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

  老孟打一開始就希望能夠與鬼界的某一方勢力合作,這樣他在獸骨林中謀事的時候也能夠順暢許多,而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瘟黃宮自然都是一個極佳的選擇。
  「你看起來似乎很不爽啊。」重遊真人將手稍稍鬆開幾毫米,李皓峰頓時覺得呼吸暢快了不少,他大口而急促地吸著氣,甚至帶著幾分貪婪。
  「沒……沒什麼好不爽的……只不過老子想要宰掉的人,又多了一個而已。」李皓峰歪了歪腦袋,望向綺蘭那邊,發現自己妹妹依舊陷入苦戰。
  「地宮入口似乎被人打開了,我們先去看看。」從重遊真人來路的方向,一個飄忽的聲音順著空氣流動著,流淌進每個人的耳朵,就好像貼在聽者的身邊耳語一般。然後三個身影不疾不徐地從甬道深處走來,當先一人與雨年倒是頗有幾分相像,慘白的臉色,慘白的長髮,慘白的長袍。那一雙眼睛倒是純黑,雙瞳之中竟沒有絲毫白色,而那深陷的眼窩也烏青得發黑,再配上他那消瘦得似乎只剩下骨架的身材,怎麼看都讓人心頭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寒涼,剛才那句亦幻亦真的話語顯然是出自他之口。
  地宮入口似乎已經開啟,雖然看不見有月光灑入,但空氣中隱隱有風在吹拂,連那些火把上燃著的幽幽磷火都輕輕搖曳起來。方才地宮入口被破之時,整條甬道都顫動了一下,但楊辰他們那時正專注於眼前的戰鬥,因此並未發覺。
  那白衣人雙手下垂,行進時肩與腿都不見動,讓他看上去就好像在空中飄蕩著一般。在他身後還有兩鬼,其一是青年模樣,他與瘟黃宮甚至與整個鬼界的基調都有些格格不入,那種帶著濃濃殺馬特風格的裝扮在以灰暗的中式古典風格的地宮之中,惹眼得就像是八九點鐘的太陽。
  紫色的頭髮橫七豎八地肆意生長,連亂葬崗的雜草都要比之整齊,深藍色的眼影幾乎蓋住了大半張臉,耳朵上叮叮噹噹掛著的零碎讓人懷疑他的耳朵還有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鼻環唇環舌環也是一個都不能少。
  這鬼從手腕到手指都綴滿了奇奇怪怪的飾品,從那些飾品間的縫隙之中可見青色的紋身。那紋身沿著他的手臂攀爬著,紋身的圖案帶著濃濃的哥特味道。他上身穿著一件無袖的牛仔服,下身是緊身皮褲,腳下的一雙靴子上密密麻麻的鐵釘正閃著寒光。
  在他身邊的則是一個清雅女子,紮著馬尾,身著素色長裙,就連走路時那優雅的姿態都與那個搖搖晃晃的青年大相逕庭。那女子一隻手放在嘴邊,捏著一片金燦燦的葉子,她用雙唇將那葉子含住,正無聲地吹奏著。旁人聽不見任何韻律,但卻能見到一圈圈的氣流從她身邊蕩漾開來,朝著遠處擴散而去。
  這三個紫衣鬼王從楊辰他們身邊走過,連看都不看地上這些殘兵敗將一眼。在他們看來,有烈子然和重遊真人兩個便已經完全足夠。這三個鬼王都是孤身前來,他們的手下被分散在甬道之中,以防止各種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至於瘟黃宮十二殿的另外六個鬼王,則同樣帶著自己的人馬散佈在這瘟黃宮之內。
  那女鬼突然停止了吹奏,楊辰等人眼中的血色逐漸褪去,幾秒鐘的時間,眾人紛紛恢復理智,如潮的戰意亦平息了下來。他們之前之所以會迷失於無休止的戰鬥之中,竟都是受了這女鬼的迷惑。
  李皓峰沒有理會其他人,在他看來瘟黃宮固然要被毀滅,但有三個名字是他無論如何都要親手從這世上抹去的,其中兩個自然是瘟黃鬼王和老孟,而剩下那個則是眼前的這重遊真人。
  李皓峰伸出左手將自己的帽簷壓低,似乎那已經是他僅存的力氣,接著他那隻手便無力地垂下,只是誰都沒發覺,一張散發著土黃色微光的符紙從他的袖口之中悄然滑落。那張符紙剛剛落下便猛然燃燒,眨眼間燒了個乾淨。
  在那張符紙上的咒文的催動下,李皓峰和重遊真人身旁五米遠處的石板紛紛隆起,整個地面被掀起一層,以迅雷之勢倒捲而來,像一座牢籠將兩人扣在其中。
  「媽的,瘟神你這王八蛋總是任性得讓人不省心啊。」楊辰扶著那座土石形成的囚牢搖晃著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將眼鏡扶正,對烈子然說道:「喂,大個子,我要找的東西已經找到了,我沒興趣和你再打下去,你還要再打嗎?」他看上去竟是完全不在乎李皓峰的生死。
  「哈哈,你們這些鼠輩連讓洒家熱身都不配,還好意思說大話。」烈子然完全未將楊辰放在眼裡。
  「那回見了。」楊辰將塵凡、冰魈和寒山扶起,馬麟則早已經衝到了綺蘭身邊,舉著千幻朝周圍的厲鬼比劃著。雪凝三兩下騰躍到那土牢之上半蹲著,伸出纖柔的手,指尖輕輕按在沙土的表面,似乎是在感受著牢籠中的能量波動。
  「想走?你當老子這瘟黃宮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們來去隨心?」就在楊辰轉身欲走的時候,一個聲音冷冷地說道,那聲音的主人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還隔著好遠,到其話音落下,他的身影便已經來到楊辰面前。
  瘟黃宮的絕對主宰,瘟黃鬼王終於現身。
第二百七十六章 賭局
  「哈哈,說什麼笑話,你們毀我瘟黃宮地宮入口,殺我瘟黃宮屬下厲鬼,甚至滅我瘟黃宮十二殿之一,若是放你走了,我瘟黃的臉面放哪兒放?我瘟黃宮以後還如何立足?」瘟黃鬼王的手在自己肚子上啪啪拍了兩下,頭上戴著的平天冠上垂下的白玉珠隨之搖擺。
  楊辰還未答話,之前與他錯身而過的三個鬼王卻倒飛了回來。與之前向外行進時的那種穩健和自信不同,他們此刻的臉上掛著幾分不甘和隱隱的畏懼。
  三個鬼王在空中紛紛施展各自本領卸去身上的力道,這才穩穩落在瘟黃鬼王身後,烈子然也後退幾步,與那幾個鬼王並肩而站。
  「老友前來,有失遠迎啊。」瘟黃鬼王朝甬道盡頭朗聲道,那樣子看上去溫文爾雅,與他的外表倒是極不相稱。
  「瘟黃兄就是這麼歡迎朋友的麼?若不是小女子還有幾分本領,多半要在你家門口被你的人欺負了呢。」幽憐的聲音清冷而悅耳,聽其話語間的內容雖然是問責,但語氣卻十分平靜,從中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不過幽憐倒是做了些退讓,往日裡她都自稱「本宮」,這次卻稱自己「小女子」,多少算是給了瘟黃鬼王幾分面子。當然兩人話中的什麼「老友」「朋友」之類全都是信口胡扯,幽憐與瘟黃以前只是互有耳聞,他們之間根本就從未有過任何關係。
  而聽方才幽憐這話,顯然那三個鬼王已經與她動過手,並且從對方的表現來看,幽憐多半讓那些鬼王吃了個暗虧。
  幽憐一行人的身影在甬道兩側火把的照耀之下顯露出來,幽憐依舊橫坐在骸魂獅上,紅鸞伴在她身側,兩個一身金甲的傀儡武士分左右護衛,剩餘二十幾個幽冥鬼殿的厲鬼在後面緊緊跟隨。
  幽憐見到瘟黃鬼王,優雅地從骸魂獅上落下,盈盈地朝瘟黃鬼王施了一禮。
  楊辰自然也看到了這一群人,實際上他正是感覺到了幽憐與那幾個鬼王交手時的能量波動,這才敢與瘟黃鬼王閒扯。
  而在幽憐的隊伍中,能夠吸引楊辰目光的僅有四人。
  隨著幽憐的話語,他第一個看到的自然是這個很多次在關鍵時刻給予他幫助和支持的鬼帝,儘管楊辰心知幽憐幫他多半是因為霖,且幽憐根本不求任何回報,但楊辰心中對幽憐還是充滿了虧欠。發覺楊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幽憐淺淺一笑,對於幽憐這個很少做出任何表情的鬼帝來說,這一笑自是極為難得,而隨著她的這個笑容,周圍原本緊張的氛圍似乎都緩和了幾分。
  楊辰接著便看向站在幽憐身邊的紅鸞。紅鸞還是那副打扮,紅色的粗布長裙配著斜襟長襖,顯出幾許清新出塵。楊辰對紅鸞輕輕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紅鸞則媚眼如絲,牙齒輕輕咬著下唇,調皮地對楊辰眨了兩下眼睛。
  楊辰與紅鸞許久未見,楊辰自是有一些問題要問,而紅鸞亦有許多話想要對楊辰說。不過有幽憐在場,紅鸞自然不能擅自同楊辰打招呼敘舊,況且現在眾人還在瘟黃宮,場面若是太熱絡倒也顯得並不大合適。
  楊辰接著便看到了平躺在骸魂獅上的貓瞳,貓瞳的雙手已經被仔細地包紮過,看那繃帶的外觀便能猜到其多半是出自紅鸞的手筆。貓瞳除了雙臂受傷較重,她的額頭等處還有著不少大大小小的傷痕,看得楊辰一陣心疼,同時也深深自責。
  楊辰的目光最後落在肖佩佩那裡,然後便再也移不開。肖佩佩與楊辰分別並沒有多久,只是那時候楊辰為了追回肖佩佩被偷的鐲子,並未在她身邊做過多的停留,甚至楊辰當時都覺得自己想不出什麼借口留在肖佩佩身邊。楊辰認為那鐲子只是個幌子,讓他有理由可以理直氣壯地為肖佩佩做些事情,同時也能讓沒出息的自己逃離肖佩佩身邊。有時候人就是那麼矛盾,越是想要親近,卻又越是想要逃避。
  「哈哈,不知者不怪,我又怎知外面的是幽憐妹子,妹子切莫怪我,我回頭就把這幾個有眼無珠的小子的眼珠挖出來。」瘟黃鬼王的話讓楊辰轉移了注意力,楊辰也不好一直盯著肖佩佩,不然兩個人都會覺得有些尷尬。瘟黃鬼王這番話算是給了幽憐一個交代,只是他雖然嘴上這麼說,卻絲毫沒有要動手挖眼睛的意思。
  「那倒不必,都是誤會罷了。」幽憐很貼心地給了瘟黃鬼王一個台階,之前的小矛盾就算是化解開來,於是在這種毫無營養的寒暄過後,話題終於馬上就要扯上正題。
  「幽憐妹子從未登門,這次該不會只是路過這裡順便來訪吧?」瘟黃明知故問。
  「讓瘟黃兄見笑了,小女子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你這瘟黃宮自然有事相商。」幽憐道。
  瘟黃的眉頭稍稍皺了一下,幽憐看起來柔柔弱弱,但態度卻強硬得很,瘟黃注意到她所用的最後一個詞是「相商」而不是「相求」。瘟黃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幽憐一定是為了楊辰他們而來,但他還是故意問道:「哦?所為何事?」
  幽憐伸出白皙的手臂,用小手掩口輕輕一笑,說道:「還不是為這幾個不成器的小子。」這一句話頓時讓楊辰和馬麟成為了眾人之間的焦點。馬麟倒是無所謂,反倒很享受這種備受矚目的場面,楊辰卻有些不太自然,這倒不是說他低調慣了,只是他不大好意思在肖佩佩面前被這麼多人圍觀。
  「這幾個小子倒是給我添了不少亂啊。」瘟黃言下之意便是不想痛快放人,在他看來,幽憐雖然敢來他這瘟黃宮之中,但也絕不會強勢到與自己開戰的地步,幽冥鬼殿在鬼界雖然也算是一方勢力,但絕沒有能夠與瘟黃宮叫板的實力,幽憐這次多半就是想讓瘟黃鬼王賣她幾分面子。瘟黃若不能夠趁這機會讓幽憐出點血,那便有負他這「瘟黃鬼王」的名號。
  「瘟黃兄想如何呢?」幽憐順著瘟黃的話題說下去,若是開出的條件不算過分的話,她也不介意答應對方的條件,以換取和平解決這件事。但如果瘟黃鬼王獅子大開口,那幽憐多半要把鎮獄弓拿出來為自己這邊增加籌碼了。
  「從我這裡偷走的獸骨暝晦珠必須還回來,還有那個叫李皓峰的一定要死。其他的麼,看在你我交情也不算淺的份兒上,幽憐妹子你就象徵性地拿出三顆紫魂晶,五十顆藍魂晶,其他各色靈石三百顆,再隨意選出一百件法寶來,這幾個人我就交到你手裡,如何?」
  幽憐眉毛一挑,正要開口,楊辰卻搶在了她前面。
  楊辰轉身看了看比他高出三個腦袋,腰圍至少是他五倍的瘟黃鬼王,笑道:「沒想到我們幾個的命居然值這麼多錢,要不然你開出那個條件我給你打九五折,然後你把我的命收了去,如何?」
  「小子,你算什麼東西,敢和我談條件……在這裡的除了幽憐,剩下的誰有資格與我說話?」瘟黃鬼王冷哼,氣勢暴漲,楊辰的一頭短髮都被氣浪吹動。
  「你又不是聲訊台聲音甜美的小姑娘,當誰願意和你說話怎地?」馬麟站在楊辰身邊,不動聲色地將綺蘭護在身後,並示意綺蘭到幽憐那邊去。
  「不知這幾個小子和你什麼關係,值得你大費周章地來我這裡。不過我這瘟黃宮可不是那麼好闖的,既然闖進來了,若是不付出點兒代價,就休想離開。」瘟黃鬼王的態度略微轉變,對幽憐那句「幽憐妹子」的稱呼也省略掉了。
  「關係麼……倒也沒什麼關係,他們只是與小女子的一個老朋友相識而已。」幽憐對這問題一帶而過,然後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座土牢。李皓峰和重遊真人仍被囚在其中,土牢內隱隱有碰撞聲傳來,似是兩人正在裡面生死相搏。
《三點鬼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