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然後我看見,在我床前三米的地方,有一個紅色肚兜、粉嫩可愛的女娃娃,朝天辮,她臉白淨得像是瓷器,一雙眼珠子黑黝黝的,四肢都是雪白的、肥嘟嘟的,看著十分的可愛,就像畫片裡面的娃娃,然而在她的耳後和顎下,卻有著青黑色的猙獰青筋。她很恐懼的看著我,但是嘟起的小嘴仍然還在朝我吹氣:呼,呼,呼……我的脖子後面又是嗖嗖的涼。
我腦子裡清醒得很,一下就想起了十二法門裡面的軀疫裡面所講的內容:小鬼。
小鬼有很多說法,最早流傳於中國茅山術中,像養五鬼,柳靈童子之類,都屬於養小鬼;在泰國、印尼、馬來西亞、高棉、緬甸、新加坡等地,叫做養古曼童;在苗疆巫術裡面也有,叫做請天童。其實這些除了少數高深的法師、降頭師是用符菉、柳木養靈外,最尋常的方法是打開剛死孩童的墓地,用蠟燭燒烤童屍的下巴,用小棺材接屍油,用屍油直接煉製小鬼。
小鬼有很多用處,聚財、消災、警兆、迷幻、護宅……當然,還有害人。
房子裡的人,沒有一個醒來。銀白色的月光從木格子窗外灑進來,我集中精神看著她,盯盯地看,然後在心中默念道:「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脖子後面的涼意開始消散,一股灼熱的氣流從小腹之中升騰而起。
與此同時,這個女娃娃終於發現我能夠看見她了,居然轉身想要跑掉。
我哪裡會讓她跑脫,一邊溝通體內的金蠶蠱,一邊低聲猛喝一聲:「鏢!」
她的身形立刻一頓,我感覺有一股熱流從身體裡傳出來,然後集中在手上,跳下床就去抓住那女娃娃的手。我一抓實,觸手一片冰涼,我卻能夠感覺自己已經抓住了她。正在這時,她轉過頭來,潔白瓷器一般的臉變得鐵青,眼睛變成了紅色,櫻桃小嘴一下子裂成了滿是厲齒的大嘴,一口朝我咬來。
我哪裡會懼怕這麼一個道行淺薄的鬼娃娃,集中精神在右手上,借助這金蠶蠱的力量硬扛了這一口。鬼娃娃一口咬在我胳膊上,然而被我藏在上面的熱力燙了一下,立刻放開嘴巴,死命掙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有緊緊抓著她。
過了一會兒,這鬼娃娃不動了,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她的眼睛變成了黑色,裡面有一點點亮光,像黑夜中的一盞燈光。
我不知道怎麼講,反正看到這個鬼娃娃很無辜的表情,心裡莫名的就多了一絲憐憫。我們兩個,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我見她眼睛眨了眨,心想著她是不是能夠說話,就問她:「是誰派你來的?」
她眨了眨眼睛,然後很恐懼地看著西邊的方向。
我知道西邊就是王寶松以及他娘羅二妹的家。我又問她:「你會不會說話?」她搖了搖頭,小嘴張了張,卻沒有一點兒聲音。我知道了,作為靈體鬼魂,她沒有聲帶,自然不會說話。不過她能夠聽懂我說話,那麼一定還是有智慧的。
我想起了在王寶松家,羅二妹床下面有很濃的屍氣,莫不就是埋藏這個小鬼的屍體?
《鎮壓山巒十二法門》裡面有很多秘聞逸事,殭屍、小鬼、妖物、蟲蠱這些都有,見多了也就不奇怪了,而且我有本命蠱護體,並不懼怕。小鬼能夠奪人性命,大部分都是利用幻覺、戾氣和神秘感,真正能夠以己之能害人性命的也有,不過大多是道行高深的,這個小鬼一看就沒有成形多久,並不成氣候。
我放鬆了心情,於是好奇心就濃烈了起來。我並沒有見過如此的靈體,所以越發的好奇,於是問了她許多事情,比如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啊,家人在哪裡,有多大了之類的,不過對於自己的前塵往事,這鬼娃娃一概不知,懵懵懂懂地只是搖頭;而當我問到羅二妹的時候,她又恐懼得不行,小小的身子嚇得直打哆嗦。
這時候,村子裡的雞叫了第一遍。
鬼娃娃開始變得驚恐萬分起來,我知道,鬼物靈體,最開始的時候最懼陽光,見光即消融,而她一開始成形,只有庇護於煉化她屍油、毛髮和指甲之後的物體中,不然必然會煙消雲散,所以也不為難她,放開手對她說:「你回去吧。」
她愣愣的看著我,手還放在嘴裡啄。
我揮揮手,跟她說:「你趕快回去,不要再害人了……如果有緣,我們還會重見的。」
不知為何,我對這個本來非常恐怖的東西,生不出什麼惡感來,一是因為她外表粉雕玉琢,十分可愛,二來她能力並不大,剛剛成形,應該做不了什麼惡事。想一想,一個小女孩慘遭橫死,卻又被人煉了屍體,把靈魂給控制住,然後來害人,本身其實還是蠻可憐的。
好吧,說了這麼多,其實我就是個蘿莉控,捨不得。
鬼娃娃看著我,然後開始飄了起來,從木板的間隙慢慢擠了出去。
我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看著屋子裡一床仍然在夢鄉裡面酣睡的傢伙,歎了一口氣,然後披著衣服來到院子裡,靜靜等待太陽的出來。
第九章 苗蠱鬥法,金蠶出奇
第二天早上,拿到搜捕證的馬海波邀我一同前往。
我搖頭拒絕,說不想去看了。馬海波心裡沒底,說他們去沒人鎮場子,不定就會有同志犧牲。我直笑,說你們這伙國家武裝,個個膀大腰圓,提棍拿槍的,還害怕這個?然而馬海波自從昨天那件事情之後,膽子還真的就變得小了,老實地說怕——他說他昨天去廁所拉的那泡翔,黑黢黢的,一晚都在做噩夢。
他們領頭的是刑警隊的副隊長,四十多歲的男人,他也邀我,說陸左同志務必去一趟。
他還說同志們定不會忘記你的。
我說不去真的不是在拿架子,事實上我也是真的有點害怕了。他們都拿我當旁門左道的專家,殊不知,我其實也就是一個剛入門的半調子,而且還沒有師傅帶。那可是一個同樣家學淵源的養蠱人,要不是我體內有我外婆養的這只幾十年的金蠶蠱,而且前些天徹夜苦讀那本破書,我早就中招掛球了,哪裡還能在這裡瀟灑。
而且羅二妹似乎並不只是會養蠱,而且還會養小鬼。
誰知道她還會養什麼?就苗疆巫蠱的造詣來說,她可是比我高出許多。
而我,僅僅只是一個蒙受了先人遺澤的傢伙而已。
見我猶豫不決,馬海波越發不自在了,他拉著我的袖子問:「陸左,你講老實話,這一趟任務是不是有危險?要有你早點說,我們也有個心理準備。」一個年輕警官在旁邊緊張兮兮地說:「老闆,是不是要寫遺書?」
他們管領導都叫老闆,而他們的老闆刑副隊長則吞嚥著口水,眼巴巴地看我。
被一圈大男人圍著看,這種感覺並不好受,讓我有一種回到學生時期上舞台、被千人矚目的緊張感;然而與此同時,心中又有些激動——你想一想,最為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小年輕,看見平時穿著制服、開著警車呼嘯而過的老爺們全部都小學生一般圍在你面前,心裡面是什麼樣的感覺?我南下打工的日子裡也跟他們的同事打過交道(其實都是些聯防隊員),一個二個屌得要死,拽得二五八萬,而現在……嘿嘿。
我腦子一熱,迷迷糊糊就答應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真的是太年輕了:如果我沒有答應,獨自返回的話,我是不是就會少一個宿敵,我的人生是不是從此發生改變,不會再有後面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呢……
然而,人生就是這麼奇妙。
※※※
瘋子家一直有人值班盯梢,刑副隊長與他們確認沒有異常之後,宣佈出發。
我走在隊伍中間,腦子裡一直在回想著《鎮壓山巒十二法門》(PS:名字太長了,以後我一概都用破書來替代吧——之所以叫破書,是因為它實在太破了)裡面的內容,這裡面的內容太多,我大概只記住了育蠱一章和一些雜談部分,此刻使勁回想。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我依舊跑到昨天那戶人家,取了牛眼淚。
見我這般小心,其餘的人也都抹了一些在眼皮子上。很快我們就來到了村子裡頭的王寶松家的房子外,與監控的幹警匯合。
這麼多陌生人圍過來,隔壁下坎的一戶人家有兩條土狗,發狂的叫喚。一直在我旁邊的馬海波拉著我,說:「陸左,我怎麼感覺這屋子裡陰氣沉沉的?」我抬頭一看,看到那兩廂陳舊的木屋裡,有陣陣黑霧冒出,籠罩著房子,有風吹來,腥臭鹹酸的味道到處飄散,確實煞氣逼人。
我們從駐地過來、抹了牛眼淚的人,都是眉頭緊鎖、臉色凝重,反而是在這裡蹲守的幹警奇怪地問:「哪裡有,哪裡有?」今天是大陰天,早晨的太陽並沒有出來,有風從山窩子那邊刮過來,涼颼颼的,讓人心中發冷。馬海波這幾個老傢伙人老成精,有些躊躇不前,但前門這七八個人裡頭,總有氣血旺、不信邪的人,隨著刑副隊長一聲令下,兩個年輕幹警破門而入。
我在後面正準備進去,只聽到裡面有人驚悸的叫聲,然後聽到砰砰兩聲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