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再往後,我看到我被王子華用繩子綁了起來,每天都是他用勺子餵我吃飯,而這一切我全然都不記得。這麼久以來,我一直以為有問題的是王子華,卻沒想到原來真正有問題的是我自己,而現在,在我做了一個噩夢以後,我又回來了,變成了一個正常的我。
我艱難的對王子華擠出一個笑容,說:「你就是為這個才打我的?」
王子華點點頭,說:「我那時就發現你不對勁了,有時和你說話你也不回答,就只是盯著我看,眼神說不出的嚇人,每個動作都靈敏得可怕,我就知道你身上肯定出什麼事了,所以才偷偷的跟著你,看你走進那間木屋,怕你再出什麼事,才打了你一棍,現在都好了,沒事了」。頓了頓,又說:「那間木屋太古怪了,別去了吧。」
我搖搖頭,我身上古怪的事已經很多了,現在又多了一件,我想我的這個變化應該和那間屋子有關,就算不為別的目的,只為了這個夢,我也得去把謎底揭開,不然天天這樣簡直是一種煎熬,而且是最難受的那種。
我讓王子華留在這裡等我,反正我現在已經恢復了正常,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了。從王子華將我打暈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來天,我相信王子華現在再也不會逃跑,不然他在用安眠藥將我迷倒並捆綁之後,只要不給我餵吃的,我根本就熬不過幾天,從他的表現來看,至少現在還是值得信任的,所以我讓他留在旅店等我,他似乎有些話想說,但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沒說出來,答應在這裡等著我。
我一個人去了格細寨,就這麼十來天的光景,格細寨破得更厲害了,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近那間木屋,這座和我夢裡看到的不一樣的木屋,究竟藏了多少的秘密?夕陽掛在天邊,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我的手輕輕放在門上,正要推進去,聽到裡面傳來一個女人輕輕的唱歌聲,歌聲如此熟悉,就和我夢裡聽到的一樣。
我緊了緊手上的砍刀,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一腳將門踢了進去。歌聲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一個尖叫聲響起,我順著聲音看過去,突然也忍不住一聲大叫,那個躲在角落裡,披著散發,臉色蒼白,手上拿著一束野生蘭花,怯生生看著我的女人,居然就是那個欺騙了我的疤痕女!
我衝上前去,疤痕女已經認不出我了,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小瑞。疤痕女身體不停的發抖,我看著她的臉,可是她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以往的那種清秀靈動,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恐懼,還有眼神中的癡癡呆呆,我知道,她瘋了!
她對我來說是一個關鍵的人物,我還有很多話要問她,所以我將她緊緊摟在懷裡,試圖以此安慰她,我說:「你別怕,我帶你回去。」
我不知道疤痕女是不是聽懂了我說的話,是不是認出了我,她只是緊緊的抱著我,不停的發抖,我試著將她慢慢扶起,她卻突然一把緊緊的抓住我的衣服,看著我的臉,眼睛裡都是恐懼的眼神,聲嘶力竭的喊出三個字:
「王美芝!」
我扶著疤痕女的手突然變得僵硬無比,這三個字我太熟悉了,那是我母親的名字!
那是《老宅》裡我母親的名字。
第六章 工作
我無法形容那一刻的震驚,我一直以來都不知道在催眠世界裡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正因為如此,所以我也不敢肯定《老宅》裡我的父母是否也真實存在,所以在不久前看到那些雕像,我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我的「母親」來,那個微胖喜歡看TVB劇喜歡和我瞎扯的老媽,但我內心中其實是覺得根本沒有這個人存在的,因為我想如果她真的存在,一定會到處找我,除非她也失去了這段記憶,可我並不覺得有這個必要,因為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但現在我卻突然聽到了她的名字,而且是在這樣一種詭異的環境裡。
我拚命的搖著疤痕女:「什麼王美芝,她在哪裡?」我急切的想從她口中問出這個人的來歷,哪怕很可能只是同名同姓,當然我覺得這種可能並不存在,太多巧合放在了一起就不能稱之為巧合了,更何況分身曾經告訴我,《老宅》裡有很多的秘密。
但是疤痕女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不停的發抖,我從她身上再也看不到那種喜歡咯咯笑的樣子,我只能歎一口氣,看來從她身上時問不出什麼了,至少現在是問不出來的,我只能先將她帶回去。
我背著疤痕女走出木屋,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回頭看看那座雕像,捧著嬰兒的那個年輕女人,臉上是一片模糊,腳腕上繫著一個小鈴鐺,就和我夢中的一模一樣。
王子華看到我背著一個女人回來,顯得很是詫異,不過他的反應也讓我有些失望,我本來還想讓他看看這個疤痕女是不是也和那什麼「帕胡」有關,但看他的反應就知道肯定沒戲。看看疤痕女的樣子,我想了很久,似乎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先留在這裡觀察幾天,如果沒什麼起色,那就只能送到醫院去了。
疤痕女和王子華不同,王子華只是失去記憶,其他方面都很正常,而疤痕女的樣子一看就是精神出了問題,或許醫生能夠幫上忙,只要能讓她恢復過來,我就有可能從她口中問出一些想知道的事。
當時大家分開的時候,疤痕女告訴我她也要去那片原野,我並沒在那裡見到她的身影,反而在這裡無意中見到了已經變得不正常起來的她,看來她確實是欺騙了我,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我不知怎麼的居然會自己尋到這個地方來,兩人最終還是砰在了一起。當然有一件事我也覺得奇怪,那就是為什麼王子華也會出現在那個原野,難道說那個地方真的有些古怪?還是說只有先在那裡待過才能找到來格細寨的路線?
問題太多,我也不知道如何解決,反正等疤痕女清醒了我就會知道答案,幾天之後,我看她還是渾渾噩噩瘋瘋癲癲的,只好將她送去了醫院,當然是我一個人送過去的,儘管疤痕女沒有什麼身份證明,但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真正的大問題是我開始發現我沒錢了。
這麼長時間來我一直在到處跑,並沒有真正靜下心來寫東西,幸虧以前還有一些存款,幸虧催眠世界裡這些錢是真實存在而不是虛幻的,所以儘管我到處奔波,但卻並沒有為錢犯愁過,但現在我的卡裡已經沒有錢了,我給疤痕女找的是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當然付出的也必然是最貴的治療費用,在交了初期的費用之後,我又變成了一個窮光蛋,而後續的治療費用對我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負擔,我想我再也不能如此自由的到處探尋那些秘密,我得找個工作了,不然不要說醫藥費,我自己都會餓死。
我們退了旅館,找了一家便宜的房子租下來,然後王子華也開始出去找工作,我則負責在家寫小說,我希望催眠世界裡我所具備的寫作能力是真的,哪怕到現在我也沒能從網上搜索到我寫的任何一篇小說,但我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此,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有那麼受歡迎,因為這才是我唯一能做的。
每天晚上王子華都灰溜溜的趕回家,我知道他又沒找到工作,這也不怪他,他的身板實在太小了,加上又沒有身份證什麼的,屬於典型的盲流,一般人也不敢僱傭他,最多就是找點發發小廣告到處貼貼牛皮癬的臨時工做做,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寫的那麼多小說投出去,沒有一家雜誌要錄取,哪怕我把催眠世界裡那些發表過的雜誌寫出來也還是沒人搭理我。
疤痕女的病情並沒有什麼好轉,但我卻不能不繼續將錢投下去,畢竟她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有時候也想,既然有王美芝這個名字,會不會催眠世界裡的老媽真的有這樣一個人,真的就是我的老媽,我覺得我應該回去看看,去看看他們有沒有回來。
當然現在我是走不開的,我要去大城市的每一條大街小巷裡遊蕩,搜尋我的目標,找一份可以餬口和支付醫療費的工作,我覺得找疤痕女瞭解情況應該更靠譜些,畢竟這不是虛幻的世界。
我每天去看疤痕女,她似乎稍微有了些起色,不再那麼癡癡傻傻看什麼都沒有精神一片呆氣,這讓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我想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從醫院出來,看看門口的那個老人,我來的第一天就看到他在醫院門口蹲著,瘦小的身材,略微有些駝背,但一身的衣服很乾淨,也不會伸手向人要錢,顯然不是一個乞丐。老人一直看著從醫院裡面出來的人,熱切的眼神就彷彿是在尋找自己的親人,只是每一次他熱切的眼神總會變得黯淡,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失望。也許人在落拓潦倒的時候,總會特別的留意一些平時不會去留意的人和事,總會變得特別的多愁善感,我常常看著這個老人,看著他一臉的滄桑,彷彿是看到自己一樣。
不是所有的努力就一定會有一個好的結果,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口袋裡的錢越來越少,而工作依舊不知在何方,我開始在網上連載自己的經歷,小說的名字就叫《老宅》,後來發表在磨鐵網上,我想了很久,就用「傻子毛」做了自己的筆名,因為我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個傻子,什麼也不知道,只能盲目的在堅持。我白天打臨工,晚上回到家就開始碼字,我寫的是自己親歷的事,當然不會有人相信,我也並不覺得就一定要被別人相信,在我來說,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在罵我這個小說是臭屁,只要能有錢就好。
可惜我真的不是寫小說的料,小說每天的訂閱也就一兩塊錢,還不夠交電費,就在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有人來找我了。
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穿著一身的西裝,一看就是一個成功人士,他看到我,握著我的手連聲說:「毛先生,找你可真不容易。」我被他的熱情弄得莫名其妙,我一向很少和人打交道,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更何況是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城市,我問:「你是誰,你找我什麼事?」
那人連忙拿出一張名片,我看了看,叫王文生,是當地一家雜誌社的老總。王文生說前些日子我給他們的雜誌投了一篇稿,他被我的文采吸引,覺得我是塊沒被發掘雕琢的和氏璧,沒被發現和重用的千里馬,恰巧他們的雜誌社缺少一個主編,因此王文生就想邀請我過去擔任這個職務,當然,給出的薪水也足夠讓我心動不已。
我被王文生一堆和氏璧和千里馬的恭維砸的頭暈眼花,他幾乎就差說我是文曲星下凡李白杜甫重生魯迅巴金再世了,我可從來沒被人這樣稱讚過,以致我認定他是吃飽了撐得難受故意來奚落取笑我的,但看到他滿眼都在放著光,我才知道我真的碰到奇跡了,我依稀記得前些日子是給他們雜誌投過一篇稿,落的地址是這家醫院的護士值班室,那是我求了很長時間之後那個漂亮的護士小姐才答應我的。
但我現在已經不在乎我是不是真的曾經給他們投過什麼見鬼的稿了,也不在乎這些馬屁裡含有多少的真實成分,我太需要這份工作了,看在這豐厚的薪水上,讓我去做什麼我都會答應的。
辦公室很大,所有的人看到我都站起來笑著和我打招呼,我一輩子都沒這麼威風過,王總陪著我,一個個的向我介紹,這是誰誰誰,那又是誰誰誰,然後拍拍手掌,說大家一起努力吧,我們會成功的。他看著我笑的時候,我覺得沒來由的一陣害怕,那種笑,似乎是一種諷刺。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需要錢,我只能叮囑自己小心一點。
接手一件完全陌生的工作,實在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做主編和做寫手也完全不是一碼事,連著幾天我都忙得焦頭爛額,可是卻什麼也沒做好。王總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說:「小毛,你可是我們雜誌社的希望,千萬要注意身體。」還非要拉著我去醫院做體檢。
體檢的項目很多,已經超過了常規的內容,有時又會用一種我沒見過的儀器對著我的頭不停的掃瞄,醫生也會不時的問我最近有沒有覺得哪裡變得不舒服,我聽他說話的意思,似乎我只有哪裡不舒服了才是正常的,不舒服就不正常了。
我現在哪裡都不舒服,只要你給我狠狠的打一頓,那我就什麼都舒服了,我心裡狠狠的想,但是沒敢說出來。
王總看出了我的不愉快,連忙打圓場,說:「小毛你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劉醫生是全國有名的專家,要不是托了關係,人家還不給我們檢查呢。」轉身又開始數落我:「小毛啊,你是不知道自己的重要,我可是拿你當寶貝呢,你得給我好好的配合醫生檢查,以後每半個月都要來檢查一次,有什麼不舒服馬上要匯報給我,這是全雜誌社對你的要求和懇求。」
雖然王總的話和過分的熱情讓我覺得很有些受不了,但看在薪水的份上,我還是答應了,而這份特殊的照應,也贏得了不少同事或妒忌或羨慕的眼光。兩個月後,王總興匆匆的跑到我的辦公室,用力的拍打著我的肩膀,說:「小毛,我早說了不會看錯你的,咱們雜誌的銷量翻了一翻!」他的興奮溢於言表,大聲的說:「晚上我請客,給你慶功。」又悄聲的對我說了一句:「這個月給你加提成。」
我覺得我最近的疑心病越來越重了,以前懷疑王總對我有什麼企圖,這兩個月的體檢,我又開始覺得那個劉醫生彷彿在哪裡見過一般,只是他每次給我體檢時都戴著口罩,我無法看清他的樣子,只是那雙眼睛,每次他看著我的時候,我就會覺得他彷彿是在看著實驗台上的一隻小青蛙,這雙眼睛,我總是覺得在哪裡見過。
第七章 老人
對於我的那些錯覺,現在看來,應該是我想多了,王總非但對我沒有惡意,還對我好得出奇,那麼也許我對劉醫生的感覺也只是疑心病太盛的緣故,那些奇怪的經歷,已經令我變得有點神經兮兮了。那個奇怪的夢依舊每天都在做著,只是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看清那個女人的容貌,依舊模模糊糊的,和那座木屋裡的一樣。
我的口袋漸漸的充實了起來,疤痕女的病情也有了好轉,她有時也會認出我來,會和我說話,但已經不是和以前那樣的肆無忌憚,而且我每次問她為什麼要騙我以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時,她就會一臉的茫然,每次都想不起來,有好幾次甚至會變得十分的狂躁,用力的扯著自己的頭髮大喊大叫,我再也不敢詢問她那些往事,反正她的病情確實好了起來,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有答案的。
有一天晚上,我陪著疤痕女到很晚,突然聽見隔壁的房間裡有人在低聲的說話,雖然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可是那種語言對我而言卻熟悉很,因為它們就和我在夢裡唱的那首歌一模一樣。
我小心翼翼的聽著那些我聽不懂的話,那個人也許是一個真正的精神病人,因為他說的話總是不斷的重複著幾句,有時又會突然的傻笑幾聲,那天晚上我只聽懂了他說的兩個字:「帕胡。」我飛快的跑到隔壁想看看那個人是誰,但是房間的門緊鎖著,我什麼也看不到。我試圖從護士那裡尋找答案,但護士只是看了我一眼,說醫院規定,不能洩露相關資料。
我於是一直提著精神傾聽著那邊的聲音,但後來並沒有再聽到些別的什麼話,第二天早上,我聽到有人開門將他帶了出去,我急忙拉開門,看到一個人坐在輪椅上,周邊圍著很多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我透過間隙,看到那個人的腦袋是光光的,我衝上前去想按個究竟,想看看那一聲「帕胡」究竟是我聽錯了,還是精神病人胡亂發音偶爾的相似,但那些醫生攔住了我,我根本就近不了身,最終只好放棄,晚上的時候,隔壁靜悄悄的,再也沒有聽到那個人回來。
早上我走出醫院,看到那個老人還蹲在門口,手上拿著個冷饅頭,一邊啃著一邊注視著每一個從裡面出來的人,我看到他,又想起前些日子的我,摸摸自己的口袋,交了醫藥費之後還剩下一些,於是從隔壁的早點店裡買了幾個熱包子遞了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