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我在招待所開了個房間,剛洗完澡,就有短信進來,是黃菲。她問我安頓妥當了沒有,我趴在床上給她回信息,說好了。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她回信息向我道歉,說要是張海洋過來找我麻煩,隨時跟她說。朵朵被我放了出來,她本來蹲在床上看縣電視台放的恐怖片《怨咒》,這會兒也湊過來,看我手機的內容。我問她看得懂麼?她搖頭,小腦袋只晃,一臉求教。
  於是我就一邊發信息,一邊跟她講這個字怎麼讀,什麼意思。
  朵朵求知慾很強,也很聰明,我一直給她講到半夜,短信也發到半夜,最後還是黃菲招架不住,困極了,於是先睡了。我第二天跑了趟市裡面,在最大的中藥房裡面,買了許多相關的藥材,給朵朵恢復地魂作準備。東西很多,但是也雜,拜託馬海波和楊宇代購的東西,也需要些時間,反正還有二十幾天才到朵朵的生祭,我也不急。
  第三天馬海波打電話給我,說清剿行動上面已經批下來了,說21號進山,問需要準備些什麼東西?我說松果、紅薯籐、香燭、土雞蛋、紅線、新糯米、捆繩和網這些配齊就好,若是有槍,也只管戴上,那裡不是有一個土洞子麼?要有殺蟲毒氣或者火焰噴射器、雷管什麼的,也帶上最好。他說好,讓我去局裡面開個會,跟小組成員碰個頭。
  我說好,沒問題。
  馬海波這幾天也在做李德財的工作,讓他帶路去後亭崖子,把那群矮騾子給剿滅了,將功補過。李德財開始還十分害怕,不答應。但是畢竟涉及到自己一輩子的事情,馬海波連哄帶嚇,最終無奈點頭。我和馬海波等人碰了一下頭,開會商談了一些事情,與會的除了他上面的領導、組員外,還有一個武警系統的青年軍官,姓吳。
  確定好之後,所有人養精蓄銳,21號天濛濛亮,我們就出發,前往青山界青蒙鄉。同行的有我、李德財、馬海波和他手下四個幹警、吳隊長(不知道為什麼叫隊長)以及一個班左右的武警戰士,共16個人,以及兩條訓練有素的狼犬。離後亭崖子最近的村叫做中仰村,路也是剛剛通了不久,並不好走,到了中仰村就要把車放在了村子,然後步行上山。
  青蒙鄉里面也派了一個年輕幹事和一個嚮導陪我們一起進山。
  我們把車子停到中仰村的曬穀場,然後打點行裝,整理了一會,開始朝村後的泥路上山。徒步跋涉,自然比坐車上面要辛苦些,不過我還好,精神抖擻。走了一會兒,路旁的田地都變成了樹林子,道路崎嶇,前兩天還下了點雨,這會兒更加泥濘。走過了一個山坳彎子,又看到幾處木頭房屋在山下,那個姓王的幹事說這是中仰村七組,也是最後有人家的地方了,再往裡面,就是大山樹林子,沒得人啦。
  這時有人喊口渴,問能不能去人家戶裡面要口水喝。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帶了一些水和乾糧的,但是一進山,就不知道多久能回來,剛下雨,山裡泉水、井水渾,所以去討要點水喝也好。所以路過時,那個王幹事就帶著我們去敲門。
  出來的是一個老頭子,瞎了半隻眼睛,另外一隻眼睛糊滿眼屎,不過他身上倒是洗得蠻乾淨,不像是鄉下的。王幹事喊羅老爹,跟他說明來歷,羅老爹說沒得問題,搬了一大壺水出來給大家喝。幾個年輕的戰士拿壺來接,喝了都說甜,羅老爹笑瞇瞇,說放了蜂糖罐(一種植物果實,泡水喝時是甜的,像蜂蜜,故而得名)呢。馬海波用勺子舀了一勺喝,也說甜,還招呼我,說陸左你也來喝嘛。
  不知怎麼地,我聽到馬海波叫到我的名字,就感覺背上不舒服,像被蛇爬過一樣,冰冷,油膩膩的,全身不舒服。我喝了一勺水,感覺沒滋味,並不像他們講的那般好喝。馬海波要付錢給這羅老漢,他不肯收,說幾口水,哪裡能給錢呢?就不肯收,馬海波只有作罷,滿口子的感謝。幾個戰士把軍用壺的水全部喝光,然後把這裡的水給罐進去,說解渴。
  這段插曲過後,繼續趕路。
  一路密林茂盛,小徑都是打材人踩出來的,又細又不好走。路上泥濘,我穿了一雙足頂墊鋼板的黑色勞保皮鞋,糊了一腳的泥,走路滑到幾次,還好沒有受傷。路過一條小溪的時候,馬海波手下有個幹警腳滑,跌進了溪裡,幸虧他識得水性自己爬上來,可是全身濕透,又冷又凍。馬海波跟吳隊長商量了一下,留下一個戰士陪他在這裡生火烤乾衣服,其他人繼續前進。
  又翻過了幾座山,我們也足足走了有兩個小時,最前面的嚮導突然喊道:「到了,這裡就是前亭崖子,再過去,就是後亭崖子了。」
  所有人駐足往前看,只見一座高山聳立,雲霧裊繞,都鬆了一口氣,終於到了。
第八章 溶洞子裡的內臟
  天陰暗,有霧縈繞,風吹來,捲起薄霧紗。
  我們繼續前行,前面的嚮導在講,說這個天氣,蛇蟲鼠蟻都冬眠了,最好了。要是到了春夏交替的時候說要來,鬼都不敢過來,蛇太多了,走著走著就從書上面掉下來,纏著脖子。這個嚮導姓金,是個近五十歲的漢子,鑲了一個金屬門牙,腳步如飛。聽王幹事介紹,說是中仰村的村民,經常進山採藥材和蘑菇。
  我問那個金嚮導,說這霧是怎麼回事?
  他說不曉得,後亭崖子向來多霧,可能是這裡潮氣比較大。不過放心,這霧沒事,不是你們想的瘴氣。他進山四十年了,經常見到這裡有霧,不妨事。我心中一動,說你看過矮騾子沒有?他問你是說矮老爺?我說是啊。他說沒碰到過真的,但是碰到好些個事情,莫名其妙的,但感覺像是矮老爺做的。
  他敬神,晨叩首晚燒香,不亂講話,也不怕。
  他帶著路,我們從崖間的谷道中走,過到了後亭崖子下面,好茂密的林子,都到了冬天,還有一叢一叢的綠色灌木在周圍生長,地上有青紅色的果實拇指大,反季節生長。金嚮導說這是蛇泡,有黑紫色的、黑紅色的,也有艷紅色的,被蛇舔吃過,沾了唾液,有毒。我們再往前走,看見霧靄中有一把綠色巨傘出現,高二十多米,兩株相連,盤根錯節,如華蓋。
  馬海波把李德財拉過來,問他這裡是不是就是那株千年古樹?
  李德財說是,那個溶洞子就在這株大榕樹的後面的坡前。目標就在眼前,我們就再次加快腳步,來到大樹下,枝繁葉茂,濃蔭蔽天。李德財這會兒開始發抖了,牙齒都在打顫。馬海波問他怎麼了,他說他害怕。我說怕個毛,扯了一張黃紙符,貼在他胸口上,說不用怕,我這裡有定魂符一張,可以保你性命。
  他聽完,這才好轉了一下,跟上前,和那個嚮導一起帶路。
  馬海波問我那東西真的是「定魂符」?
  我笑了笑說怎麼可能,李德財這人膽小,我只是給他一個信心,不要壞了事才好。
  穿過大榕樹的樹葉區,我們來到一個背陰的山坡前,那裡有一個溶洞口,周圍籐蔓爬附,綠色低垂,露出的黑洞大小正好夠一個成人正常通過。洞口旁邊有一個水坑,直徑兩米,看著像是個深潭,水是綠油油的,好像長多了水藻。吳隊長一聲令下,戰士們立刻警戒,各自持槍對準洞口。我問李德財這洞有多深,他搖頭,說不知道。
  我說不是土洞子麼?怎麼又變成了溶洞了?
  李德財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我又問裡面那一群矮騾子大概有多少個,他也不知道。這些都是之前瞭解了的,馬海波和吳隊長商量,說要派人進去。
  為什麼不放毒氣呢?
  首先這毒氣是嚴格管制武器,鄉下地方不可能弄到;其次即使有,這溶洞也不知道有多深,萬一有其他通風口,也是白瞎。矮騾子是夜間行動的生物,不喜光,這個時候,應該正是它們睡眠的時間,拿著槍,應該不怕。派誰呢?派的是四個武警戰士和一個幹警,馬海波和吳隊長領著其他人在外面壓陣。
  馬海波逼著李德財也要進去來路,李德財直搖頭,不肯。他一到了這裡,渾身無力,臉發白,十來度的氣溫,他愣是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流下來。爭執了一會兒,那個吳隊長看著我,說陸顧問不是這個方面的專家麼?要不然讓陸顧問進去瞧瞧?——這幾日馬海波對我十分客氣,而我卻又沒有展示出相對應的能力,這一點讓這個青年軍人有些看不過去,總認為我在招搖撞騙。
  我說我去可以,給我一把手槍。
  我敢說這話,其實還是有一些把握的。矮騾子有幾個厲害的地方,最厲害的莫過於幻術,幾近真實,心志不堅者易被疑惑;其次這些傢伙,各個敏捷得像猴子一樣,一躥就是好幾米,最後,矮騾子還擅長養蠹蟲,驅蟲攻人。而我由於有了金蠶蠱和朵朵,不太懼幻術,身手也好,金蠶蠱有一種厲害的氣息,普通蠹蟲不敢近身。這伙矮騾子屢次殺人,玩得太大了,而且在我家鄉,我自然想著除掉它們的。
  再有,之所以答應這麼痛快,是因為看著他們的武器眼饞,我想著玩一玩槍。
  吳隊長問我,會開麼?
  我除了以前讀書時軍訓打過三發靶,其他時間哪裡玩過這些,但是我算得上一個偽軍迷,多少也知道一些,於是梗著脖子說當然。他疑慮地看了一下我,然後徵求了一下馬海波的意見,從腰上拿出一把黑色手槍,是六四式。他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沒有遞給我,說他自己去吧。我白高興一場,蹲下來發糯米。
  之前已經跟他們講過的一些遏制矮騾子的方法,最管用的當然是用糯米來撒。
  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是不能夠用科學來解釋的,比如糯米,這只是一種糧食,地裡生土裡長,蒸著吃很黏牙,但很香,如此而已,然而當它撒到了矮騾子等陰物身上,卻能夠令這東西全身潰爛冒煙,真是神奇。
  儘管沒有槍,但我還是跟著吳隊長和另外五個人一起,提著手電進了洞。
  外面白天,然而一走入洞中十幾米,整個空間驟然黑了下來,也回暖,溫度提高好幾度。這是普通喀斯特地貌而成的溶洞,洞高兩米多,洞壁上面是岩石,摸上去幹燥。因為之前講過了矮騾子的凶狠厲害,我們七個人都在嘴裡面嚼著甘草,慢慢走,也不敢發出動靜來。走了幾分鐘,出現了一個岔路口,幾個人集中討論了一下,決定用粉筆作個記號,然後集中往一路走。
  選左選右的時候,吳隊長看了我一眼,說既然叫陸左,那麼就走左吧。
  繼續往前走,洞裡面越來越黑暗了,這種黑是粘稠的黑,彷彿能夠把手電筒的燈光吞噬。我們一路走了十分鐘,遇到了三個岔路口,吳隊長都說往左走。一直都到一個地方,突然前方傳來細細索索的聲響,這聲音出現得很突兀,所有人立刻停住了,沒敢前行,拿著手電筒往前面聲源處探去。
  光線一照,立刻有一道黑影倏地橫空躍過,往前面跑去。
  「追!」吳隊長低喝著,持著槍就往前面衝。其他人緊緊跟隨著,一時之間甬道裡腳步聲凌亂。追了十幾米,前面的空間豁然一下子開朗起來。不知不覺,我們跑到了一個近兩百平米的大廳裡面來。大廳中下有石筍,上有倒柱,滴滴答答的水聲被回聲傳來,當我們收住腳步的時候,一下子就變得很響。
  五六把手電筒四處照射,卻再也沒有見到那道黑影的存在。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