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一個四肢短小、通紅酒糟鼻的中年人笑了,他悄悄地說:「那些警察哄鬼呢,告訴你也無妨,前天這裡發生了一起UFO事件,天上有紅色雲彩出現,十米長的漩渦在半空中停歇了幾分鐘呢,被人拍到了……」
  另外一個人立即打斷他,說屁啦,他就是這附近的人,是這裡的植物園出問題了,他們這裡以前就經常鬧鬼的,前天、啊,是昨天凌晨的時候,平地響起一聲驚雷,然後地上冒出好多陶罐子,裡面全部裝著小孩子的骨骸,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年呢,這陰雷一響,無數的小鬼鬼魂就爬出地裡來,然後找胡金榮那個傢伙索命呢……
  另外又有一個人反駁,說植物園裡面,玻璃罩房裡面養了一顆妖樹,專門吸食血肉靈魂為生。這妖樹開的花直徑都足足有一米五,長得又妖艷又香,是蘭花一樣的誘人香味,這妖樹,每吃十個人的血肉靈魂,就開一朵花,一年開一朵,開了十年之後,會結一個果實,先是綠色,而後才會從綠到褐紅,再熟成滴血的赤紅,這一過程又要十年。這果實,就是世間珍品呢,相聞能夠延年益壽、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呢!
  真真地堪比人參果!
  一堆人唧唧喳喳的議論,好不熱鬧。
  這時,一列車隊行了過來,打頭的是一輛行政級別的高級轎車奔馳S600。那車隊停到了這裡,門打開,下來一群人,為首的一個,灰白頭髮,西裝革履,氣度儼然,旁邊立刻有人迎上前面,在跟警察交涉些什麼。然後我看見一個瘦小的男孩子靜靜地站在不遠的地方。
  他不高,身體瘦弱,跟旁邊那群膀大腰圓的黑衣西裝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只有一米六。
  然後,他轉頭頭來,看到了我,以及我身邊這個穿著青色道袍的雜毛小道。
  ※※※
  他是一個少年,年紀不超過十七歲,瞳孔呈淡藍色,輪廓偏西方,應該是個混血兒。
  他看過來的眼神裡面,有一種淡淡的憂傷,是逆流成河的悲傷。我與他對上,只是覺得,這是一個從偶像劇和漫畫裡走出來的人,跟我這種凡夫俗子有著本質的區別。他看著我,我便看著他,四目相對,過了一會兒,他笑了,居然走過來跟我們打招呼:「你好,我叫做加籐原三,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旁邊的人紛紛驚呼,喲,日本人哦!——在2010年釣魚島之爭前,很多普通國人對日本人還是有些好奇和友好的。
  我點了點頭,卻沒說話。雜毛小道也是,斜著眼看他。
  他沒在意,嘰裡咕嚕說了一堆話,我們只是禮貌點頭,也不講姓名。過了一會兒,那邊有人來叫他,他禮貌的鞠躬離開。我們兩個到了人少的地方,雜毛小道問我哪天夜闖植物園的,是不是他?我說是的,看著柔柔弱弱跟個女孩子一樣,但是心狠手辣起來,勝過很多人。
  我仍然記得穿著一身黑衣的加籐原二,用槍逼著植物園那個壯漢進玻璃罩房去拿赤紅果子,然後又用噴霧罐把壯漢噴灑得幾近融化,眼睛都不會帶眨一下。我本以為他昨天凌晨死掉了,或者被警察給逮起來了,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又活生生的出現在我們面前。
  他坐著豪華汽車,跟著一批趾高氣揚的日本人一起過來。
  一個西裝革履、皮鞋颯亮的眼鏡男在跟設警戒線的警察交涉,他的語氣比較激動,不斷地說加籐先生怎麼怎麼牛逼,讓他們趕緊讓開路,他們要進去找這家植物園的主人完成一樁價值上百萬的交易。警察顯得很為難,在解釋,後面有一個年輕的在打電話請示上峰。
  正在這時,又來了一輛奧迪。
  車停,下來三個人,穿著普通,容貌普通,比較特別的是第三個下車的,他也是留著長髮,打了一個髮髻,跟我身邊的這個雜毛小道幾乎一模一樣。我轉過頭來招呼他,沒想到這老蕭居然不聲不響地溜到了人群中去,找了一會才發現他。
  他貓著腰,鬼鬼祟祟的。
  我走過去問他這是為毛?遇到仇家了啊?
  他搖頭,把右手食之放在嘴唇上,然後噓,讓我不要作聲,我被他鬼鬼祟祟的樣子弄笑了,說你偷雞了呢?他搖頭,說碰到一個熟人,有過節,不好出面。我望著那個挽髮髻的男子正朝著日本人走去,說哦,看這打扮,那是你師兄還是師弟吧,混得不錯啊?
  蕭克明嘴往旁邊撇了一下,很不屑,說狗屁,就一師侄而已。
  我肅然起敬,說你真能吹牛逼。
  後面來的三個人確實很牛,找在場的警察問詢了一下,為首的一個矮個男人把手中的證件亮了出來,然後幾個警察立刻就高舉右手,敬了一個標準的禮。然後那個男人就義正言辭地對這伙日本人(含翻譯)講了幾句話,神情威嚴,日本人便悻悻地撤離。我認識的那個申警官和兩個警銜比他還高的男人跑了過來,熱情地拉著三人一陣寒暄。
  幾個人熱情地拉著手聊了幾句,然後就往植物園裡面去了。
  奔馳往回走,停到了我和蕭景銘面前,然後那個精英打扮的翻譯跳下來,走到我面前,說陸桑、蕭桑,我們的加籐社長有事請找你們,能不能找個清靜的地方聊一聊?我心中一驚,為何?按理說,此時此地我和老蕭就是個打醬油的角色,這個傢伙一口就叫出了我和他的姓,顯然對我們已經有了一番認識。
  難怪那個日本小子還跑過來跟我們寒暄。
  可是,我根本就不認識這一夥人啊?
  雖然我知道,這一夥人,裡面定然有哄抬十年還魂草市價的那個日本人,也有昨天凌晨盜取「妖樹」果實的日本小子,但是,我們真的就沒有打過照面。僅僅就翻譯這一句話,我就有一種被曝光的感覺,好像沒穿衣服出門一樣,被人看個通透。
  這人有些盛氣凌人,我本來不想答應,然而旁邊的蕭克明卻果斷地答話:「陪聊可以,按分鐘收費,一分鐘10塊錢,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兩人打八折。」翻譯明顯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鏡,說蕭先生你沒開玩笑吧?蕭克明聳了聳肩,說大家都很忙,咨詢費什麼的,自然還是要有的——哦……
  他頓了一頓,補充了一下,是美元哦。
第十四章 結下仇怨
  翻譯回到了車裡,跟那個灰白頭髮的男人問了幾句話,然後折回,說可以,那我們去附近的萬向會所談一下吧。
  我和雜毛小道莫名其妙地折回了車裡,跟著日本人的車隊離開野驢島。
  路上的時候,老蕭跟我講,估計昨天偷東西的傢伙就是這伙日本人,妥妥的。真神奇啊,一天工夫不到,居然就能查到我們,小日本子這情報工作,簡直就跟在自己家門口一樣。我說,聽你這意思說來,日本人已經懷疑我們在中間插了一槓子,奪了十年還魂草,以及那不知名的紅果子?
  老蕭點頭,說連昨天我們房間被偷的事情,都有可能是這幫孫子干的。
  我深有同感,心中也有些難過,在我大中國的土地上,這幫孫子如此橫行霸道,就沒人管了麼?
  來到一個環境雅致的會所,那個白髮中年人早已經在一個房間裡等待,陪同的還有那個翻譯,日本小子加籐原二卻沒有在。我和雜毛小道進來,翻譯向我們隆重介紹了這個白髮中年人,說是XX株式會社的駐中國區高級代表加籐一夫先生。加籐一夫坐著,四平八穩,像一個王者,霸氣側露。我和蕭克明,在對面坐下,蕭克明讓這翻譯廢話少說,為了你的美元著想,趕緊問。
  加籐一夫盯著我們,小眼睛有著細碎的光芒,他問:「兩位先生是否偷了我在植物園訂購的龍血還魂草?如果是,我願意以同樣的價格,將它買回來。」他一說,那個翻譯立刻將他的意思同步翻譯給我們,讓我有點兒驚奇——真看不出來這猥瑣的翻譯,倒是有這等本事!那他看日劇,豈不是很爽啊?
  不過羨慕歸羨慕,我和老蕭還是異口同聲地說:沒有!
  我說這怎麼可能?你這是什麼意思?
  加籐一夫笑了,說咱們明人不做暗事,我們打聽過了,來找胡桑的人裡,就陸桑你目的最明確,而且時隔一天,龍血斷魂草就失竊了,其實不用想都知道,是你們做的,對不對?
  我懶得理他,說你們到底是怎麼樣的思維,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搞盧溝橋事變那一招?
  加籐一夫他開始講起自己在中國投資,幫助了多少人就業,促進了江城經濟的騰飛,又講起了他向來對中國都是抱著友好的態度,多麼受他工廠裡員工的愛戴。我昂著頭,做認真傾聽狀。確實,大的道理我不會講,那是經濟學家的事情,但是我輾轉珠三角地區數年,見過一些日企,也曾經加入過一家,總體而言,日企的工資和福利待遇相對都會高一些,但是裡面的規矩,簡直是嚴苛到讓人崩潰,日籍員工和中國員工的待遇、等級差別,森嚴,簡直讓人有重回80年前日偽的感覺——富士康就是沿襲了日企的管理風格,由此可見一斑。
  見我們沒什麼反應,加籐一夫開始變得更動情了,他說他之所以要找龍血還魂草(日本人的說法),是因為他有一個十八歲的可愛女兒,因為一場車禍變成了植物人,在確定醫學上沒有突破後,轉而通過其他路徑來想辦法——龍血還魂草據說經過日本神道中的有能力的宗教人士的煉製,能夠找回他女兒的魂魄,所以務必請兩位歸還,以讓一個父親,重新見到他那可憐的女兒。
  他哭得淚眼婆娑,連我都感動得忍不住流了一公升的眼淚。
  我想起了池內亞也。
  然而當他再次問起時,我仍就是說,沒有。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