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雪人兄弟的心願你是知道的吧？」塵凡突然開口說道。
　　「嗯，知道的，你的願望我也知道……而我一直以來無法捨棄的執念，我想你也明瞭。」楊辰回道，頓了頓，他又繼續說：「如果我們中的哪個死了，剩下的人就背負著他的心願繼續活下去，替他將心願完成。」
　　「放心吧老闆，要是你死在這兒，而我還能倖免的話，我會幫你保護老闆娘的。」塵凡裂開嘴笑了笑說道。
　　「我也會盡力讓你們三個各自期望的人再度來到這個世界上，哪怕他們的魂魄都已經湮滅……不過我的話說在前面，屆時出現的人很可能已經不是你們所認識的並窮極一生都期望其能夠蘇生的那個人。」楊辰的話有些拗口，但在一旁的馬麟等人卻聽得明白，原來塵凡等人之所以一直呆在楊辰身邊，竟是希望楊辰成為仙界主宰之後，能夠在仙界之中憑空造出已經消失在這一界的生命。
　　儘管若是楊辰真真正正掌控的仙界的話，造出三個生命來並不困難，但其實大家都知道，這造出的生命就和克隆出來的個體一樣，或者也可以看成是平行世界中的人物，總之就只是自欺欺人的手段而已，根本就不是原本的那個人。可即便如此，塵凡、冰魈和寒山卻依舊為了這個飄渺而虛妄的目標在艱難的道路上跋涉。
　　「老馬，你們呢？」楊辰有把頭轉向馬麟，馬麟和綺蘭一起搖頭，若是他們其中的一個死去，那麼另一個的願望連猜都不用猜，一定是殉情赴死。
　　楊辰又將目光投向貓瞳和紅鸞，兩個人也均搖頭，能和楊辰並肩戰到最後，在死去的那一刻能有楊辰在身邊，她們已經足夠了。
　　「既然如此，三點鬼下班有史以來最艱難的一場戰鬥打響了。儘管我很希望你們能夠逃離，但你們能留在我身邊……讓我很感動……大家，盡量活下來吧。」三個十殿閻羅在擊殺冰魈和寒山後便停止了攻擊，似乎鬼面蜂群的無規則全方位巡視起到了一定作用，讓閻羅們暫時不敢輕舉妄動，這也讓楊辰有了做戰前動員的時間，不過說實話，這所謂動員實在沒有多少激勵作用。楊辰幾人處於哀兵之下士氣雖然不盛，可每個人又都抱著必死的決心，卻又未必沒有一拼之力。
　　實際上楊辰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按理說即便對方是都市王、平等王和轉輪王這三個強大的十殿閻羅，是鬼界之中頂尖的存在，可楊辰自己卻也是魔尊啊，魔尊的實力可是閻羅拍馬都趕不上的。再加上楊辰有乾坤裂天劍在手，根本不至於被連殺三個同伴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摸到。更何況這些閻羅的藏身手段也委實高明得過分，就好像他們根本不存在於這世上一般。
　　只是當下的局勢已經不容楊辰再多想，他手中長劍一振，腳下的淨土領域又擴大了幾分，同時鬼面蜂群逡巡遊弋的範圍也變得更加廣闊。
　　數百隻鬼面蜂振翅飛舞著，這場面倒是也頗為壯觀，而蜂群扇動翅膀的聲音響成一片，看似讓人容易變得心浮氣躁，可對於楊辰馬麟等人來說，這反而更能令他們靜心分辨周圍的異動。
　　時間悄然逝去，楊辰已經聽到遠處傳來的警笛聲，以及貓瞳鼻尖上的汗水流淌下來的聲音。那警笛聲並沒有讓楊辰分神，他相信十殿閻羅比他還要焦急，一定想要在警車開到面前之前解決他們幾人。既然沒辦法捕捉到閻羅們的身影，那便耐心等待對方主動出擊，哪怕下一次的攻擊又是閻羅們設下的陷阱，楊辰也決定借此機會和他們做個決斷。
　　身邊似乎有風在吹拂，將臉上流淌下的汗水吹乾，令臉頰生出微微的涼意。周圍的鬼面蜂依然盲目地飛舞，飛行軌跡雜亂無章，毫無規律可循。而就在這百餘隻背上生著鬼面花紋的巨蜂群中，楊辰敏銳地發覺其中一隻兵蜂的動作有些詭異，似乎被什麼輕輕碰了一下，身體發生了很輕微的失衡。
　　無論碰撞到這只兵蜂的閻羅是哪一個，他都注定要承受楊辰的怒火。楊辰刷地一下消失在原地，幾乎同時又出現在那隻鬼面蜂的身邊。楊辰手一揚，乾坤裂天劍狠狠斬下，將那只兵蜂連同它周圍十米內的空間一同橫著斬開。
　　濃烈的陰氣順著那空間的切口散發出來，濃黑如墨的霧氣充滿粘稠的質感，看上去就像果凍一般。同時從那空間裂縫中飄出的還有一聲空靈的哀鳴，聽起來令人不寒而慄。
　　無數白色的紙穗像觸鬚一樣從那被切開的裂縫裡伸出捲向楊辰，楊辰這時已經知道對方是那個手執哭喪棒的閻羅，而他們藏身的地方也正是鬼界。楊辰沒想到人鬼兩界之間的屏障已經薄弱到近乎於無的地步，像閻羅這樣強大的存在居然能夠跨越這屏障隨意來往。
　　既然已經抓到了對方，楊辰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手一揚，身後的鬼面蜂便與那些紙穗糾纏在一起，而楊辰自己則閃身欲衝進鬼界之中——好不容易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楊辰自然要趁勢追擊直搗黃龍。
　　楊辰認為這三個閻羅只是行蹤難以捉摸，若真正較量起來，他們絕不是自己的對手。而就在楊辰自信滿滿地上前追擊的時候，他的身後突然傳來馬麟撕心裂肺的吼叫。
　　楊辰心中一驚趕忙回頭張望，只見綺蘭正倒在馬麟的懷中，她的長鞭已經跌落在腳邊。綺蘭的身體從腳尖開始一點點變成飛散的光點，最終化作漫天星光，消失在馬麟眼前。馬麟依舊保持著抱住綺蘭的姿勢，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住，整個人彷彿傻掉一般。
　　而此刻，一把四溢著強大死氣的長劍正從馬麟頭頂猛然劈落。
第二百九十九章 鏡花水月（四）
　　綺蘭死了，就死在馬麟眼前。
　　楊辰對綺蘭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知道她是曾與黑尾一同在福利院中呆了很久的夥伴，知道她是馬麟一往情深的戀人，知道她是幽憐身邊的侍女，知道她是李皓峰尋找多年的妹妹。而除此之外，他與綺蘭還真的很少有交集。
　　或許是因為楊辰本身並不願意去主動接觸其他任何女人，而綺蘭的心也一直放在馬麟這裡，這才讓兩人之間的關係普通得就像是只有在過年期間的超大型同學聚會上才能見上一面的泛泛之交。
　　可即便如此，楊辰的心卻依然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而馬麟所遇到的危機也讓他再顧不得追到鬼界去擊殺那個閻羅，而是立刻打開蟲洞衝到馬麟身前，舉劍迎向站落在馬麟頭上的那把長劍。
　　楊辰手中的乾坤裂天劍可是一把神器，其他兵刃若是與之硬碰絕得不到什麼好處，輕者崩口出現裂紋，重者直接折斷或是乾脆粉碎。對方顯然知道楊辰手中兵刃的不凡，在半空之中便收住劍勢，硬是錯開了楊辰的劍鋒。
　　不過即使錯過了正面硬碰，那把死氣縈繞的長劍仍舊顫抖著發出悲鳴。兵器亦有靈，而這把劍的劍魂在乾坤裂天劍面前就像是遇到了猛獸的綿羊，只有畏縮著顫抖的份兒。
　　楊辰舉劍再斬，將虛空斬裂，而對方那把劍退縮得實在太快，楊辰沒辦法追蹤到其的位置，故而他那一劍只是劈開空間，卻未能讓生成的空間裂隙直通鬼界。這也是楊辰現在未能熟練使用乾坤裂天劍，也未得到器靈真正的承認，不然楊辰以魔尊之力，加上乾坤裂天劍在手，而且他又掌握了空間領域，將這些條件加在一起，世間各界都可以任楊辰穿梭來往。
　　「老馬，別他媽哭喪著臉，要想死的話起碼也要報了綺蘭的仇以後再死！！」楊辰怒吼，一把抓著馬麟的領子，將他提起丟在地上。剛剛就在楊辰逼退持劍的那個閻羅之時，另一隻漆黑的爪子也憑空伸出抓向馬麟的後心。若不是塵凡反應及時，一記默嘯音殺干擾了對方，又豁出命揮舞戰斧將其趕回鬼界，恐怕馬麟早已經遂了心願殉情而去。
　　楊辰的話讓馬麟的眼中恢復了幾分神采，他雙手握緊千幻，一雙眼睛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此刻馬麟的心已經完全被仇恨佔據，現在任何傷痛甚至就算死亡他都毫不在乎。
　　馬麟這時候很能理解李皓峰一直以來被仇恨支配並將復仇作為自己餘生全部目標的那種心情，若是這場戰鬥之後馬麟能夠活下來，他今後的目標將比李皓峰想讓瘟黃宮覆滅誇張一萬倍——他勢要將酆都十殿掀翻。
　　「那個長著黑爪子的雜碎是我的，二哥你一定要把他留給我！」馬麟恨恨地說，他身旁的電光不受控制地閃耀著，手中千幻的劍身也逐漸變寬變長，千幻中蘊藏著的四顆各色晶石瞬間碎裂，劍芒頓時又暴漲一截。
　　馬麟的左眼上突然有幾道電光劃過，接著電流彷彿火焰一樣在他眼中跳躍著，看上去就像他的整個左眼都燃燒起了以雷電形成的火焰。
　　就在此時，馬麟身後悄然伸出一把長劍，這把劍刺出的角度很是刁鑽，讓馬麟根本沒有用千幻格擋的可能。
　　不過馬麟根本也沒想要用劍來擋，他毫不顧忌地直接用左手握住了刺來的長劍。劍鋒上四溢的死氣立即開始腐蝕他的身體，從他被割開的手掌鑽入體內，讓他左臂的肌肉慢慢枯萎，轉眼之間就只剩下皮包骨，如同乾枯的雞爪一般。可就是這樣一條瘦弱得枯枝一樣的手臂，居然將對方的劍死死地控制住，不讓其有分毫移動的機會。
　　馬麟不惜廢掉一條手臂，為楊辰創造了一個不容錯過的極佳機會。楊辰從馬麟身邊擦過，手中緊握乾坤裂天劍，順著那把在人間只顯露出劍鋒的長劍向前斬去。
　　「死吧！」楊辰的臉顯得無比猙獰，下手穩准狠，沒有絲毫猶豫。他這一次再不是無功而返，乾坤裂天劍明顯已經刺入對方的鬼體之中。
　　從劍鋒上傳來的反饋來看，那閻羅身上穿著的黑袍絕不是凡品，其防禦能力甚至超過了幽憐手下那些金甲傀儡的身體。而在那件黑袍下面居然還有一件軟甲，這軟甲更是一件極為強大的法寶，本身的材質珍貴而堅韌，且每一塊甲片上都刻著咒文或陣法。
　　楊辰的劍先是輕易刺穿那件黑袍，黑袍及其外面的黑霧在乾坤裂天劍之下如若無物。而那件牛逼閃閃不知道救過這閻羅不知道多少次的頗為有名的軟甲，在乾坤裂天劍面前也像是紙糊一般，被一劍戳成了廢品，那上面的各色高級符咒和防禦陣法只持續了一秒不到，就被劍氣絞得粉碎。
　　乾坤裂天劍可是連神都能斬殺的神器，就算閻羅貴為鬼界至尊，也一樣無法硬撼神劍之威。況且十殿閻羅雖然高高在上，但也不是不老不死的存在，就連魔尊都能夠被殺死，他們當然也一樣可以被滅殺掉。
　　只是這一劍，那閻羅至少五分之一的鬼體都被捲入虛空裂隙之中。被刺傷的閻羅心中頓時一驚，丟下被馬麟牢牢抓在手裡的長劍落荒而逃，甚至連頭都不敢回一下。楊辰正要痛打落水狗，卻突然心生警覺，下意識地朝紅鸞和貓瞳那邊望了一眼。
　　鬼面蜂群沒有了楊辰的控制，所有的鬼面蜂都已經被一一擊落，百餘隻鬼面蜂盡數化為塵土也不過是那根哭喪棒隨便揮動幾下的事兒。畢竟等級的差距擺在那裡，即便是鬼面蜂后，遇到了閻羅這種等級的對手也根本不夠看。
　　而蜂群被清理乾淨之後，一直被飛舞著的鬼面蜂重重護在中間的貓瞳和紅鸞便暴露在敵人面前。楊辰給這群鬼面蜂下的最後一個命令便是不惜一切保護這兩人，若是鬼面蜂即將被屠殺殆盡，則由最後幾隻倖存下來的幸運兒向楊辰示警。
　　方纔便正是其中一隻工蜂給楊辰發出了信號，這才讓楊辰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從楊辰和塵凡合力救下馬麟，到馬麟不顧一切牢牢抓住閻羅手中長劍，再到楊辰一劍退敵，實際上只有幾息之間。而在這極短的時間內，鬼面蜂便被殺了個乾乾淨淨，此時那哭喪棒上慘白的紙穗正朝著貓瞳和紅鸞刺去。
　　那閻羅將自己主要的攻擊都瞄準了貓瞳，貓瞳受到其氣勢的影響，已經嚇得微微發抖，手中抓著的匕首都險些握不住。儘管紅鸞作為厲鬼，對閻羅的恐懼比貓瞳更甚，但她這時候反而鼓起了勇氣，嬌叱一聲擋在貓瞳身前。
　　若是用貓瞳和紅鸞的命來換取這樣一個殺死三個閻羅之一的結果，楊辰絕對不幹。於是馬麟用一條手臂換來的機會，楊辰僅僅利用其將一個閻羅的鬼體斬了五分之一，並逼得對方遠遠逃離，並未能將其斬殺，其後果便是這閻羅稍事調整之後便又會返身殺來。
　　楊辰身上魔氣暴漲，他眼前立刻出現一個漆黑扭曲的空間裂縫——又是蟲洞領域，任何速度的奔跑都絕對比不上這種直接無視空間距離的技能來得更快。蟲洞瞬息完成，楊辰迅速從蟲洞的出口跨出，站在紅鸞身前。他並沒有用乾坤裂天劍直接將對方的哭喪棒削斷，反而硬挨了這一擊，然後手中長劍貼著哭喪棒的底沿向前斬去。這一下對方要麼撒手，要麼就嘗嘗楊辰的一劍之威。
　　有了自己同伴的前車之鑒，這閻羅立刻放手捨棄自己的哭喪棒。楊辰看似將危機全部化解，卻只是疲於應付而已，三個閻羅不停地從各個方向朝馬麟紅鸞等人出手，楊辰卻只能一次次利用蟲洞救援，到了這一步，他的魔氣損耗極大，身心俱疲。
　　楊辰若是放棄自己的某個同伴，他自然能夠輕易殺掉其中一個閻羅，但這種用自己的夥伴當誘餌和棄子的做法，他卻又實在做不出來。十殿閻羅顯然就是看中了這一點，這才不停地在馬麟、塵凡、紅鸞和貓瞳身邊遊走著，一絲絲耗費著楊辰的氣力。他們為了讓楊辰更加疲於應付，甚至放棄了兩次能夠殺掉貓瞳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