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很多靈能者是今生第一次摸到弓箭，而他們手中弓矢的主人，都先後倒在了前幾次的戰鬥中，唯有那弓箭還帶著主人的英魂繼續戰鬥著。箭一支支射出，從未停歇，汗水順著臉頰流淌，來不及擦拭。一個弓手已經沒有了力氣，右臂再也拉不開手裡的強弓，於是便用牙齒咬住弓弦，左臂用力向前將弓拉開，接著無力的右手將箭搭在弓上，箭矢飛出時，箭尾還帶著一抹鮮紅。
身邊的同伴一把搶過他的弓箭，頭兩箭失了準頭，第三箭終於射中了一個目標。這靈能者轉頭望著那弓手，臉上有些得意，卻發現後者早已經握緊了一根長矛守在箭垛旁。
一道幽影閃了幾下便立在城頭，漫天的羽箭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這厲鬼渾身散著逼人的寒氣，手上一顆拳頭大的幽藍寒珠正緩慢地旋轉，那寒珠的藍與他的肌膚幾乎同色，而他的眼中也閃著同樣的色彩。
那弓手還未將手裡的長矛遞過去，就已經被凍成了一尊冰雕，城牆上彷彿刮起了一陣暴風雪，這樣的寒氣雖然並不能給靈能者們帶來傷害，卻給他們的進攻帶來了極大的阻撓。那藍級的厲鬼嘿嘿獰笑，肆意地收割著生命，彷彿貓捉老鼠一般，每一個被他看中的靈能者都要被他折磨一番後才會被殺死。他所傳播的不只是死亡，還有恐懼。
死在他手中的靈能者全部都被凍僵手腳，接著被他折斷四肢，那斷肢處沒有一滴血留下，卻帶著冰碴，輕輕一碰就會碎裂開來。那些靈能者先是雙足被凍住，只能呆在原地任由宰割，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堅冰一點點爬上自己的身體，卻毫無對策。有的人趁著生命流逝前抓緊最後一刻又朝著城下射出幾支箭矢，有的人揮劍斬斷自己的雙腿，掙扎著翻到城下，隨即靠著雙手向前爬去，在一隻荒獸流著口水的巨口咬在自己身上之前咬開了嘴裡藥丸的封蠟。
這時候，身為四象戰將，身為靈能者這一方中戰力最高的人之一，她沒得選擇。銳金對寒霜，周圍百米的範圍已經形成了真空地帶，那些靈能者們自覺地散開，這種級別的戰鬥他們只能礙手礙腳。
楊朵很吃力，她根本不是那鬼的對手，虎尾鐮在寒氣之中揮動的速度越來越慢，如果按照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她在那藍衣鬼的手下絕對挺不過十招。那鬼連動都沒有動過，他就一直站在城頭的箭垛之上，單手捧著那顆寒珠。寒氣彷彿一隻看不見的手，揮舞著利劍與楊朵對戰，而楊朵連這層寒氣的阻隔都衝不破。
那鬼又露出一個獰笑，空氣中凝結出無數的冰凌，尖銳的稜角在月光下越發晶瑩剔透。藍衣鬼手一揮，那冰凌就像鐵處女內部的尖刺，陡然加速朝著楊朵飛速刺去。楊朵沒辦法閃避，她的雙腿已經被凍氣纏住，而想要救援的戚婷婷還在數十米外。
楊朵緊閉雙目，可料想中的痛苦卻沒有到來，她並未看到一道白光將所有的冰凌悉數擊落，可當她睜開眼睛時，卻看到了那背著長劍擋在她身前的身影。
流觴四十五度角望天，揮出一劍後便又把劍背在背後，這也算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既不允許別人傷害楊朵，也不會主動與暝池這方的人馬交戰。儘管沒有反水，但說到底流觴卻並沒有盡到臨時工義務。
「你……」那厲鬼氣急，卻知道自己絕不是流觴的對手，甚至流觴很可能不用劍也能將他打得滿地找牙。
「滾開。」流觴冷冷吐出兩個字，勢要將裝逼進行到底。那輪冷月為他的身影鍍上了一圈金光，看起來倒也頗有幾分神棍的意思。
「小心！」「去死吧！」兩個聲音同時在流觴身後響起。第一聲「小心」來自楊朵，而第二句「去死吧！」則出自一個藍級荒獸之口，雖然流觴沒有主動與他們為敵的意思，但他在戰場之上卻是個極大的威脅，就彷彿一顆隨時都會扔出去的核武器，不把這隱患排除，他們心裡終究會覺得沒底。
一隻藍級荒獸和兩隻藍衣鬼從背後襲來，原本那使用寒珠的厲鬼手上也沒閒著，可這四個高手卻也只能勉強和流觴戰個平手，因為流觴拔劍了——是拔劍，而不是出劍。
那柄一直被白布緊緊包裹著的長劍終於露出了它的真容，那居然是一把斷劍，劍身只剩下半尺長，且這小半截劍的劍刃上還有著好幾道缺口。不過誰也不敢小覷那把劍，如果有懂劍的名家在的話，就會認出那是無鋒山莊打造出的一把頗具凶名的名劍——梵音。
那把劍在淬火之時被嵌入了七位得道高僧的舍利，當時無鋒山莊上方居然出現了雲霞滿天的異象，山莊內不少人的耳邊還傳來了宏大莊嚴的誦經之聲，幾個下人甚至被超度，魂魄直接消失。
而梵音現世之時，天空中的五彩雲霞盡數收於劍內，眼看著此劍瞬間就斷成兩截。若非鑄劍者將自身魂魄封在劍身之中，恐怕連這半截斷劍也留不下來。而就是這看起來殘破不堪的斷劍，卻輾轉於鬼界無數劍豪之手，此劍不僅痛飲了各界無數高手的鮮血，就連其每一任的主人也不得善終，雖得了「梵音」這樣一個名字，雖有七位高僧的舍利，卻是一把不折不扣的凶劍。
若將這戰場之上的所有兵刃做一個排名，梵音劍僅在虎尾鐮和玄甲盾之下，連細雨嵐風兩把劍都要被其甩開兩條街。而楊朵戚婷婷雖然有神器在手，無奈實力上與流觴相差太遠，楊朵在那藍衣鬼下堅持了三分鐘不到，而流觴卻以一敵四，這就是紫級高手的實力。
只是一劍，連天上的月華都在這一劍前都變得黯然，四個藍級高手吐血退開臉色狂變，馬麟等人看得暗暗乍舌，心裡對之前和梟骨那一戰依然心有餘悸。流觴手一揚，那地上的白色布條彷彿有生命一般再度纏繞在梵音劍上。旁邊眼尖的幾個人都看到，那白布的內側果然畫滿了血色的符篆，那是一篇經文，只為壓制梵音劍的凶性。
流觴收劍，負手而立，並未乘勝追擊，顯出風流俠客一代高人的高風亮節，說不主動出手就不出手，俠義風範溢於言表。
敵方大軍已經攻到城下，眼看著薄葬城中的這些靈能者就要被如潮般的敵人淹沒，這時候北門突然一震驚天巨響，整個薄葬城都震了一下。「茉莉，朵朵，婷婷，我們回來了！」張曉夏的聲音伴著一支如火流星般的羽箭遠遠傳來，那語調中透著焦急，接著一紅一綠兩道身影已經從北方趕來，一躍而起跳上城牆。
「你們……回來幹嘛？！」肖佩佩回問，眼神中帶著責問，眼前的情勢已定，即便她們兩人回來與楊朵戚婷婷組成四象陣法，也沒辦法扭轉乾坤，只是白白賠上兩條性命而已。
「我們，帶來了援軍！」林晨看著肖佩佩和楊朵戚婷婷無恙，心下大定，她回身朝著身後一指。
肖佩佩舉起右手擋在額前，迎著那刺目的月光向後望去，隱隱看到黑壓壓的人潮正向著薄葬城湧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都他媽住手！
眼見林晨和張曉夏去而復返，並且還帶來了援手，靈能者們頓時心頭一震。這次來的援軍與之前龍闖肖欽帶來的人馬不同，這是真正的強援。五大世家在人間經營了數百年，根基深厚根本不是那些暴發戶一般崛起的附庸小家族能比。
諸如四象戰將這般年輕一輩的高手看似是家中的中流砥柱，實際上卻只是家族裡推選出來的偶像派一樣的存在，而五大世家真正可怕的卻是那些修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們，他們平日裡根本不問世事，但關鍵時刻卻是實打實的大殺器。
楊家張家和林家各出了一人，戚家則有兩人剛好從死關中出來，這五人瞬間掃平了在人間搞風搞雨的一眾厲鬼。這些鬼界高手費了很大力氣才從鬼界來到人間，原本是想要牽制各大世家的力量，可現在情況卻反了過來，彷彿五大世家早已經算計好，要用人間的有生力量來絆住這些鬼界精英，等著這五個老者出關將他們一網打盡。
至於那一部分年輕的先頭部隊，則是實實在在的棄子，為了吸引暝池軍的注意力，讓其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一時間，究竟誰是鳴蟬，誰是螳螂，誰是黃雀，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一個老者穿著淡青色的道袍一步步穩穩地走上城牆，他每一步看似很慢，卻已經將大部隊遠遠甩在了身後。這老者雙眼中的光芒紫中泛著點點的銀色星光，他望了林晨一眼，確切地說，是望著林晨手裡的龍牙刃。
林晨此刻正在和楊朵合力迎戰那使用寒珠的藍衣厲鬼，老者朝著那厲鬼瞪了一眼，後者立時覺得心頭彷彿遭到了重擊。藍衣厲鬼驚恐地望著那老者，手裡的寒珠上已經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老朽林清風，我林家後人豈容你隨意欺凌？」老者剛報完名號，那鬼大叫一聲，轉身就跑。林家成為靈能家族以來，清字輩排在第三位。
「哈哈，老林威風不減當年啊，一句話就將這鼠輩嚇跑。」另一個老者也出現在城頭，他鬚髮皆是火紅，一看就是個脾氣火暴豪爽之人。這老者笑了笑忽然將頭轉向楊朵，說道：「看我楊家這小娃兒倒也勇武，沒辱沒了楊家的名號。」
「如烈，你家那小丫頭身邊那隻鬼有古怪。」林清風雙手背在身後，對身邊的楊如烈說道，他話中所指的正是此刻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流觴。
「我家那老頭子配不配你拔劍？」楊朵小聲問道。
「我不是他的對手。」流觴難得地收起了高傲的神態，至於先前圍攻他的另外三個傢伙，早已經一同嚇得屁滾尿流遠遠逃開。方纔還不可一世的藍級高手，轉眼就變得土雞瓦狗一般。
「清風兄是說梵音劍？如此離經叛道的煉器手段，鑄造出的凶器居然還有人敢駕馭？明知此劍噬主還敢為之，小子有點膽量啊，哈哈哈……」楊如烈和林清風就這麼意氣風發地指點江山，城外馬上就要攻來的上萬敵軍在他們眼裡連個屁都不算。
當然，他們也沒自大到以為單憑這五人就可以蕩平鬼暝山，不然五大世家早就對鬼界出手了。暝池還沒出現，那個老鬼的修為比他們五人只高不低，暝池在鬼界有同盟，自己這方亦有鬼界的盟友，若是待他們得到消息趕來，戰事又將陷入膠著，這與己方的初衷不符。說到底，這更像是兩個國家的交戰，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拉上盟國的，雖然人多力量大，但狼多的話肉就會顯得不夠了，一不小心又弄成四界大戰生靈塗炭，這罪過可就大了。
眼前要做的就是先吃掉城下的這支部隊，逼得暝池和他手下一眾高手露面，這五個老者還是有自信憑借五人之力，再加上帶來的這一支強悍的援軍隊伍便能夠讓暝池徹底從鬼界消失。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到人間找來了援軍，兩界的時間流速不一樣？」肖佩佩問林晨。
「我們剛剛打開鬼暝山腳下的羅生門，他們就進來了。那座門居然是單向的，在人間沒有基座，只能從鬼界開啟，開啟方式十分詭異不說，另有一件事讓我在意，它並不像遠山叔瞭解的那樣，是一座廢棄的羅生門，而是明顯剛剛才臨時搭建完成。」林晨道。
「遠山叔是從哪裡得知鬼暝山上有可以通往人界的通道這件事的？還有，這門開啟的方式是什麼？」肖佩佩追問，手摸著布丁的腦袋，布丁舒服得瞇起了眼睛。
「他聽老孟說的，而開門的方式是……活祭……三十六人……這似乎是魔界的手法……」
聽了林晨的回答，肖佩佩沒有再追問下去，此刻她並不在意這些錯綜複雜的幕後謀算，她所想到的是這一切終於快要結束了，一想到那些犧牲在這戰場上的年輕生命，她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果然，五大世家的這些老狐狸原本就沒在乎這些先頭部隊的生死，將計就計地把暝池算計了……不過暝池那裡的狀況屬實有些奇怪，等此間事了，我們再去那邊看看吧。」龍翔宇出聲道。
「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撤了？」馬麟拳套上電芒閃爍。
「等二哥來了再說。」龍翔宇歪著頭冷眼看著走上城頭氣勢如虹的靈能者們，他們分出一小部分人手來救治傷者，剩餘的則紛紛將手中刀兵指向城下襲來的敵軍。
「魔？」張宗寒扭頭望著說話的龍翔宇和馬麟，手指一彈，一道火紅的流光朝著二人襲去。作為張家第三代的高手之一，他並未將這幾個小魔崽子放在眼裡。
「哼，小瞧人。」馬麟上前一步，雙手舉在胸前，左手搭在戴著拳頭的右手之上。他雙腳分錯，下盤穩穩地站定，就在他手上聚集起刺目的電芒之時，那火光已經化作一隻振翅的鳳凰，撞擊在馬麟剛剛凝聚的電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