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我覺得風頭被搶了，這讓我很不爽啊。」陳泉摘下戴了許久的面具摔在地上，又重重地踩了兩腳。他是這幾人裡最後一個將面具拿下的，這其中的原因卻很簡單，塵凡給他的這張面具是個年輕英俊的花美男的臉孔。
「時間有限，速戰速決。」楊辰說完這句話，眾人便覺得從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氣息，冰冷而霸道，而在他那種氣息的籠罩之下，無論流觴馬麟或是其他幾個九曜星君，都感到被禁錮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這便是鎮獄弓之威，其在楊辰手中完全可以在小範圍內與仙界神器所產生的壓制對抗。
流觴和馬麟兩人擊殺精怪的速度更加迅速起來，已經遠遠超過了仙界孕育新生精怪的速度，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將這裡清理乾淨，而他們的動作卻未能驚動在萬神殿之中的四象劍靈。依照林晨他們所言，四象劍靈的警戒範圍只在萬神殿之內，如果不是主動侵擾的話，他們是不會追擊到萬神殿外的。
馬麟方纔的雪中送炭讓流觴心中多了幾份淡淡的感激，不過馬麟接下來的兩句話便讓這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一絲好感頃刻之間蕩然無存。
第一百五十六章 萬神宮
馬麟壓低了自己的嗓門，用只有流觴和他自己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我覺得你現在的表現才稱得上『月剎鬼劍』啊。月下羅剎，一劍奪魂，嘖嘖，上一任的白虎戰將……便是命喪你的碎月劍下吧，話說，碎月這名字……當真俗氣。」
馬麟的話甫一出口，流觴的臉色狂變，他短促地吐出幾個字：「你怎知……」接著便立刻閉上了嘴巴，不過即便如此，也已經坐實了他便是那個「月剎鬼劍」的事實。
「上次在獸骨林與你交手的時候還沒發覺，這次與你並肩而戰便突然有了這個猜測，嘿嘿，你難道已經忘了曾與計都星君聯手禦敵？我可是得到計都傳承的男人，有些事情我還是有個大概印象的。」馬麟一臉賤笑，可惜他背對著流觴，對方未能看到他臉上那欠打的表情。
「那又如何？」流觴一劍舞出，他身後居然浮起一百零八尊寶相莊嚴的閉目羅漢虛影，隨即那些羅漢雙目齊睜，流觴面前的精怪盡數化作漫天花瓣飄揚紛飛。
「我依稀記得……當初的白虎戰將嗜殺成性，不分青紅皂白，將所有妖鬼皆看做邪魔，當年在其手中魂飛魄散的小鬼小妖不計其數。而有一次，白虎戰將更是機緣巧合進入了鬼界，在鬼界逗留的短短數個時辰，便屠戮了一個小型部族，而當距離最近的一個鬼帝得到了消息帶人趕去之時，白虎戰將卻已經離開了鬼界。」馬麟說話間已經停止了攻擊，他手中的重劍上閃著刺目的雷光，電芒不停地在劍刃之上劃過。
「所以呢？」流觴說著也止住攻勢，他手一揮，散落在他腳旁的白色布條如同靈蛇一般纏繞在梵音劍上，將這把劍又藏進符咒的束縛之中。
「聽說那個被滅族的小部族裡還有一個女孩存活了下來，慘案發生的當日她去了人界尋找她的表哥……」馬麟扭過頭，對身後的流觴道。
「然後呢？」流觴的情緒此刻似乎已經穩定了些，淡淡地問道。
「然後？然後……那小女鬼的表哥就殺到楊家，在一百三十餘個高手的圍堵之下硬生生擊殺了白虎戰將，虎尾鐮自此易主，交到了楊朵的手上。而那位表哥據說正是劍術已臻化境卻很少出手的『月剎鬼劍』……唔，又有傳言說，碎月劍在那一戰中被折斷，『月剎鬼劍』是用一把斷劍將白虎戰將割喉……而此後，這位原本就行蹤飄忽的大劍豪便徹底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馬麟的眼睛裡閃著光，那是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燒，此時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沒想到他會在八卦慾望的刺激之下爆發出極強的邏輯分析推理能力，他隱約覺得自己有從金牌打手一躍成為狗頭軍師的潛質。
「還有嗎？」眼見馬麟故意將話留了半截，流觴便也很配合地問了一句，當然，他也想要知道馬麟究竟對整件事情瞭解到怎樣一個地步。
馬麟歪著腦袋說：「還有……還有就是前一任的白虎戰將對楊朵如同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兩人的關係極好，照我看來，你應該是東窗事發，被楊朵認出你便是那個與她有著血海深仇的『月剎鬼劍』了吧……嘖，你說你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呢？額……別在意，老牛吃嫩草什麼的已經成為流行趨勢了，現在校長教授什麼的都喜歡這麼幹。不過你和楊朵之間這段堪比韓劇的愛恨糾葛還真是讓人為之側目啊。」
說到這裡，馬麟歎了口氣，拍著流觴的肩膀，看著朝這邊走來的楊辰續道：「要說這事兒也不能完全怪你，你殺白虎戰將本就在你認識楊朵之前，而白虎戰將死在你手裡卻也不冤，誰讓其無緣無故害了你表妹一家的性命呢……愛恨情仇什麼的，哪兒就那麼容易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啊，你又沒長那一副能夠霧裡看花的慧眼……唔，我不是在挑你眼睛的短處……總之，你也別太心煩，天下沒有無解的事兒，只是暫時還沒找到方法而已……況且和我那苦逼的二哥相比，你這情況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接連被拍了兩次肩膀的流觴沒說話，也沒躲開馬麟的手，他將頭扭到楊朵那邊，發現後者依然看都不願看他一眼。
楊辰與這兩人錯身而過，而此刻林晨隊伍中那幾個慌忙跟上的靈能者才發現馬麟和流觴突然停手的原因，那些之前讓他們焦頭爛額的精怪們這時候都溫順得像綿羊一樣，一個個瑟瑟發抖一動也不敢動，眼睛裡充滿了恐懼，鼻尖上也沁出了汗水。
隨著楊辰走上前去，最靠近他們的幾隻精怪悄悄嚥了一口口水，腳步不動聲色地悄悄向後挪了挪，接著便突然轉身奔逃。這一下立刻產生了由極靜到極動的連鎖反應，黑壓壓一片的精怪彷彿落在地上被驚動的鳥群一樣四散。
楊辰並不是故意留給流觴和馬麟耍帥的機會，也不是不對盡快消除肖佩佩體內煞氣這件事感到急切。如果將在場之人對肖佩佩的關切做一個排行的話，肖佩佩的兩個閨蜜能並列進入三甲，而龍闖和剛剛轉醒的肖欽能夠摘得亞軍，至於實至名歸的第一名則非楊辰莫屬。
楊辰之所以耽誤了那一會兒，只是因為動用幽心墜之內那把鎮獄弓的力量，這讓他有些吃不消，進入仙界之後仍覺得身體之內的魔氣在不停地激盪著。而在他依靠鎮獄弓來抵消仙界神器的壓制之時，魔氣不受控制的程度達到了極點。直到此刻，他才讓自己體內奔湧著的能量漸漸平靜下來。
可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就在踏進仙界的那一刻，在他將那道兩界之間的空間裂隙修補好的時候，一絲淡粉色的霧氣隨著他一同進入了仙界之中，並從他的口鼻甚至皮膚鑽進他的體內。
那些粉末原本就附著在塵凡給他的那張面具之下，初時無色無味，根本無法察覺。這粉末並非劇毒，而是類似一種致幻藥劑，能夠令人產生幻覺，並且可以將心中的負面情緒急劇放大。且這種作用並不一直存在，只是間歇性起作用，令人以為只是偶爾的情緒低落，很難將自己心裡的陰鬱憤懣與外因的誘導聯想到一起。
這些粉末有一個名字叫做「無憂塵」，它最大的特點並不是上述那些，而是這些粉末的可控性。彷彿蠱毒或是黑巫術一樣，施法者可以在極遠的地方令這些粉末產生一定的變化，像塵凡這樣本身實力就已經達到了鬼帝水準，又獲得一顆凝血喪魂珠的輔助，他控制無憂塵的距離甚至已經可以達到跨越兩個不同空間界面的地步。
「這就是令你們止步的萬神宮？」楊辰看著眼前那處依山而建的那座宏偉建築群朝著林晨幾人問道。隨著那些草木精怪的逃離，原本籠罩在眾人眼前的薄霧漸漸散去，萬神宮出現在一行人的眼前。那些霧氣是由草木之精身上的靈氣溢出而形成，即便目力再強的人也沒辦法將其洞穿。
整個萬神宮由數十座大殿組成，整體顏色灰白，顯得有些陳舊而破敗，每座宮殿之間由封閉的長廊相連，看起來便像一條巨蟒盤繞在山上。整個萬神殿給人的感覺便是莊嚴，沉重，刻板，充滿了耐人尋味的滄桑感。
「這座山才是仙界真正的門戶所在，通過了這裡才算進入其中啊。」龍翔宇仰頭望著萬神宮，發出了這樣的感概，末了又加上一句：「而且由此看來，四象劍靈不過是看門狗，這裡的安保級別怕是比我們想像得要高得多，遠不是當初我們闖過的幽冥鬼殿能比。」
王翹楚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而立，也發出了一聲感歎，道：「忽然有種要闖黃道十二宮的感覺啊，按理說第一宮應該是給我們修聖衣補充戰鬥力的吧。」
馬麟晃晃悠悠地走上前幾步，小聲嘀咕了一句：「當年要不是幽憐放水，她那幽冥鬼殿我們能不能闖得過還真不好說呢。」
陳泉和齊鑫都沒參與過探尋鬼殿的事件，便都不插話，只是上下打量著萬神宮，心中盤算要多久才能夠通過這裡。
紅鸞乖巧地站在楊辰身後，惹得楊朵的眼睛一直來回地在她和流觴身上瞪著。而楊辰只是稍稍停留片刻，簡單觀察了一下，便邁步朝著山腳之下萬神宮的入口而去。
毫無意外地，在第一間大殿之中，楊辰他們還未來得及細細打量殿內情景，四象之劍的劍靈便已經帶著木金火土四種屬性的劍氣朝眾人襲來。
「如此著急送死？那本座就賜你們一死。」楊辰冷聲說著，隨手祭出陰魂繚繞的葬魂劍就要朝著最前面的劍靈斬去。
一個身影卻比他更快一步，流觴雙手各執一劍化作一道彷彿能夠割開空間劃斷時間的劍光，搶在楊辰之前和四個劍靈戰在了一起。
第一百五十七章 擋劍
流觴以一敵四終究還是有些勉強，他雖然實力強悍劍術高超，但對手也不是任他揉捏的軟柿子，一對二便差不多是他的極限。不過男人總要爭幾分面子，尤其是他現在情況特殊，更是需要在楊朵面前表現出幾分威猛和勇敢。馬麟看到流觴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心中暗自認為流觴這是想要受點傷掛點彩，最好弄幾道看起來異常血腥卻並不致命的淒厲傷口出來，以此博得楊朵的不忍和同情。他卻是忘了一點，流觴本體為鬼，想要搞得血肉模糊除非弄出個鬼境，將這種重口味的畫面直接印在楊朵腦袋裡，不然還真的有些難度。
馬麟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無論楊朵林晨還是肖欽龍闖，全都沒有動手幫忙的意思，他一邊搖頭小聲嘀咕著那邊幾個人的薄涼冷血，一邊又大聲安慰流觴道：「大俠，不用這麼賣力表現了，女人嘛，哄哄就好了……雖然你這情況比較特殊，但怎麼說你們也算是日久生情……」
馬麟說到「日久生情」這四個字的時候，他臉上那猥瑣的表情正好被楊朵絲毫不差地捕捉到，於是楊朵便很自然地將這個成語的第一個字理解成了動詞。馬麟正摩拳擦掌地想要替流觴解圍時，冷不防覺得背後一陣冷風襲來。馬麟急忙彎下腰，虎尾鐮緊貼著他斬了過去。
「媽的正經打架的時候不見幫忙，對自己人倒是真捨得下狠手啊！」馬麟一下子就怒了，他雖然總愛和流觴較勁，但那畢竟屬於男人之間特殊感情的一種，用馬麟自己的話來說，便是「純爺們都應該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宿敵。」而流觴與楊朵之間的恩怨，馬麟自然是偏向流觴的，在馬麟看來，上一任白虎戰將的死完全是其咎由自取，流觴為表妹報仇合情合理，至於楊朵非要執拗地帶著仇恨活下去雖然也有她的道理，可畢竟兩人之前也有過一段眉來眼去的日子。
這瞬間反目成仇的事兒馬麟本來就有些看不過去，現在楊朵又將鐮刀朝著馬麟揮去，而且下手狠辣，完全就是衝著想要他的命來的。這一下立時點燃了馬麟的暴脾氣，他嗷嗷叫著，手裡的重劍變成護臂，先是架住了楊朵虎尾鐮的回手一擊，接著護腕上「刺啦」一聲便延伸出一道電光刃，他身子一扭，貼著鐮刀的長柄朝楊朵欺近，那雷刃拳劍眼看著就向楊朵的喉嚨刺去。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林晨想要抽出龍牙刃支援楊朵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而肖欽和龍闖甚至根本就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馬麟一出手就有些後悔，可再想要收招已經來不及了，馬麟之所以後悔並非對楊朵有什麼特別的好感，只是他的大男子主義在作祟，覺得一個大男人朝著女人痛下殺手怎麼著也有些說不過去。
陳泉對馬麟的動作無動於衷，龍翔宇倒是有心救下楊朵一條性命，可無奈自己鞭長莫及，他隨手甩出的兩條水柱本來是想要纏住馬麟的胳膊，但那水柱堪堪碰到馬麟的肩膀之時，馬麟護臂上刺出的雷光便已經幾乎抵在了楊朵的咽喉。王翹楚雖然速度夠快，可他的反應卻又慢了一拍。
楊朵已經緊緊閉上了雙眼，長長的睫毛顫動著，心如死灰，她知道自己決計躲不開這一擊。她身為靈能者，即便是大世家的宗家傳人，即便是天之驕女一樣的存在，即便是不知道多少人敬仰和艷羨的白虎戰將，可依然逃不過隨時被人奪去性命的命運。就好比一名軍人，只要還踏在戰場之上，無論是不是不名門之後，不管你的軍銜有多高，一顆流彈便可以輕易要了你的命。楊朵想起了自己的師父，那位上一任的白虎戰將，或許，在其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也像自己一樣心中空空蕩蕩，腦子裡一片空白吧。
楊朵說不上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似乎有留戀，似乎有不捨，似乎有遺憾，似乎……也有解脫。然而命中注定這位白虎戰將不會命喪在馬麟手裡，如果楊朵真的死在馬麟手下，那楊辰和肖佩佩的關係基本就無解了。楊辰當然不會容許自己的兄弟殺掉自己女人的閨蜜，他必須將這種即便在韓劇裡都堪稱狗血的劇情扼殺在萌芽之中。
不過楊辰並沒有動手，他從進入萬神宮之後就將鎮獄弓上所蘊含的力量擴展到整個宮殿群中，一方面能夠讓流觴馬麟等人在這萬神宮內不受壓制，另一方面令楊辰能輕易感知週身百米內的任何能量波動。
楊朵只覺得自己被人抓著胳膊甩到一邊，待她睜開眼時只看到流觴雙手各握著一把長劍，劍身架住了馬麟護臂上的拳劍。另一把劍圍繞著戰圈之中的兩人飛舞，劍刃之上有鮮血正往下滴著。
「操！」馬麟低聲罵了一句，他的左手捂著右肩，右肩上鮮紅一片，血不停地順著他的指縫流淌。方才流觴第一時間以飛劍傷了馬麟的肩膀，趁著他拳劍刺出的勢頭稍稍遲滯的當口飛身來到楊朵身邊，先是將楊朵拽到自己的身後，又用雙劍格擋住馬麟手上的雷刃。
「多管閒事。」楊朵顯得有些惱怒，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對自己心生愛慕的人突然變成了仇人，而那仇人現在又救了自己的性命，偏偏自己又對他似乎還剩下那麼一丁點兒的好感，這種情況讓楊朵不由得有些抓狂，沒來由地再次將怨氣撒在了流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