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雙腳離開地面,讓心中的不安一下子升到最高點,窒息感令頭腦逐漸開始變得不清醒,腦海中一片空白。
李皓峰睜眼,只見提起自己的是一個高大壯漢,壯漢上身赤裸,只有一條手臂,左臂齊肩膀處不見,只留下猙獰的疤痕,在那疤痕的中心釘著一根桃木釘。有李皓峰手腕粗的木釘上雕刻著一個個精細的符咒,黑中隱隱透紅的霧氣在桃木釘周圍繚繞,說不出的詭異。
壯漢週身不時有陰氣從毛孔中吞吐,陰氣的顏色基本已是赤紅,偶爾會帶上一點淡淡的黑。在李皓峰面前的竟是一隻紅衣厲鬼。
李皓峰已經嚇得完全手足無措,他想要哭喊,卻根本張不開嘴巴,他的雙手用力地按在鉗制在脖子上的那隻手上,想要用自己甚微的力氣扳開壯漢粗糙的大手,這象徵性的掙扎自然只是徒勞。
「放開我兒子!」李皓峰的母親歇斯底里地撲了上來,帶著決然與瘋狂。她張開嘴咬在壯漢的手臂上,李皓峰這才看見自己母親已經滿臉是血,頭髮披散著,左邊的眼窩空洞洞的,她臉上的血多半來自這失去眼球的空洞和額頭上那道淒厲的傷口。
壯漢手臂用力一揮,李皓峰的腦袋「嗡」地一下出現一陣眩暈,接著他就看到自己母親倒著飛出,頭重重砸在牆壁上,脖子扭成一個詭異的角度,接著順著冰冷的牆面癱軟在地上,便再也不動了。
「我操你全家!」李父眼見妻子慘死,怒火中燒。他雙手迅速結印,一張看不見的符紙在其體內燃燒起來。
那是李家每一代的父親都會在自己兒子出生後第四十九天置入兒子丹田的本命符。此符平日能擋一些小災小病,若是催動法決令其燃燒,可瞬間獲得實力的暴增,少則增加五成,多則增加十倍。而燃燒此符的代價則是——在本命符燒盡的時候,亦是符咒宿主生命終結之時。
第二百三十四章 前塵(十一)
自行車提速三倍能跑得過火車嗎,答案顯而易見。
儘管燃燒了本命符,但李父原本便基礎差底子薄,也就勉強能應付一隻黑衣鬼,即使在利用本命符提升到三倍實力的情況下,也遠不是面前這只紅衣厲鬼的對手,雖然看起來沒有之前那麼狼狽,局勢卻仍是一邊倒。
五分鐘後,在李父的本命符燃燒殆盡之前,那紅衣厲鬼終於玩兒膩了。興致勃勃的戲耍在五分鐘後變得枯燥起來,壯漢索然地打了個哈欠,臉上寫滿膩歪和厭煩。
左臂斷裂處那根桃木釘周圍的霧氣猛然一收,露在外面那半截木釘上雕刻著的那些咒文像活了一樣攀爬著,散發著妖艷的綠色,一圈圈飛舞蕩漾開來。
李父臉色狂變,迅速用八張靈符據守住八卦宮位,又咬破手指在一張空白的符紙上塗抹出複雜的圖案。
儘管本命符馬上就要燒盡,屆時他的生命也會立刻走到盡頭,但同樣都是死,如果被那些鬼火一樣的綠色咒文纏上,死亡的過程絕對會更加痛苦百倍不止。
漂浮著的咒文像蜂群一樣湧向李皓峰父親,由九張符紙構築成的防禦體系只堅持了不到一秒鐘就被瓦解,接著被符陣護在其中的人肌膚和骨骼開始融化,在幾個呼吸之間便融成了一堆腐臭的肉泥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連一聲慘呼都沒能發出。可就在這幾個呼吸間,他遭受的痛苦絕非常人能夠想像。
李皓峰被壯漢甩到一旁,左邊緊靠著他的是母親那脖子以不正常角度扭曲的屍身,父親淒慘可怖的屍體則堆在距離他不到半米遠的地方。父母的魂魄還在這不大的小屋內飛舞,茫然地瞪著灰白色的眼睛,意識已經不在,卻久久不肯離去,似乎還想要留在這裡守護什麼。
壯漢一手將一隻靈魂抓住,遞到嘴邊用鋒利的牙齒一口一口撕扯開來,表情滿是享受和滿足。
「小子,別急,很快就輪到你了。」壯漢說著,用力地咀嚼,將手裡的靈魂三兩口吃下,然後又把手伸向另一個,邊吃邊繼續道:「不過,我不會讓你那麼快死的,還有一百零八種刑罰等著你,讓你在恐懼之中受盡折磨。你說我是先把你的指甲一根根拔下來,還是用魚鉤挖出你的眼睛?還是在你身上割出一個個口子,找一些可愛的小蟲子鑽進你的身體?」
李皓峰不說話,整個人傻住了一樣,像個破爛的玩偶,毫無生氣。
「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把那顆珠子取出來,那可是我們鬼王欽點的……要怪就怪你們懷有異寶,卻沒有能夠守住它的力量吧。」壯漢獰笑,將唯一的手臂伸向李皓峰。
「很抱歉,那顆珠子恐怕不能讓你帶走。」一個嘶啞的聲音從牆角陰暗的角落裡傳來,壯漢一愣,猛地回頭,李皓峰也條件反射般地將茫然的目光轉向那裡。牆角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一個人,渾身裹在黑色的長袍中,連面容也被寬大的兜帽遮擋得嚴嚴實實。
「你是誰?老子可是瘟黃宮的人,識相的就快滾,別自找麻煩。」壯漢色厲內荏。
那黑長袍怪人用難聽的嗓音輕笑了兩聲,道:「不用這麼急著抬出瘟黃宮來給自己壯膽,看你那顆釘子我就知道你是瘟黃鬼王手下的小嘍囉了。」
黑袍人的目光在房間裡掃了一眼,繼續道:「雖然老頭兒我還從沒將瘟黃宮放在眼裡,但現在還沒有必要和你們起衝突,不過既然瘟黃鬼王也看上了這樣寶貝,那老頭兒就免不了要奪寶滅口了。」
壯漢瞳孔一縮,全身的肌肉緊緊繃住,看樣子是要朝那黑袍人衝去。而他的身體卻突然間靜止在這一刻,眼神也保持著之前的慌亂,整個人如同正在播放著的場面激烈的動作片突然被人按下了暫停鍵那般,甚至連片中的對白都只說了一半,突兀得令人心裡覺得極不舒服。
「神域·靜空。」黑袍人這時候才啞著嗓子淡淡地說。
而李皓峰這才突然發現自己並未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這一個彷彿連時間都被禁錮的領域之中,他和那黑袍人都享有特權一般的絕對自由。
只是一瞬間,李皓峰覺得靈魂回到了身體中,一齊擠進他那瘦弱身體中的還有憤怒和憎恨。他的一雙眼睛狠狠地盯著面前的壯漢,似是想用眼中仇恨的火焰將那只紅衣鬼焚燒成灰。
「眼神不錯。」黑袍人走到李皓峰近前,伸出乾枯得像枯枝一樣的手摸著李皓峰的頭,後者沒有閃躲。
「潛力也不錯……可惜你現在的實力太弱。」黑袍人輕輕搖了搖頭,又從嘴裡吐出四個字:「神域·溯流。」
一個個畫面飛速倒轉,從李皓峰父親救下王家那個小女孩,到游龍觀將李家疑似懷有至寶的消息諂媚地匯報給瘟黃宮,再到瘟黃鬼王差遣眼前這只紅衣鬼來陽間搶奪妖福瑞魄珠,整個事件的因果借由李皓峰和壯漢紅衣鬼的記憶悉數重現。
李皓峰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能力來報這血海深仇,也知道如果黑袍人想要從自己這裡奪走那顆寶珠易如反掌。他當下再不猶豫,從手串裡摸出一張符紙貼在自己右手手背,那隻手立刻如金屬一樣閃著銀白色的光澤。
李皓峰一狠心,右手由肋骨下方插入自己胸口,拔出時滿是鮮血的手上握著一顆光芒暗淡的朱紅色寶珠。整個過程李皓峰雖然表情顯得極度痛苦,但卻始終未坑一聲。
他舉起已經有些發顫的手臂,將那寶珠遞到黑袍人的面前,道:「我想報仇!」聲音中顯出七歲男孩不該有的悲傷、憤恨和堅定。
是夜,李家一家四口無聲無息地從這個村落裡消失,沒有人再看到過他們。而游龍觀在一場大火之中付之一炬,觀中一百七十三人全部喪生無一倖免。
據言觀中之人死狀甚慘,女人都被扭斷了脖子,而男人則全身皮肉被絞成爛泥,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骨架,更有傳言說這些人的魂魄都被撕扯成了碎片。
周圍那些村落裡的村民擔驚受怕了好一陣子,原以為是有大法力的妖魔作祟,以致游龍觀都抵擋不了,很多村民甚至遷至別處。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不只沒有什麼妖魔,就連平日裡常見的小鬼都見不到一個。
「想不到瘟黃宮居然有一座羅生門直通陽界,現在這門被我生生毀去,瘟黃那老鬼要是知道是我幹的,該氣得七竅生煙吧。」黑袍人啞著嗓子說道,李皓峰在他身後快步跟著。
「那顆珠子先放在你那兒保管,不要讓它離開你的血肉,需要的時候我自然會取。」黑袍人說道,然後轉頭看了李皓峰一眼,又道:「等待的時間可能會很久,你盡量不要在這之前死掉。」
李皓峰點頭。
「你妹妹要靠你自己去找,或者等我計劃中的情報網絡鋪設好了之後,你可以動用其中一小部分資源,不過,同樣要等很久。」黑袍人繼續說。
李皓峰點頭。
「如果你想毀掉瘟黃宮的話,恐怕你要等更久,瘟黃宮不是游龍觀,瘟黃鬼王也不是那個臭蟲一樣的什麼重遊真人。」黑袍人。
李皓峰點頭。
兩人越走越遠,背後是游龍觀燃起的沖天火光,像極了此刻李皓峰眼前燃燒著的那顆枯樹。
殺之不盡的亡魂在火焰之中飛舞,再度圍攏過來。李皓峰剩餘的靈符已經不超過兩位數。
一個失神間,李皓峰背上重重挨了一記,一隻厲鬼將爪子凝成實體,從他後背撕掉一大塊皮肉。李皓峰頓時覺得劇痛,一揚手,一張爆裂符將那厲鬼炸得翻滾開,週身黑色光芒暗淡無比。而他還未來得及查看傷勢,十餘隻鬼的爪子已經帶著陰風抓到他身邊。
李皓峰把心一橫,正要催動丹田之中的本命符,可手上的法決已經掐到一半時,眼前忽然一花,一個人影帶著火熱的颶風衝到他面前,抬手幾個簡單的直衝拳便把那十幾隻鬼全部砸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