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我沒有聽到一娘的回應聲,那根繩索在井口晃動著,沒有人下來,沒有人回話。
  繩索依舊在空中毫無方向的晃動,我的寒毛不自覺的豎了起來,我想起上次和二良一起來這裡的時候,我站在井裡看著外面,彷彿外面的世界也是一口井,現在我在這口井裡面,另一口「井」裡的一娘卻不見了。
  一個念頭突然在我心中出現:如果一娘也看了天涯上那個叫傻子毛的人寫的小說,當她知道最後真相的時候,會不會存了心為二良報仇,比如說像現在這樣把我哄騙進這口井裡,然後她再把這根繩索收走,那麼用不了多久,我就將因為寒冷和飢餓而死在這口井裡。
  我越想越是心慌,也來不及去查看這井底是否真有我上次疏忽掉的地方,用力跳了起來抓住繩子,兩腳往兩邊亂踢,終於在邊緣借上了力,正要往上爬,感覺頭上亮光一閃,接著手上的繩子緊了緊,然後傳來一娘的聲音:「阿瑞你還沒到底嗎,我這就下來了。」
  我抬起頭,看到一娘確實順著繩子爬了下來,知道先前自己是白擔心了,怕繩子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急忙鬆開了手跳了下來,我用手電照著一娘,她順著繩子慢慢的滑了下來,我注意到一娘的長髮並沒有紮起來,這時順著她低頭的姿勢全部垂了下來遮住了整張臉,那身紅色的睡裙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的詭異。看著她慢慢滑落的身體,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明明在到達井底的時候對著上面喊了幾聲,可是一娘剛才為什麼說我還沒有到底?而且那一段時間,她為什麼沒有回我的話?
  我的心驀然收緊了起來,我努力的睜大了眼睛,用手電照著一娘的臉,她的長髮遮住了臉,我看著她低垂的頭,掩臉的長髮,那身紅色的裙子在半空中微微的晃動,她的身體慢慢滑落下來,我的心跳越來越劇烈,手心裡全都是汗水,一顆心幾乎都要跳了出來。她離我越來越近了,我用手電直直的照著她的臉,我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是誰?
第五十九章 那句話(二)
  一娘終於滑落到了繩索的最下端,說:「阿瑞,我要跳下來了,你扶著我。」她一直低著頭看著井底,我無法看清她的臉,但聲音又確確實實是一娘,我說:「你下來吧,我扶著你。」
  一娘鬆開手,儘管我心中害怕,但還是及時的扶了她一把,在碰到她身體的那一瞬間,我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冷,哪怕隔著一層衣服我也覺得雙手說不出的寒冷,彷彿握住的是一塊冰。
  這時一娘抬起了頭開始打量起井底的環境,我也終於看到了她的臉,那確實是一娘的臉,只是臉色出奇的蒼白,比我剛進老宅大門之時看到的還要白。一娘沒有看我,四處看了看,盯住了我的腳下,說:「你就是在這裡發現那幅畫的?」
  儘管眼前這個人長得和一娘一模一樣,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總是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而且似乎自從看到小黑屋以後一娘再也不會害怕了,我心裡莫名的冒出一個念頭:難道她是鬼?
  現在我已經相信這世界上存在著鬼這種東西,甚至還和他們在一起待過一段時間,想到這裡,我心裡突然一酸,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小蕊。因為有了這些經歷,所以儘管我心裡有了這樣的想法,但是對一娘卻並沒有覺得有多恐懼,人有時就是這樣,沒有面對的時候想想就怕得要死,當你真正站在他面前時,卻又發現其實一切都沒那麼可怕,真正的恐懼,其實都來源於未知和自己的內心。
  所以在聽到一娘的問話時,我只不過略微一思考,便對她點了點頭,反正大家都拿著手電,也不用擔心她看不清楚。
  井底本來就不寬敞,一娘示意我讓一讓,我將身子靠在井壁上,看著一娘慢慢走到我上次發現古畫的地方,看著她慢慢蹲下來,然後開始用手一塊塊的將我上次填好的石塊搬開。這是一幅詭異的畫面:在手電微弱的光亮下,一個穿著紅色睡裙的女人披著一頭長髮蹲在井底,長髮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但我知道她的臉色異常的蒼白,而我背靠著井壁,任冰涼侵入我的後背,一言不發的看著這個女人蹲在地上用手搬開一塊塊的石頭,用手挖出一捧捧的黃泥,我想知道,她來這裡尋找什麼,她能從這裡找到什麼。
  一娘的動作越來越快,突然之間她的動作停了下來,緊接著又飛快的扒拉了起來,我知道她一定發現了什麼,也顧不上那麼多,立時蹲了下來擠在她身邊,這時一娘也已經把埋在泥土中的東西挖了出來,在我看到那個東西的第一眼,我立時眼前一昏,那是一副相框,裡面的照片上是兩個人的合影,這兩個人我都認得,是我的老爸老媽。
  我深深吸了口氣,將那副相框從一娘手中拿了過來,一娘顯然也認出了照片裡的人,滿臉驚訝的看著我。我看著照片上的老人,照片是黑白的,配上那副相框更像是一幅祭奠用的照片,他們身上的衣服就是我發現他們失蹤前一天穿的那身,我看著那張照片,身子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過了好一會,我抬起頭,盯著一娘,問:「你怎麼知道這裡有這張照片的?」
  我相信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嚇人,因為一娘的臉上寫滿了恐懼,連身子也開始顫抖起來,我提高了嗓門又逼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這裡有照片的?!」我不相信一娘是誤打誤撞的發現了這裡的照片,從她一開始的表現來看,她一定知道這井底有什麼東西,但她也一定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這些日子所經歷的這些事,早就讓我養成了遇事盡量要冷靜思考的習慣,所以此刻我很清楚要想找到兩個老人,就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誰告訴一娘這裡有東西藏著,然後才能去弄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一娘肯定被我的樣子嚇壞了,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我深深吸了口氣,盡量緩和了語氣又問了一次,一娘漸漸的止住了顫抖,但臉上的恐懼之色卻是越來越重,她看著我,小心翼翼的問:「阿瑞,你有沒有在夢裡聽到有人對你說話?」
  我的心驀然一緊,每個人都會做夢,每個人都在夢裡聽過別人說話,可是我知道一娘問的一定不是這樣的問題,她一定也和我一樣,在夢裡聽到了一個聲音。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問:「你聽到了什麼?」
  一娘說:「他告訴我,在這裡我會遇見你,然後讓我在井底找一件東西,找到了之後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這樣你才會相信我。」
  我的心漸漸冷了下來,這個人,不,這肯定不是人,他的聲音只出現在我和一娘的夢裡,這樣一個東西,設計了讓我來到這裡,設計了讓一娘遇見我,然後在這裡埋下了我父母的照片,它到底有什麼用意,我的父母他們現在在哪裡?
  我從沉思中醒過來,才發現一娘無助的看著我,我問:「它要你帶我去哪裡?」
  一娘搖搖頭,說:「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我只是知道怎麼走。」
  我想也沒想,將一娘從地上扶起,說:「我們上去,去那個地方。」
  從井底爬上來,我和一娘就往回走,一路上也問了一娘不少問題,比如說電話號碼之所以是空號是因為她早就換了一個號碼,至於她為什麼會來到老宅,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說一醒來就站在了這裡,一路上發生了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楚。這種情況倒是有點像夢遊,但我可不信是這個原因,思來想去,只和夢中出現的那個聲音有關了。而對於為什麼我在井底呼喚她她卻不回答我,她只是搖搖頭說她當時沒聽見,對於這一切,我始終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哪裡,只好把所有的疑問都藏在心底。
  我們到了那個小鎮,先給兩人買了一些衣裳,然後找了家旅館住下,畢竟誰也不知道一娘帶我去的那個地方會發生些什麼事,我們必須保持足夠的體力。因為前天一直沒有休息好,所以我很快的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我又一次站在了老宅門口,一次次的推開那些門,就在我推開最後一扇門的時候,我突然醒了過來,這一次我終於聽清楚了夢裡那個人對我說的話。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可是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可以吃晚飯了,我穿好衣服去隔壁找一娘,準備讓她和我一起出去吃點東西,敲了半天門也沒人來開,打她電話,屋子裡想起了電話聲,卻沒有人接聽,我的心沉了下去,來不及去叫老闆開門,肩膀在門上一用力,這種小鎮的小旅館都是些很老式的房門,很輕易的就被我頂了開來,我叫了幾聲一娘,沒有人理我,這時樓下的老闆聽見我撞門的聲音上來查看原因,見我撞開了門,滿臉的不高興,說:「不就是出去買點東西而已,至於把門撞壞麼?照價賠賞,200元!」
  知道一娘不是失蹤了我也就放下了心,直接給老闆扔了200塊錢。本來是想到自己房間去等的,可是一娘的房門壞了,我怕有什麼人進來偷東西,所以坐在她的房間裡靜靜的等。她的手機放在桌子上,不時的一閃一閃,我知道那是因為我剛才打了一個電話。
  看著一娘的手機,我心裡突然湧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想看看她的手機裡有沒有什麼秘密,這個想法來得莫名其妙,但卻一發不可收拾再也抑制不下去。我看了看門外,一娘還沒有回來,於是抓起手機,飛快的翻閱起來。
  我飛快的點擊著每一個文件夾,裡面都是些最普通的東西,沒有特殊的電話號碼,沒有特殊的短信,我的手指繼續往下點擊著,就在這時,我的身子突然一僵,我看到了一個TXT文件,文件名我很熟悉,寫著《老宅》兩個字。
  一娘看過那個叫傻子毛的人寫的小說!
這對我來說是一件無法預知後果的事,我不知道一娘瞭解了事情的真相後悔如何對我,想了想,我點開了這個文件,飛快的往後翻閱著,第五十三章,五十四章,五十五章。
  五十五章後面是有字的!我正要仔細的看下去,門口想起了腳步聲,一娘回來了。我無限懊惱的把手機關了放在桌子上,剛剛放好一娘就走到了門口,看房門開著我坐在她的房間裡,一臉驚訝。我急忙向她解釋了一下原因,她「哦」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麼,把手一抬,說:「我給你在外面的店裡弄了鍋雞湯,你把它喝了吧。」
  她的手上拿著一個保溫瓶,就和我剛在老宅門口看見她時一樣,保溫瓶在她手上輕輕的晃著,裡面裝著她所說的雞湯。
  屋子裡飄蕩著雞湯的香味,但我的全身卻開始僵硬起來,我想起了手機裡二十三章後面的字,想起那天我在老宅地上看到的保溫瓶,想起了我終於在睡夢中聽清楚的那句話。
  那句話說:「別喝!」
第六十章 迷失(一)
我的身上已經開始冒汗,如果沒有看到一娘手機裡的那部小說,甚至我都不會馬上將夢裡聽到的那句話和眼前的雞湯結合起來,可是現在一娘已經看過那部叫《老宅》的小說,甚至她知道的比我還要多,那麼她會做些什麼我也不能肯定,第五十五章之後的內容寫了什麼我也不知道,想起一路上她的種種詭異,我越發的緊張害怕起來,甚至在這一瞬間我都懷疑一娘是否就是那個叫傻子毛的作者,不過我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畢竟有些事是一娘絕對不可能知道的。
  但隨即我想到了一個可能,如果有個人一直在看著我做的一切,然後就像他們給我提供素材一樣的將這些故事告訴了一娘,最後由一娘來寫一個結局,由我那個見鬼的老祖先來替她實施,那麼一切就順利成章了,如果真是這樣,一娘寫了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夢裡的聲音是怎麼一回事?
  我整個人彷彿掉進了冰窟,一娘在我眼中甚至比那些所謂的鬼魂更加可怕,我抬頭呆呆的看著她,一娘發覺了我的不對勁,問:「你不舒服麼?喝了雞湯會好點。我們還要去那個地方呢。」
  一娘的話提醒了我,我馬上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說:「是啊,我覺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昨天受了風寒了,見了油膩的東西就吃不下,你還是自己喝吧。」
  我一邊說一邊打量著一娘的表情,一娘的神色果然微微一變,我心裡越發警惕起來,但一娘接下來卻沒有勉強我,只說讓我好好休息,好抓緊時間去那個地方。說完這些話,打開保溫瓶倒出雞湯自己喝了起來。
  我不由得一愣,原本我以為這雞湯裡會被一娘放入些什麼藥,心中還在猶豫到時到底要不要跟她去那個她口中所說的地方,現在看她當著我的面自己喝了起來,顯然這雞湯並沒有什麼問題,要知道這可不是什麼武俠小說,可以先吃點解藥。難道說一娘真的只是關心我?只是我覺得這個關心太過於莫名其妙,而且我到現在也忘不了剛進老宅看到一娘時她身邊的那個保溫瓶,更何況還有夢裡那聲奇怪的「別喝。」
  既然已經開始裝病,我也不好說現在就馬上出發,只好繼續裝了下去,正巧老闆叫了人來修門,我借口有點累回了房間休息,一夜翻來覆去睡不好,躺在床上想著一娘到底有什麼用意。第二天天微微亮就聽到一娘的敲門聲,說要早點出發,我看她的樣子似乎很急,彷彿有個人在催促著她。
  經過一夜的思考,我已經下定決心去跟一娘看看那個地方,一來是因為擔心兩個老人,二來如果真的如我所想是根據別人提供的素材利用傻子毛的筆名寫下了小說《老宅》,那麼她寫下的故事就會和我當初寫下的一樣,最終將按照她設定好的情節去發展,誰也逃脫不了,既然如此,我也只有硬著頭皮跟她一起去那個地方看看了。
  一娘先帶著我坐車離開了這個小鎮,一路上又轉換了幾班車,每次我都把地名記了下來,因為前一天晚上沒睡好,現在坐的這班車路上又有點顛簸,所以不知不覺的我竟然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覺有人推了推我,睜開眼,是一娘,她說:「到了,下車。」
  我急忙站起身來,外面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外面的車站很小,看樣子是一個鄉下的小鎮,反正我也不認識,只是記住了地名。一娘催促我快點下車,說再不趕過去就來不及了。
  一娘越是催促我心裡越是不安,摸了摸背包,那裡放著我趁一娘去買票時在路邊地攤上買的一個鐵錘和一把水果刀,現在進出車站都要檢查行李,我根本不敢攜帶管制刀具,再說也沒辦法去購買,有了這些東西,我心裡多少也踏實了點。
  一娘在前面帶路,按照她的說法,再往前一段路就必須得爬山,車子什麼的都到不了,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體力,一路上走得比我快多了,有時我甚至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她的步伐。
  一娘一路和我說著話,我印象中她從來沒有這麼健談過,她說:「阿瑞,你說這裡好不好?」
《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