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楊辰歎了一口氣，心想最終還是落到這一步，早知道之前毫無意義的拚命直接省掉多好，無端白挨了一頓揍。既然已經上了身，那下一步絕不是把它從馬麟身上揪出來，不然自己還得再被揍一次。「沒法子，老馬，只能犧牲你了。」楊辰說完，看了看右手食指，還好，傷口沒癒合，不用咬第二遍。
他用血在馬麟額頭上畫了一個符號，那個符號畫完後便逐漸融入馬麟身體，楊辰等著這個符號完全消失，又畫了另外一個。直到九個完全不同的看起來古樸又蒼涼的字符畫完，楊辰輕喝了一聲：「鬼邪封印。」接著就覺得渾身的氣力都順著食指上的傷口湧出。「希望能封得住，你就暫時先當這傢伙的人力柱吧。」這是楊辰心裡的最後一個念頭，隨即他便栽倒在馬麟身上。
第二十四章 鬼妖人（上）
馬麟是被凍醒的。
他醒來的時候首先就發現楊辰趴在他身上，姿勢略曖昧，表情略風騷。於是楊辰在他心中坐實了基友的身份。馬麟三兩下把他推下床，這才發現楊辰一身的傷。最顯眼的就是右邊那條胳膊，那條衣服燒得精光的獨臂看起來屬實很拉風，接著便是後背上的傷口，臉上似乎也有一道口子。然後馬麟又看見了自家窗子上的玻璃碎了一地。他抓了抓頭髮，心想這還真是殊死搏鬥啊，也不知道那鬼最後抓到沒有。
楊辰給馬麟的說法是鬼已經被滅了，輕輕鬆鬆搞定，連根毛都不剩，說這話的時候他盯著馬麟的額頭看了半天，心道還好，封印沒被解開。馬麟這單細胞的生物完全不疑有詐，就是糾結在窗子破損由誰理賠的問題上。
楊辰一臉真誠地說：「老馬，我覺得你骨骼驚奇天生異稟，有沒有興趣投身到一項光榮又偉大的事業中來呀？而且保證充滿驚險刺激，讓你的人生從此與眾不同……我還會介紹一位老孟大爺給你認識，他可是很有愛的喲……」除了對老孟的稱呼之外，這哄騙馬麟的話與之後騙王子豪時所說的別無二致，甚至連個標點都沒改。
馬麟同樣誠懇地點點頭，說，那我的後半生就交給你了。楊辰越發懷疑這貨是不是根本就是一隻草履蟲。其實楊辰把馬麟留在身邊的原因有二，其一是怕他身上的封印會出什麼差池，還是在楊辰眼皮底下更保險些，儘管一旦封印被破，裡面那影子出來，楊辰仍然拿人家毫無辦法。第二點原因連楊辰自己也說不清，他總是覺得應該讓馬麟入伙，殊不知是兩人身體中被封的傢伙讓他們產生了這種關聯。
……
楊辰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望著窗外，天很藍，幾朵雲在空中飄著，它們有著令楊辰艷羨的自由。桃花在兩天前開了，春天也算是來了。屋外比室內要溫暖許多，楊辰卻不願意外出，他有些害怕人多的地方，越是熱鬧，他便越是孤單，他覺得那熱鬧是別人的，與自己無關。於是順帶著也覺得儘管春天來了，可是他的春天卻沒有來，起碼，屬於他和她的春天沒有來，或許，這春天永遠也不會到來了吧。
紅鸞坐在床邊，楊辰看著窗外，她看著楊辰。紅鸞安靜的時候有另外一種美，全然不是之前在機場圍殺楊辰時露出的那種嫵媚，也不是在工作室裡偶爾表現出的那種天然呆，而是一種恬淡的美，讓人看上一眼就不忍把目光移開，卻又沒法生出什麼不堪的念頭，彷彿稍稍動一點兒歪心思，都是對她的褻瀆。
這種安靜楊辰並未享受太久，不多時，外面便變得嘈雜起來。紅鸞起身穿門而過，隨即又從外面將門打開。楊辰順著門口向外面望去，客廳裡多了一個人，或者說一個鬼，一個女鬼。
「嘖，我們這兒是要變成孤魂野鬼收容所了麼。」楊辰有些不滿地穿上鞋子打著哈欠走到屋外，上下打量著這個女鬼。女鬼清純得彷彿一朵清新的百合，還帶著清晨的露水，只是週身散發著灰濛濛的微光。
「誒，現在的女鬼都走小清新路線了麼，以前那種長髮遮面白臉紅唇黑眼圈的路子果然行不通了是麼……」楊辰吐著槽，卻發現女鬼似乎受了不輕的傷，整體看起來十分虛弱不說，連身形都顯得有些黯淡。
「這個……難道咱們現在連鬼的委託也開始受理了？我早就說我們能把業務拓展到三界五行之中嘛。」楊辰正有些小得意，紅鸞拉了拉他的袖子，悄聲說：「大人，她就是綺蘭。」「什麼？我擦。這什麼情況？」楊辰看了一眼馬麟，發現馬麟的臉陰沉得好像結了一層寒霜。
「有一夥靈能者到了福利院，二話不說就要砸場子，綺蘭被他們打傷了，那只黑貓拼著抗住了他們，綺蘭藉機會跑來向咱們求援……二哥，這委託接不接？」馬麟盯著楊辰的眼睛說。「委託你妹，自家的事兒還委個毛線，趕緊抄傢伙去救場啊。」楊辰說完一把抓起茶几上縮成一團的布丁扔在腦袋上，推門就往外跑，馬麟、綺蘭和紅鸞一起跟了出去。
出了門，大家原本想要分作兩路，後來還是乘了同一輛車。紅鸞綺蘭可以無視障礙以最近的路線到達福利院，奈何路程略遠，再加上綺蘭帶傷，她們的速度也未必比汽車快上多少，於是最終馬麟坐在後座，綺蘭坐在他身邊，楊辰坐在副駕駛，紅鸞坐在他腿上，布丁的座位依舊是楊辰頭頂，當然，司機看不到兩個美艷動人的女鬼和賣萌的布丁。實際上，綺蘭之前也是一路搭車來到事務所的，後來幾次談起這事兒時，馬麟總會誇耀著當初給綺蘭留了一張名片這個決定是多麼的明智，順便還誇著綺蘭的方向感有多強。
開始時道路還稍顯些堵，等出了市區就暢通無比，司機一路飆著來到了福利院，楊辰和馬麟在路上一邊催著司機快點再快點，一邊合計著工作室是不是要買輛車，後來考慮到一直和國際接軌的油價，他們還是把這個念頭深深地埋在心裡，又惡狠狠地踩了兩腳。
兩人兩鬼一隻寵物下了車便直奔福利院後身而去，卻不想剛剛跑過福利院的主樓，眼前的景色瞬間就起了變化，周圍是一片廣闊的草地，無數的野花在芳草間綻放，陽光慵懶地灑下來，在旁邊一條潺潺的小溪中灑落粼粼波光，溪水清可見底，幾尾小魚正在水裡歡暢地游著。
眾人立刻停下腳步，馬麟詫異地說：「第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鬼境。」楊辰皺著眉回道：「這不是鬼境，是幻陣。鬼境因為是鬼所營造，而鬼通常都帶著怨氣和戾氣，多半不會以這樣令人感官愉悅的景色呈現。」頓了頓，楊辰又有些鬱悶地說：「要是王子豪在就好了，鏡妖破解幻陣就像經驗豐富的性工作者對付處男那麼簡單。」
綺蘭急道：「那現在怎麼辦？」楊辰回過頭說：「找陣眼唄，看這景色這麼呆板毫無變化，一瞅就是個初級幻陣，應該不難破解，等等……毫無變化……莫非陣眼是這個？」楊辰說著，來到了河邊，其他人也立刻跟了上來。
「我看見山鷹在寂寞兩條魚上飛，兩條魚兒穿過海一樣鹹的河水……」楊辰一邊哼著，一邊盯著水裡游著的幾條魚。「看出什麼了？」馬麟問。「唔……我記得她說《萬物生》她連梵文版本都會唱，可是最終連中文的都沒聽她給我唱過啊……」楊辰說著四六不靠的話，一看就是又想起肖家大小姐了。
「喂，我現在有種想要把你扔進河裡餵魚的衝動。」馬麟惡狠狠地說。「這裡又不是流沙河，又不是亞馬遜河，沒有會吃人的魚，不過你要是把我扔進去，我覺得我多半還是會死……啊，對了，那條魚看到沒？比其他的大一點點的，中間的那條……對，就是它，老馬，麻煩你把它弄上來……等等，我先躲遠點兒……」楊辰說完，一路小跑退到五十米之外，似乎還嫌不夠，又倒退著走了兩步。
「你不是要坑我吧？」馬麟看楊辰躲得那麼遠，心裡油然生出一種危機感。「安啦，這麼初級的幻陣有個毛線危險，我只是討厭魚而已。」楊辰撇著嘴說。
不得不說，馬麟的身手其實還是挺敏捷的，起碼就抓魚這個任務來看，馬麟的表現十分出色。他在河邊凝神而立，氣沉丹田，目光如電，在那條魚游動稍緩的時候立刻欺身而上，將魚抓在手中……唔，這是馬麟描述的版本。實際的情況就是他撲通一下撲進河裡，將那條魚摟在懷中，又一把拋上岸。
魚被拋出的時候還在空中撲騰著，將身上的水珠抖落，在陽光下折射出多彩的光芒，看起來煞是美麗。馬麟或許是故意的，魚下落的方向赫然就在楊辰腳邊，楊辰怪叫一聲轉身就跑，馬麟更篤定了這條魚一定有問題。
不過馬麟實在錯怪了楊辰，魚是陣眼沒錯，但卻不像他想像的那樣有機關陷阱會爆炸或噴出毒霧之類，楊辰對其的戒備真的只是因為他對魚有種莫名的恐懼感。當然，這魚僅限於在水裡能游，撈出來能蹦躂的那種活物。
魚一落地，幻陣即刻被破。彷彿積雪消融一般，周圍的景色開始轉變。
還是那片空地，還是那棟破舊的兩層小樓，樓前有五個人一隻貓。五個人四男一女，其中一個還是熟人，正是之前見過的紈褲子弟上官鴻。黑尾被五人圍攻，已經傷痕纍纍招架不住，而這幾人顯然是未盡全力。
五人均是世家子弟，論實力比紅鸞這樣實力強勁的紅衣鬼或黑尾這樣的八尾貓妖僅差一籌，但五個打一個，黑尾已然被揍得根本抬不起頭。五個人都是被家裡派到盛京來歷練的，一路未遇任何高手，滅了大小鬼無數之後頓覺興趣索然。這次終於碰到了黑尾這個硬茬子，而5V1又絕無風險，因此這次五人副本的目的就從推BOSS打裝備變成了練技能熟練度。
幾個人拳腳相加揍得正起勁兒，一抬頭忽然發現幻境被破，而之前逃走的黑衣女鬼帶了一隻紅衣鬼和兩個中年男人正朝他們撲過來，至於楊辰腦袋上的布丁，則被選擇性無視了。
第二十五章 鬼妖人（中）
紅鸞自楊辰康復以後就換下了護士裝，在那之後一直作小女僕打扮，當然，現在也是。黑色的圓頭漆皮小高跟鞋，鞋面上還有著可愛的蝴蝶結裝飾，白色的過膝長筒襪勾勒著兩條美腿迷人的曲線，哥特風格的黑色女僕裙，下擺處還隱現白色透明的蕾絲花邊，半身圍裙周圍是大波浪的裝飾圍邊，後面的綁帶繞著纖細的腰肢，在背後綁成了一個大蝴蝶結。一排黑色的紐扣點綴在白襯衫的蕾絲衣襟上，公主袖的花邊下，兩截白生生的胳膊與黑色的袖子營造出極大的視覺反差。紅鸞順滑的長髮隨意地披散著，她原本想戴上一副貓耳髮箍，不過楊辰沒同意。紅鸞發現了楊辰那時眼神裡的一絲哀傷，很乖巧地把貓耳朵鎖在了抽屜裡。
對面四個男人的眼光明顯被紅鸞吸引，紅鸞停下腳步，長髮無風自動，眼裡一絲厲芒閃過，接著周圍環境驟變，原本是晴日當空，此刻突然陰雲密佈。無數的爬山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上了不遠處的二層樓，隨即又變得枯黃一片。紅鸞隨手營造出了一片鬼境，不在禦敵，而在掩蓋即將到來的超乎常人理解的群戰。對方顯然也是存了避世的心思，並沒有聯手破掉紅鸞的鬼境。
上官鴻和自己的同伴們低聲說了幾句，又朝著楊辰看了幾眼，顯然對上次的事件還心有餘悸。趁著這個空當，綺蘭趕緊將渾身浴血的黑尾抱了回來。黑尾身上全都是細小的傷口，有幾處的傷似乎還經受過火燒，周圍的毛髮已經變得焦黑一片，不過這些傷雖然看起來很慘，但都是皮外傷，畢竟黑尾的實力擺在那裡，那五個人又存了戲耍的心思，沒下什麼重手。真正讓它喪失戰力的傷在它的右前爪，那只爪子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向上彎折著，它方才只能以三隻爪子著地，右前爪的指甲全部斷裂，鮮血正順著爪尖滴在地上。
現在的局勢是三對五，綺蘭和黑尾已經無力再戰，而己方三人中，馬麟最弱，也就比綺蘭這樣的黑衣鬼強一點，紅鸞卻是比對手中的任何一個都要強上幾分，而楊辰經過身體裡那位大人的調教之後，實力甚至要超過紅鸞，就算同時應對兩隻紅衣鬼也毫無問題。當然，要達到肖佩佩那種揮手之間滅百鬼的境界，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兩班人馬對峙著，誰都沒有開口，氣氛卻隱隱地緊張起來。對方忌憚紅鸞和楊辰的實力，世家子弟一般都沒和人真正拼過命，遇到不好惹的主兒，心裡多少有點慫。而楊辰則擔心一旦開打，他們還要留心傷員。
站在中間的一個瘦高青年看來是五個人中帶頭的，這人娃娃臉，手裡拿著一把西洋細劍，他的手似乎握得很緊，劍身正微微顫動著，劍尖上隱見血痕，看來黑尾上身的小傷口多半出自這把劍。
這青年名叫王翹楚，原本也是盛京人，後來投奔了帝都一個李姓的大世家，這次幾個世家子弟依照家裡的吩咐結伴同行，他原本就比同伴大上一歲，再加上盛京又是家鄉，所以幾個人表面上都對其馬首是瞻。
實際上幾個人的關係並不是十分穩固，上官鴻和那個姑娘倒是相處得不錯，另外幾人卻是各懷心思，互相都有些不服，甚至隱隱地較上了勁。
王翹楚一側站著的就是上官鴻，另一側則是一個看起來有些粗獷的年輕人，這人叫陳凌軒，生得濃眉大眼，心思簡單，和其餘幾人相處得倒也算融洽。陳凌軒僅穿著一件無袖T恤，手臂上的肌肉賁起，右手拎著一把雙手戰錘。上官鴻的碧水劍已經折斷，現在他手裡握著的是一柄普通長劍，劍鋒看起來卻也銳利。
剩下兩人中，男人叫張文麒，顯得有些黑瘦，個子也不高，雙手都戴著鐵爪，他看到楊辰的眼睛瞄向他，立刻示威似的把右手的鐵爪舉起，昂著頭，伸出舌頭舔了一下鋒銳的爪尖，張家擅長用毒，他的鐵爪上也淬著劇毒，此刻張文麒居然用舌尖去舔，顯然是不怕這毒素。
剩下那個女孩雖然說不上十分漂亮，卻也有一種古典的美，女孩手裡同樣握著一柄長劍，楊辰認得這把劍，這把通體楓紅色的劍是公孫家的名劍秋霜，他猜想這女孩應該就是公孫家本家年輕一代的俊傑，公孫芷晴。
楊辰的猜想沒錯，這姑娘正是公孫芷晴，她這次歷練的城市本不是盛京，卻是受上官鴻邀約而來。公孫家與上官家素來交好，而兩家一直有言「碧水映秋霜」，碧水劍與秋霜劍的主人向來都是愛侶，再看著上官鴻時不時朝著人家姑娘那邊瞟上一眼，倆人的關係也就呼之欲出了。
福利院當下的這事兒是絕不能善了的，一邊是大世家出來歷練的五個年輕後輩，一邊是人鬼妖的奇葩組合，一邊要打著除魔衛道的幌子護著自己家族的面子，一邊因為黑尾和綺蘭被打傷，必須要把這耳光抽回去，兩方僵持了片刻，終於，制衡被打破了。
原本在綺蘭搶回黑尾之後，整個場面都靜止得彷彿油畫一般，誰都沒有妄動，可突然間，楊辰頭上被所有人忽略了的布丁打了個哈欠，於是一剎那所有人都動了起來。兩邊都沒說什麼場面話，五人組沒說京城某某世家子弟出門歷練，知道厲害的就趕緊閃邊兒去。楊辰他們也沒說今天你們傷了老子的朋友，每個人不留下一根手指這事兒絕對沒完。
上官鴻很無恥地找上了幾個人裡實力最弱的馬麟，即便沒有碧水，上官鴻手裡的長劍也穩穩地壓制住了馬麟的激光劍。順帶一提的是，激光劍的劍柄在馬麟的強烈要求下，被胖子修正成了普通的款式。兩人你來我往劍影紛飛，這方儼然就是東方武俠與西方科幻的激烈碰撞。
公孫芷晴的秋霜劍斬向了紅鸞，紅鸞剛剛閃身躲過秋霜便覺得身後有風聲襲來，她彎下腰，一柄戰錘帶著雷火從她頭上掃過。紅鸞順勢雙手撐地，兩腿前後分開腳尖緊繃，手腕用力旋轉，整個人倒立起來雙腿盤旋著。陳凌軒的戰錘招式已老，只好倉惶躲過。而公孫芷晴則持劍硬抗了這一擊，紅鸞的纖足與秋霜劍相碰，竟發出金屬交鳴之聲。
楊辰抽空扭頭看了一眼紅鸞，心想：「還好老子提醒她要穿安全褲，要是老子的私人小看護被人看光了可就虧大了，媽的以後再也不讓她玩街頭霸王了，這一式隱隱得到了春麗的真傳啊。」紅鸞一招結束，緊接著順勢躍起，腿高高抬過頭頂，猛地用力下壓，公孫芷晴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按住劍身，將長劍橫在身前，堪堪守住紅鸞這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