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我又不是沒上過法院!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哈哈哈!」馬春燕竟然呲牙咧嘴地大笑了起來,這破鑼似的笑聲在秦伊妮聽來有些毛骨悚然。
  「你的動機是什麼?你欠債纍纍來這裡避債,他收留了你,你卻為什麼非要加害他不可?」馮雲霄對馬春燕的笑聲顯得不以為然,平聲靜氣地問。
  「你以為我只是為了躲債才來這裡的麼?的確我在最近失去了很多,但對我而言,這只是讓我來這裡的一個好借口罷了。有些事情是丈夫在世,孩子懵懂的時候所不能為的,可是現在老陳已先我一步,華兒也已長大成人,我這把老骨頭也終於成了累贅,到了該完成使命的時候了。」
  「你說『使命』?」馬春燕的話突然帶給馮雲霄一種異樣的感覺。
  (我的使命究竟是什麼?)
  「是的,你很想知道原因麼,也就是所謂的動機?」
  馮雲霄木訥地點點頭。
  「你是想把原因登在報上,或放在電視上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吧?」
  「不……我只是好奇而已。」
  「你又算什麼?!就憑你的好奇,我就有義務要把我的苦水倒出來讓你知道,成為你的笑料或換取你的同情麼?」
  馮雲霄苦惱地搖了搖頭。
  (我為什麼想知道?)
  「我沒必要把原因吐露出來以饗後人,而且原因又算什麼?關鍵就在於我有沒有做過!老實說原因我可能自己也記不清了,我也根本不在乎記不記得,我只需要讓自己不要忘了一件事就行了——就是要殺了他!」
  當她被老劉帶走的時候,沒有大吵大嚷而是反常的平靜,但馮雲霄的心湖卻好像被丟進了石塊泛起了層層漣漪。
  ——「我也根本不在乎記不記得,我只需要讓自己不要忘了一件事就行了——就是要殺了他!」
  這句話一直在他的耳畔迴響,因為它正是馮雲霄此刻的內心寫照。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我要殺他,我要殺Black Jack,不知道原因,但,原因真的不重要麼?記憶,記憶呢?是否人生有了目的就行了,記憶和原因都不重要?特別是悲傷的原因,或者是不堪回首的記憶,有必要知道麼?不需要知道?我真的要殺他麼?他做了什麼?我忘了原因,但不能忘記仇恨……仇恨代表什麼?我又算什麼?我是誰?)
  這些問題突然一股腦的湧上來,它們在馮雲霄的腦海裡糾結翻滾,他開始覺得迷茫,而不是以前那樣單純的執著和勇往直前。
  可能是走神的緣故,以至於秦伊妮在他耳邊說了好幾次他才聽到。秦伊妮說:
  「他們個個都搶著自首,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真奇怪。」
  「這肯定有隱情。」馮雲霄隨口回答,「其實當然不可能每個人都是兇手,即使他們全體自首我們也要分辨出誰是真兇才行。」
  就在秦伊妮「哦」的時候,陳兆華悄無聲息地推開門,緩緩走到馮雲霄跟前,問:
  「是不是輪到我了?」
  【5】
  秦伊妮知道馮雲霄此行目的就是為了見一下他。所以當這兩個人此刻面對面坐著的時候,秦伊妮不免感到一絲緊張。陳兆華已經把「女神號」的爆炸和荒島的遭遇跟她和馮劍飛都說了一遍,這些都已經全部轉述給馮雲霄了,而隨著「女神號」的沉沒,這起事件像「謎」一樣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唯一僅存的就是當時的倖存者。換句話說,可以不近人情地把倖存者比喻成從海難逃離,沒有被銷毀的證據。不過有關案件方面該說的他們都已經說了,收穫可以算是微乎其微。除了荒島的部分稍微詳細一點之外,關於「女神號」爆炸的細節他們一個個都表現得如同無辜的局外人,言語不多,沉默是金。那麼現在唯一可挖掘的僅僅是他們案發之後的心理現場而已。當然,馮雲霄是唯一一個心理現場也被消除的人。
  「你對這件事怎麼看?」馮雲霄問了一個適用於任何場合任何人的問題。
  「我很感謝那個動手的人。」陳兆華似笑非笑地說。
  「你昨天晚上有聽到什麼動靜麼?」
  「什麼也沒聽到。不過很奇怪昨天晚上大舅媽她為什麼會過來。」
  「關於這點你有什麼想法麼?」可能是前面已經有兩人自首的緣故,所以馮雲霄只是在隨便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似乎不想讓對話過早結束。
  「我其實之前有段時間不在國內所以具體也說不出什麼,但他們兩人關係很惡劣我倒是曾聽我媽說起過,我媽也是個很討厭大舅的人。」
  「對了,據說馬永才也很痛恨周琦芸,那麼他就沒辦法對付她了麼?」
  「這怎麼說呢……」陳兆華對這個問題先思考了一下,然後咂了咂嘴,「實際上我認為大舅媽可能不是被攆走的,而是怕大舅動她而故意回娘家的。在大舅媽的老家那裡大舅並不敢去惹事,所以離婚的事才能拖到現在。」
  「你昨晚是幾點睡的?」馮雲霄話鋒一轉突然問。
  「11點左右吧。」
  「你為什麼說謊?」馮雲霄的語調雖然悠然,但屋內的每個人都感到一種切實的壓迫感。
  「什麼?我沒說謊啊。」陳兆華滿臉疑惑地瞅向馮雲霄,他甚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馮劍飛。但馮劍飛只是不動聲色地坐在角落,他雙手放在腦後然後上半身後仰,好像只是一個買票進來的觀眾。
  「你前面說晚上沒聽到任何動靜,可是據我所知馬永才昨晚10點多砸過一個相框,還撞壞了幾個杯子,那應該是很大的響聲了,你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呢?」馮雲霄一邊說著,一邊用一種饒有興趣的眼神注視著陳兆華,彷彿是獵人在欣賞著落入陷阱的野獸會如何作最後掙扎。
  陳兆華的臉色終於有些變了:「其實……」
  「其實什麼?」
  「其實我……我昨晚一早就睡了……」他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別說謊!給我老實交代!」也許是看穿了陳兆華的謊話,一旁秦伊妮突然厲聲喝問。
  「我想先問一個問題可以嗎?」陳兆華因為過度緊張甚至變得有點結巴。
  「什麼?」
  「現在自首的話還能不能從寬處理?」
  「應該會的。」秦伊妮代替馮雲霄回答。
  「那我自首……人是我殺的。這是我第二次殺人,也是我第二次向你們自首了,兩個案子正好可以放在一起審。」
  馮雲霄似乎對此早有預料,只是淡淡地回了句:「那你描述一下謀殺經過。」
  「是這樣的,這個計劃其實我已經準備了有一段時間。」陳兆華抬起頭注視著馮雲霄的眼睛不緊不慢地說道,「昨天晚上正是動手的好時機。我倒上一杯牛奶,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安眠藥放了進去,然後端給他喝。他因為抽煙太多而得了肺癌,所以他對我的牛奶並沒有戒心,幾乎一口氣就把它喝完了。不稍片刻他就察覺到不對,但那時他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於是我再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繩子,把他吊到天花板上,盡量做成了自殺的假象。對了,口袋裡還放進了我事先準備好的遺書,可惜因為和他接觸並不多,所以字體模仿得不像,被你們看出了破綻。」
《不可能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