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不過是個普通……」話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依稀想起木匣上刻著一朵浮雕蓮花,與自己接到的那只裝有人眼的盒子極為相似。
  「看來你也記起了。」
  「說不定是巧合……」
  「自然有此可能。但反過來說,巧合之中,或許正有玄機隱伏。」
  這回尉遲方是真正無話可說了。默然走了一段,酒肆主人看了兀自氣鼓鼓的校尉一眼,笑意隱現:「尉遲。」
  「什麼?」
  「你也是個古怪人啊。」
  「過獎,」校尉餘怒未消,沒好氣地說道:「與李兄比起來,在下自覺正常得很。」
  「呵呵。我是第一次看見不擔心自家生死,卻為別人惹閒氣的。」
  尉遲方這才想起早間之事,「嗨,那有什麼好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我可沒你那許多猜疑念頭,只有一身武藝,好歹要派些用場。」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刺客手段詭詐多端,跟戰場上一刀一槍的對抗畢竟不同。」
  「怕甚麼,我又不曾做過虧心事……」校尉突然想起對方先前的話,「對了,你剛剛說殺人必有原因,可我當真想不出誰要置我於死地。」
  「是啊,這就是先前所說的難解之處。」說到這裡,酒肆主人手指輕彈前額,呆呆出神。
  見他如此,尉遲方心中倒有點過意不去,安慰道:「李兄放心,莫非你信不過我的本事?結交朋友,講的便是信任二字。恕我冒昧,你有時實在是猜疑過多了。」
  「哈哈,好好,我不疑郡主便是。」
  「咳,」尉遲方臉上一紅,分辯道,「我可沒說她……對了,改日我引見另一位朋友給你,就是華原縣令方恪。那可真是位好男子,品格見識都是一等一的。你見了他,一定投緣。」
  「嗯。」應了一聲,又回到心不在焉的狀態之中。良久方才抬頭,「你說什麼?是誰?」
  「華原方縣令,如今剛調入京中任職。今早正是和他一起遊覽的。」
  突然伸手抓住校尉肩頭,猝不及防,讓尉遲方嚇了一跳,再看對方臉色,竟是意料之外的嚴肅。
  「你是說,今早他與你一起?」
  「沒錯。」
  「接到木盒之時他也在場?」
  「是……」
  不等他說完,李淳風立刻問道:「他現在哪裡?」
  「這……他……應該住在驛館吧。」尉遲方被弄得昏頭轉向,「怎麼了?」
  「快走!」
  第八章 誘餌
  夜已深,薄雲掠過,掩住月光。「卜」地一聲,卻是桌上燈花爆了一下。方恪揉了揉酸澀的雙眼,取過燭剪,剛碰到燈芯,突然一陣颯颯微風吹了過來,手一顫,燭火奄然而滅,只留下一道發白的煙氣,消散在黑暗中。
  轉頭望去,只見窗上樹影搖晃。此刻眼睛已稍稍適應了黑暗,於是站起身,借助星月微光摸索到窗前,卻是關得嚴實,窗紙也完好無損。就在此刻,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聲似有似無的歎息。
  方恪一瞬間毛髮倒豎,啞著聲音叫道:「誰?是誰?」
  迷濛暗影中沉寂了片刻,隨後便聽到一些細小怪聲,像是被壓抑在地底的低泣和呼救。恍然自身所在之處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墓,四周到處是絕望瀕死的人,空氣被一絲絲抽走,呼吸也變得困難,重壓之下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不!」
  拼盡全力叫出這一句,隨即眼前一黑,便跌入了無所知的空間中。
  「不!」
  這一聲已經近乎慘叫,易秋樓的臉色看上去比起死人好不到哪裡,「別的都好商量,要我去當誘餌,萬萬不可!」
  荊烈無可奈何地看了一眼李淳風,一臉「我早知這樣不行」的神情。此刻這位風流自負的雍州長史、世家公子,正靠在最寵愛的侍婢身上,裹著兩床錦被瑟瑟發抖,絲毫沒有往日脂粉叢中倜儻模樣。
  「這可不是我膽怯……李先生你也看到了,我如今重病在身,實在起不了床。」
  投來的目光可憐巴巴,任是鐵石心腸,也要不忍,偏偏眼前這青衫男子卻好像一無所覺。
  「哦?長史有恙麼?無妨,在下可以代為診治。」
  「哎、哎,不必,不必……」
  「怎說不必?」李淳風不由分說抓過他的手腕,「左寸浮而洪數,右尺沉細,是心火鬱積之像。不宜臥床,倒要多勞動才是。」
  「荊烈……」易秋樓眼光轉向下屬,求救一般,「我平日待你不薄啊……」
  歎了口氣,荊烈道:「長史大人既然病了,這誘敵之計不妨緩行。」
  「對,對,緩行,緩行。」如逢大赦,易秋樓立即連聲附和。
  「長史可以緩,刺客卻不會。昨日,華原縣令方恪在驛館被殺。」酒肆主人垂下眼,令人無法窺見他眼中神情,「此事本可阻止,只可惜陰差陽錯,刺客誤將殘肢送到了另一人手中,以致錯延了時辰。我與尉遲趕到之時,刺客剛剛離開。」
  「什麼?方大人也……」
  荊烈點了點頭,低聲道:「就在昨夜,是李先生發現的。」
  「老天!」
  一聲呻吟,長史倒在床上,雙眼翻白。
  「目前為止,刺客已殺七人,無一失手。」看了看周圍,李淳風道:「恕我直言,易大人這裡的防衛對付小賊還可,若要對付殺手,只怕無效。」
《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