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但馮嬤對這後院花池熟悉得很,她又是個做事極其小心謹慎的人,怎會……」
  「她在府中多久了?」
  「我記事起,她就在這裡,是我最信任的侍女之一。府中上下事情,全賴她掌管。」
  「嗯。何時失蹤,又是何時發現屍體?」
  「昨夜亥時,還有人見到她;發現她的屍首則是午後。我不願此事驚擾官府,對外只說失足。」
  「看屍體狀況,死亡時間應是昨夜。」不等拂雲開口,酒肆主人又道:「她的住處在哪裡?能否引我一觀?」
  「隨我來。」
  一路走來,尉遲方才發現,郡主府中前後是截然分開的。前院為屋宇,後院則是花園,中間有一道院牆作為分割,只開著一扇小門。但院牆也不甚高,多為裝飾之用。順著迴廊走到一處清幽房舍,推開門,只見其中各樣東西都放置得井井有條,想來這馮嬤生前應是個極其清潔的人。床上錦被折得整整齊齊,並未放下;牆角另有一隻雕花木箱,卻上了鎖。
  第五章 簪花
  徵詢的目光掃向拂雲,未等李淳風開口,女子已點頭道:「任憑處置。」
  「尉遲。」
  校尉聞言拔刀,輕輕一揮,鎖已截斷。打開看時,裡面有幾件衣裳,一些首飾、香囊之類,都是尋常用品。翻到底部,卻看見一隻布做的虎頭,是常見的兒童玩物,用一塊褪色錦緞仔細包裹著。看樣子是舊物,縫製倒很精巧。
  「馮嬤有子女麼?」
  「沒有。她一直在府中,從未嫁人。」
  「嗯。」
  他取出懷中銀針,挑開虎頭上的縫線。裡面襯著一些棉絮、布頭之類,沒有發現特別之處;重又將它以錦緞裹上,放回原處。在屋中轉了轉,眼光突然落在床上,掀起枕頭,枕下除了一些婦人應用的物事之外,還有一根折起來的籤條。眼前一亮,將籤條打開。上端寫著一個「下」字,底下一行小字,道是「鏡花水月莫相尋」,末端卻是紅字題寫著「大慈恩寺」字樣。
  「馮嬤何時去過慈恩寺?」
  拂雲愣了一愣,道:「我也不清楚。她在府中出入慣了,平時出門並不需要告訴我。」
  「侍女中有和她相熟的人麼?」
  想了想,低聲吩咐身邊侍女。不一會兒叫來一人,年紀接近四十,看上去甚是穩重,臉上還有淚痕。
  「你與馮嬤平日常在一起麼?」望向名叫芹娘的侍女,李淳風溫和問道。
  「是。」
  「她最近舉動有無異常?」
  「並沒有。昨晚見到她,還叮囑我莫忘了檢點東院的布匹,誰知今天……」
  「她是什麼時候去的慈恩寺?」
  「慈恩寺?」侍女遲疑著搖了搖頭,「她沒有告訴我。」
  「以往出門,會與你一同去麼?」
  「馮姐姐性情冷淡,不易接近,但相處日久便會發現,其實心地甚好。府中侍女大多年輕,只我與她年紀稍近,因此有些話她也會與我說。往日出門,她總要叫上我。」
  「以你之見,她是否自殺?」
  「當然不是!」出乎意料,芹娘神情激動,「我們私下裡都說……」
  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李淳風眼中,「但說無妨。」
  「先生可知道這宅子……有些不乾淨?」
  拂雲眉頭一皺,責備道:「芹娘!」
  「不必攔她,鬼神之事,原本便是空穴來風,說說也無妨。」轉頭道,「你且說。」
  「這……」看了一眼主人,侍女低下頭去,吞吞吐吐道:「我們私下議論,馮姐姐也許是……中了邪……」
  「為何?若是失足落水呢?」
  「她在這裡呆了數十年,就算閉著眼也不會走錯,怎可能失足?」
  酒肆主人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有勞。」侍女神情一鬆,倉促行了個禮,便要退下。剛走至門口,李淳風突然開口。
  「還有一件事:馮嬤的兒子現在何處?」
  這句話出口,在場眾人全都怔住了。芹娘大驚之下面如土色,「先生,你……你……」
  「到了此時還要隱瞞麼?」李淳風雙目凝視眼前侍女,並不疾言厲色,卻隱然生出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若真為她好,想要找出她的真正死因,便將你所知道的和盤托出吧!」
  撲通一聲跪倒,芹娘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是,是,馮嬤她確實有個兒子,可很久以前就死了。」
  拂雲郡主臉色也變了:「為何我不知道?」
  「郡主當時還小……不知她和什麼人私會,有了身孕,那時正好她家中兄嫂雙雙去世,她就以料理家事為名,從府中告假,其實是生子。除我之外,沒有人知道此事。」
  「對方是誰?」
  「她從未說起過。那孩子被留在府外,後來再問她,說是染上瘟疫夭折了。」拭去臉上眼淚,芹娘向李淳風道:「原來傳言是真,隨意樓的李先生當真無所不知,我也就不瞞你了:前幾日,我來找她,看到她在房中,雙眼通紅像是剛剛哭過。我問她出了什麼事,她卻不肯說,只是要我起誓不要將她私下哭泣的事告訴別人。至於她那外頭的男人……」猶豫片刻,終於下定決心說道:「大概是個和尚。」
  「和尚?」尉遲方忍不住叫了出來,「你怎知道?」
  「不瞞你說,前些日子在路上見她跟一個和尚說話,兩個人遮遮掩掩,模樣甚是詭異。」
  「那和尚是什麼模樣?」
  「這……我心中驚怕,立刻迴避了,沒看清長相,但穿著袈裟是不會錯的。」
《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