心之舉,又搞出了相當大的麻煩。當然,這個麻煩不是由鬧鬼開始,也不是由這三個下鄉的知青身上來的,實際上這三個知青雖然完全不會幹農活,老是鬧笑話。可是總體上來說這三個城裡來的年輕人還是非常不錯的,事情沒出在他們身上,出在了別人身上,具體是誰爺爺沒說,他的那本筆記上也沒指名,可能是在爺爺當時記下這本筆記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死了。
事出皆有因,萬般皆有果,這句話是沒錯的,當時爺爺在處理李大膽爺仨的屍體,包括後來的鬼上身,都是請大家個見證,然後去請何真人,是想著讓街坊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不然破四舊呢你一個隊長相信那個封建餘孽,嫌命長了?高帽子一戴那絕對是遊街批鬥你沒商量,而且就算這樣,爺爺當時也被領導罵得狗血噴頭不是?
事兒就出現在這兒,有人去舉報爺爺,在處理上件事兒上,不但知情不報,而且還暗地裡勾結迷信分子何安下何道士。——甚至他多次目擊爺爺晚上去牛棚裡找何真人談話,爺爺再一次被叫去大罵了一通,可是這事兒,心照不宣的,領導也並不是完全的不信鬼神之事,只是罵一頓並沒有撤爺爺的職,可是那個舉報的人可能是自己想當這個隊長,見這樣舉報不行,再生一計,那傢伙張貼大字報,說爺爺骨子裡就是個封建主義分子,相信並且害怕牛鬼蛇神,而且他有證據。
證據是什麼呢?村東頭的柏樹伐了,村西頭還有一顆呢。——對,鎖頭村的東頭是無上觀,觀上有一顆大柏樹,就是李大膽伐掉的那一顆,但是村西頭同樣有一顆大柏樹,跟那個樹齡相當,也是有非常多的傳說,本來的計劃這兩棵樹都是「四舊之列」可是伐了那棵樹之後,李大膽家裡出事兒了,這棵樹才倖免於難。
於是乎,那個人就說,爺爺肯定相信無產階級戰勝不了妖魔鬼怪,向牛鬼蛇神屈服了,不然為啥在砍了一棵樹之後這顆同樣的幾百年的大柏樹不敢動了?莫非你郭更臣真的相信鬼殺人?
這下爺爺像吃了死蒼蠅一樣的難受,這也是那個張貼大字報的人其心可誅之處了,去砍樹吧,李大膽一家的報應在那裡,爺爺也親眼見過白色虛影的仙人帶走紙人,這要是不砍吧,大字報貼著,大家也都等著看他的笑話,不砍就是信了鬼神,下一個挨了批鬥的就是他了,沒辦法,在張貼大字報之後的當天,爺爺就趕到了鄉里,單獨找到了當時的領導。
他賭一把,那就是把李大膽砍樹引發的一系列的事兒全盤托出的告訴了這個領導,說完他指著天道:「我郭更臣一輩子頂天立地,不信天不信地就信黨,現在我指天發誓,今天我所說的事兒全部屬實,如有虛言天打五雷轟。」
領導也是人,當時這個領導也就是鄉長,在聽完爺爺說的之後,撇著眼道:「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那樹不是我不敢砍,是我不想再鬧出什麼事兒來。根據我們村兒那個老道士的說法,我們砸寺廟,真神不會降罪凡人,但是那樹上的,可不是神仙,那是妖精,他們沒那麼大的肚量,肯定要找麻煩的。」爺爺道。
「那行,這事兒我壓住,不砍就不砍,但是村子裡的事兒,你給我壓住咯,萬一那個人把這事兒再舉報上去,咱倆一起完蛋,鬼神不敬可以,但是不能欺,這道理我也懂,可是大勢所趨不是?」鄉長說道。
得到了鄉長的話,爺爺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只要不被撤職,至於村裡那些個藏頭露尾的鼠輩,根本就不用放在眼裡,回來之後開了個村民大會,說只要捉到那個貼大字兒報的,記多少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