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節
「你不是說酆都就和酒吧商場夜總會一樣麼，我怎麼沒見到有人對我們說歡迎光臨？」馬麟用手肘撞了撞楊辰的胳膊，壓低聲音說道。與楊辰那種從容的氣度相比，馬麟這時候顯得謹慎了許多，他甚至恨不得將自己的身形完全隱藏在這小巷的陰影之中。
「歡迎來酆都，兩位是第一次來這裡吧？」就在馬麟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陰暗的小巷中突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馬麟頓時打了個激靈，他循聲望去，這才發現在距離自己不到五米遠的地方，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正坐在那裡。
那老婦坐在一張竹製的小凳子上，她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襖子，若是仔細看去，那件黑襖上還用絲線繡著一朵朵黑花。
馬麟辨認不出花的種類，但卻能看出其手工精製，每一朵花都經過精雕細琢，花朵姿態各不相同，彷彿有著無窮的吸引力，讓人看過一眼後便不捨得將目光移開。
這老人的臉上佈滿了皺紋，乾癟的嘴像是一個風乾的桃核，她應該是一直坐在這巷子裡，但卻被兩側圍牆的陰影所遮擋，再加上她之前並未發出一點聲息，馬麟這才沒在第一時間發覺這裡還有旁人。
而楊辰則像是早就知道對方的存在，他朝那老人微笑道：「老人家您好，我們倒也不是第一次來……說起來，我上次來酆都時，還在黑市裡買了些東西。」楊辰的態度顯得很是謙遜，完全看不出之前與馬麟扯淡時的痞樣。
「哦？自從鬼界遭受變故後，黑市就關閉了，這麼說你之前便以生人之軀來過酆都，年輕人倒是不簡單哪。」老人雖然看上去蒼老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但她的聲音卻中氣十足，而她銳利的目光亦顯得精神矍鑠。
馬麟朝那老太太盯了幾眼，突然心裡一驚，心道：「這位該不會就是奈何橋上送湯的婆婆吧？臥槽這次看來免不了要交過橋費了。」
「黑市關了？這倒有些可惜，本以為好不容易來酆都一次，若是時間充裕的話還可以再去淘些稀罕物呢。」楊辰露出失望的神情。
「稀罕物？小伙子倒是在說笑，黑市之中還有什麼比你那把劍稀罕呢？」老人這話一出，馬麟立刻戒備了起來，對方這句話無疑已經戳穿了楊辰的身份，她之前顯然只是一直都在打啞謎而已。鑒於馬麟和楊辰那實在不怎麼樣的名聲，以及他們曾與十殿閻羅有過摩擦，說不定這老太太會直接將他們留下來喝湯。
「哈哈，老人家若是對我那劍有興趣，小子就把這劍送您，只求小子將來心生煩憂的時候能向婆婆討一碗湯喝。」楊辰說著竟直接抽出裂天劍，反手握住，劍柄向前遞到老人面前。馬麟眼皮跳了一下，心道：「媽的，還真是孟婆，這剛剛來酆都就遇到一個狠角色啊。話說大老二你早就看出來了，也不說提醒我一下。」
「此劍老身無法駕馭，你還是收回去吧……而且你的煩憂也怕不是老太太的一碗湯便能夠解決。」孟婆的手一伸，她的手中似乎抓著什麼東西，將楊辰遞去的乾坤裂天劍輕輕抵住。
馬麟凝神望去，見孟婆手裡正握著一根降龍木的枴杖，杖身上的紋路如六條籐蔓糾纏在一起，那些「籐蔓」在杖頭處還扭結成龍頭的形狀。那龍口中正銜著一條漆黑的短繩，繩子的末端則繫著一個約有兩拳大小的深褐色葫蘆。
「婆婆誤會了，您以為小子的憂心事是六界紛亂？天下大勢小子早已經盡數放下，六界運程亦與我無關。小子的煩心的是兒女私情，若最終仍不可解，怕是真要喝婆婆一碗湯來忘卻塵世中的種種。」
「這麼說，你此次來酆都不是想去閻羅十殿？」
「若有可能，小子還真不想與九位閻羅碰面。小子這次貿然來這兒，只是想去輪迴台送一個朋友而已。」楊辰的語氣中透著真誠與懇切。
第四百一十四章 忘川河畔
馬麟之前根本想不到他會在酆都遇到孟婆這個極具傳奇色彩的人物，甚至楊辰對此也頗感意外。要說起來孟婆卻是要比馬麟和楊辰還要更加出名一些，說起在奈何橋上喝一碗孟婆湯忘卻前生的傳說幾乎無人不知。
楊辰這次來酆都是鐵了心的想要採取溫和手段，他原本就不是來鬧事的，甚至可以說有求於對方，這種情況之下實在不適宜給自己找麻煩，若是真惹得十殿閻羅失去理智毀了輪迴台，屆時楊辰對那苗疆聖女的承諾怕是就要落空了。
而且楊辰心裡很清楚，十殿閻羅雖然曾是鬼界的完全掌控者，但他們的實力在鬼界卻未必就是頂尖。
之前秦廣王手中握著冥玉這件神器，所有的厲鬼自然都懼他三分。而現在不只冥玉被毀，就連秦廣王自己都已經灰飛煙滅，恐怕鬼界之中會有很多蟄伏已久的傢伙都要蠢蠢欲動了。
楊辰不知道那些不受十殿閻羅控制的高手中有沒有孟婆，但他卻很直接地感覺到孟婆的實力很強，比他當初遇到的霸佔了秦廣王鬼體的那個神使還要強上幾分——當然，楊辰現在早已不把那神使放在眼裡，而孟婆若是全力和楊辰交手，也只是能撐住五分鐘而已。
「輪迴台？」孟婆的聲音稍稍向上挑了幾分，從楊辰口中說出的這個回答似乎讓她頗覺意外，而馬麟亦同樣是第一次知道楊辰來酆都的真正目的。
楊辰沒說話，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輪迴台早已廢棄，失去了鬼界的支撐，那裡只是一座普通的建築而已，再沒有能將魂魄送入六道輪迴的力量。如今陰陽合二為一，再難分人間鬼界。世間的人死了就是死了，魂飛魄散，還轉什麼世輪什麼回？」孟婆沒好氣地說道。
「哈哈，看來婆婆對此倒是頗有微詞啊……嘖，莫不是因為一直沒有往生之人來奈何橋，您這靚湯的生意受了影響？」楊辰笑道。
「哼，最近沒有人過忘川河到輪迴台投胎，老婆子倒也樂得清閒，省得每日都要在望鄉台邊熬湯。」孟婆起身，手中的木杖在地面上輕輕敲了兩下，狹窄的巷子裡頓時響起回聲。孟婆說得倒是灑脫，不過馬麟卻忽然想起了那些剛剛被公司勸退的下崗工人，一個個嘴硬說終於可以給自己放個大假，心裡卻都在為將來如何養活一家老小而犯愁。
「小子曾答應過故人，一定要送其至此，所以就算輪迴台失去了效力，我們也少不得要去那裡走一遭。」楊辰的臉上仍舊掛著謙和有禮的微笑，他的目光中顯出倔強和執著，顯然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你們知道輪迴台怎麼走？」孟婆道。
「不知道啊，這裡又沒有地圖賣，又沒有導航指路……不過出了這條巷子找人問問便是，就算酆都再大，也總會找到的。反正我們也不趕時間，權當是欣賞酆都的別樣景致了。」楊辰。
「酆都早就變得不像樣了，哪兒還有什麼景致可看……罷了，老婆子現在左右無事，就送你們兩個小子一程，若你們就這麼貿然問詢怕是會嚇到別人。」孟婆說著，當先朝前走去，那根木杖與地面碰撞，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楊辰拍了拍馬麟，示意他跟上，而馬麟則驚異地發現，隨著他們向前走去，這條小巷中居然亮起了幽藍的鬼火。鬼火的數量始終保持兩個，分左右緊貼著小巷的牆壁，當他們走出火光照亮的範圍時，原本的鬼火便會熄滅，而新的火焰則在他們身邊燃起。
馬麟理所當然地以為這鬼火是孟婆的手段，卻不知道這其實是正走在他身邊的楊辰的本事。走在前面的孟婆雖然沒有回頭，但卻也對此十分驚訝。要知道那些鬼火其實就是一直存在於鬼界之中的低級魂魄，它們雖然沒有太大的力量，但卻極度自由，很少有人能夠將其操控。若是被人強行控制，這些磷火通常便會直接徹底湮滅掉，幾乎不會有如此順從的時候。
就在孟婆驚訝於楊辰能夠指引酆都的鬼火為他們引路時，楊辰緩緩開口道：「潸潸三河引魂，點幽幽幽冥青燈，過長長長巷幾深，拂蕭蕭曉雪滿身……」
「你這詞做得倒是有些意思。」孟婆讚道。
「他這不是有些意思，而是在等待第一百個故事。」馬麟撇撇嘴說道，這番話說得孟婆一頭霧水，顯然她並沒有聽過那首叫做《青行燈》的歌，當然也不會知道楊辰應景隨口吟出的那一段完全就是摘自那首歌的歌詞。至於馬麟說的「等待第一百個故事」則是那首歌的開場白。
巷子並不長，幾個人閒扯這麼幾句的功夫，他們便已經從這條幽暗的小巷中走出。而馬麟和楊辰在出了小巷後便覺得豁然開朗，之前在小巷中那種稍顯壓抑的感覺蕩然無存。
腳下的青石板路面像是蛛網一樣縱橫交錯延展開來，這些路將酆都割裂成一個個區域，卻又將這些區域相連。
酆都原本的建築都並不高，偶爾能見到的那些星星點點散落在其間的高大樓宇基本都來自人間。那些高樓大廈看上去都漆黑一片，沒有絲毫光亮從任何一扇窗子之中映射出來。那些孤零零的大樓似乎在述說著一個實事——酆都完全就是厲鬼們的領地。
馬麟說不清這條寬敞道路兩旁的那些房子都是哪朝哪代的建築風格，但那些吊腳飛簷琉璃瓦，五脊六獸紅磚牆看上去卻很有一種濃濃的歷史感。
不過最令馬麟覺得誇張的並不是那古今建築混雜在一起的別樣風景，也不是遠處橫跨在他們眼前的一條血黃色長河，而是在那河邊堤岸熙來攘往的厲鬼們，這讓馬麟頓時想起了曾在電視中看到過的每逢法定小長假魔都外灘那種人潮擁擠的畫面。
之前楊辰也去過酆都，但那時候酆都中的厲鬼數量絕沒有現在這麼誇張，似乎隨著酆都地域的膨脹，越來越多的厲鬼都被吸引了過來。
馬麟有些不懷好意地想著自己要不要在酆都買幾套房子，估計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要不了多久酆都的房價就會漲到一個很離譜的程度，而若是這裡還有車的話，那少不了還得再弄點兒機動車牌照。
馬麟一邊胡亂想著，一邊仔細朝那些厲鬼看去，他發現這來來往往的鬼之中，大多數居然是現代人的打扮和模樣，更令他訝異的是，這些鬼的級別大都很低。
馬麟現在沒辦法分辨出那些超出紅衣鬼級別厲鬼的等級，但是對於白衣鬼他還是一眼便能夠辨認得出的，他一眼望去，那種在人間很常見在鬼界卻十分少見的白衣鬼在這裡竟佔了絕大部分。
馬麟用胳膊碰了碰楊辰，示意他眼前的情況似乎有些古怪，這時走在前面的孟婆突然停住了腳步，用手中的木杖指著他們面前那條隱隱有腥風撲面的大河說道：「那便是忘川河了。」
忘川河極長極寬，筆直地橫穿整個酆都城，楊辰站在岸邊只能隱隱看見對面建築的影子，至於這河水的源頭和盡頭，在楊辰目力所及的範圍之內則完全無法看到。楊辰瞇著眼睛，他發現距離他們大概五百米的地方，一座石橋正安靜地橫跨在河面上，橋上有不少悠閒來往的厲鬼，讓這奈何橋看上去倒像是一道風景一般。
「這裡似乎與我上次來時有很大變化啊。」楊辰一邊朝奈何橋信步走去一邊說道。
「人鬼妖魔四界錯綜交匯，酆都難免會因此而變化。這裡多出了許多原本不屬於此地的高堂廣廈，起初看著十分彆扭，慢慢習慣後倒也不覺有異。」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