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有人說是上頭來人把這蛟龍運走做研究去了,有人說是那蛇自己復活回水裡去了,也有人說是有高人來盜龍屍,妙手空空了。一時間說法紛紜,也沒有個準確的說法。
  他說到這裡,旁人插嘴問現在的那裡,是不是常常有古怪邪異的事情發生。
  他笑了笑,說莫得呢,最近還聽說政府要搞搬遷,把他們搬到好的安置區裡,一人賠十萬,好著呢。這可是大喜事。
  這漢子說罷,立即又有一個來自山東的魯南商人湊趣,說他也說一個,關於狼人的故事。旁人紛紛起哄,說莫講莫講,要是拿好萊塢電影的情節來忽悠俺們,盡早收口。這商人大怒,說我就講,愛信不信。
  他說這不是他的經歷,而是他老婆娘家的傳說。
  他老婆娘家在山東高密,高密可是個好地方,自古就有「糧倉」、「棉鄉」的美譽,人傑地靈,古時候的晏嬰、鄭玄、劉墉,便是高密三賢(莫言還沒或諾貝爾獎的時候,連家鄉人都不知道他)。他老婆是高密西邊農村的,村子裡養牛,也有奶牛場。95年的時候,頻頻死牛,都是牛脖子給啃掉半邊,血喝盡,慘不忍睹。奇怪的是看場子的人一點都沒有聽到動靜,那一棚子的牛,沒一個叫喚的。這事一連發生了三回,於是就報了案。
  來了好些個警察,蹲守牛場裡三天。
  第三天夜裡,睜大眼睛的警察們看見一個直立行走的毛茸茸生物,從氣窗裡面跳進了屋子裡。那生物,便是今天說的狼人,它直立起來有一米八,一身黑毛,腦袋就是頭狼狗,爪子尖利,一進了奶牛棚,所有的牛都被嚇得趴倒地上不動,那狼人就像菜市場買菜,挨個兒挑,選中一個,一口啃下去,牛便死了,它便喝血吃肉起來,安靜得很。警察們一見肯定著急啦,便開槍捉它。這狼人被捉住了,但是警察卻死了三個。
  這件事情鬧得挺轟動的,沸沸揚揚,後來上面花了好大力氣才平息。
  他講完,試圖把那狼人的凶狠模樣在顛倒描述一邊,大家哈哈大笑,都不信,這故事編得太濫了,不聽、不聽。坐在前排的一個四川小伙也來湊趣,說他也講一個,講的是屍塚山的事情。說鬼故事全世界都有,在中國,哪裡最多?數來數去,還是要論天府之國四川。為什麼呢?因為死的人太多了,白骨纍纍。遠的不說,單說近期兩次:第一次是元末明初,南宋末年四川人口1000多萬,經歷元朝50餘年,到了1282年,就只剩下60萬人,餘者全部死於戰亂;第二次,經過明朝三百年的休養生息,明末時堪堪達到400多萬,結果經過歷史書上鼓吹的農民起義領袖張獻忠,一番屠戮,屍橫遍野,後來一統計,又只剩下四五十萬人。
  人死得太多,而且都是橫死,很容易冤魂不散。
  別的不談,說酆都(後改為豐都)附近有一座山,無名,鄉人叫做包坳子,79年的時候那裡修路,結果挖出三個萬人坑來,多少人,這不知道,反正是漫山遍野的白骨頭,野狗叼得眼睛都紅了,當時也沒有個有道行的人主持,結果這些鬼魂就不得安寧了,鬧鬼,直到現在,但凡過去那裡辦事旅遊的人,路過。都要找熟人帶路,還要佩戴青城山求下來的符包,不然就鬼打牆,或者遇鬼纏身,陰靈不斷……你們莫笑,誰有膽子就去試試,包中,到現在,死於鬼打牆的人,一雙手都數不過來。
  ……
  七嘴八舌,大家都談起自己身邊的靈異之事,我笑呵呵地聽著,也不知真假。
  對面那個叫古麗麗的女孩子去倒水泡麵吃,雜毛小道就沒心思跟路人臉的秦雯熱乎了,翻包找水喝。秦雯並沒有覺察,笑呵呵地問雜毛小道,說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麼?道長,你真的是修道之人啊?你現在是練氣還是築基?
  雜毛小道被這話嗆了一大口,沒聽明白,秦雯興奮地說,她聽說修道的人分為五個層次,分別是煉氣、築基、結丹、元嬰、化神,每一層有十級,敢問道長是第幾層第幾級?
  雜毛小道臉發黑,吭吭哧哧,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孩子腦門被夾了麼?
  這時古麗麗回來了,端著兩碗康師傅,熱情地招呼我們,要不要吃,她們包裡還有。我們搖頭,說一會兒去餐車吃吧。古麗麗和秦雯兩人便吃起來,吃完之後她又去丟垃圾,再次回來時,小臉煞白。我們都問怎麼啦、怎麼啦?她一下子就哭了,說她的錢包丟了。她一轉身,我們看見她那紅色的羽絨服側裡,被用鋒利的刀子給劃拉了個口子,露出白白的羽絨來。
  這錢是她的學費和生活費,看穿著,古麗麗並不是一個家境情況很好的學生,一件紅色羽絨服,都是前幾年的款式,洗得淡。她一直哭,說剛剛還在的,怎麼就丟了呢?我們問剛才是什麼時候,她哭著說肯定是她去泡麵的時候丟的。我們都好言安慰,然後又叫這個車廂的人不要動。
  已經是晚上9點多鐘,乘警過了十分鐘才過來,睡眼惺忪。聽了古麗麗的話語,他大聲喊了幾句自己交出來啊?沒人搭理,這裡又這麼擁擠,一個個排查也不現實。
  他也無奈,只想叫古麗麗做份口供,備案了事。
  古麗麗哪肯依,她說這是她那老父親去年冬天,在鄉里面的礦場上日日砸石頭掙來的血汗錢,沒了,就沒有第二份學費,不能上學,她就只有跳河了。她哭得雨帶梨花,旁邊幾個侃大山的爺們也在歎氣,勸她:春節期間,人多,賊就多,一夥一夥的,成群結隊,這些缺了良心的狗玩意,偷了東西,哪裡會還你,直樂呵呢,要錢多,下一站就下車;錢少,再干幾票唄!
  他們這麼說,讓我想起了《天下無賊》,古麗麗哭得更凶了!
  雜毛小道剛剛發了點皮肉財,人也爽氣,問丟了多少?女孩說五千,他豪氣大發,說無妨,這點錢算啥子,莫哭莫苦,他來給!說完他去翻隨身的百寶囊。我心中一動,攔住了他,說先別在這裡充大老爺,等等,我倒是有辦法的。
  我這一說,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第六章 小道返家,近鄉情怯
  時間過了二十來分鐘,車廂裡人又這麼多,這趟車,還沒個監控錄像,所有人都看著我,怎麼破?
  我說我來試試吧,於是聯繫正在睡覺的肥蟲子,喊它起床,然後叫古麗麗把羽絨服內兜翻出來,給我聞聞。旁邊的那個岳陽的漢子笑,嘀咕說這狗曰的,這大妹子丟了錢,他還在這裡瞎聞,佔便宜。他這麼說,卻是一臉的羨慕,恨不得自己也湊上來嗅一口。古麗麗有些不好意思,臉漲得通紅,但是又生出希望,便讓我聞。
  還別說,這味道很香,是女孩子懷裡的那種香味,淡淡的,兜裡面沒有皮革的味道,我問丟的錢包是布的啊?
  她驚喜地點頭,說是啊,是布的,她媽媽給縫的。
  旁邊的乘警也一臉驚奇地看著我,說這鼻子比狗鼻子還靈啊……他話說一半打住了,知道得罪人,訕訕地笑,問接下來呢?我說我走一圈看看。坐過火車硬座車廂的人或許都知道,那裡面哪能有什麼好味道?腳臭、放屁、與食物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加上過道飄來的二手煙,混濁的空氣裡只能夠讓人心口發悶,想要聞出個啥來,簡直是在做夢。
  好在我有金蠶蠱。
  又來了幾個火車的工作人員,與乘警跟著我,我一路走,穿過了兩節車廂,一直來到了第七節中段一夥在斗地主的男人面前。這是六個人,全部擠坐在一起,車廂裡悶熱酸臭,他們便穿得少,除了裡間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外,其餘的都只穿著襯衫或長袖T恤,有個矮個子脖子上還有紋有刺青,是個粗糙的狼頭。
  好幾個人,看眉目,都有些不善,凶神惡煞的。
  我來到他們面前,站定,裡面一個年輕人嫌我礙事,便罵我,看什麼看?滾開去,小心削死你。裡面那個中年男子倒是個穩重點的人,見到乘警也在,便站起身來,說警官,我們只是玩玩而已,沒賭博啊?乘警疑惑的看著我,而我則指著衝我嚷的這梳著小辮子的年輕人說道:「應該就是他啦。」
  乘警和跟過來的古麗麗、雜毛小道以及一群醬油黨人,全部都疑惑的看著我,和他,不確定我是不是在開玩笑。我們這一群人圍上來,小辮子立刻就火了,站起來,一下子就揪住我的衣領,大吼,說這怎麼個意思這是,老子好好打個牌,想搞啥子?什麼就是我,想死是吧?
  這種情況,若是一年前我碰到,定然是害怕極了。
  為什麼?大家知道,若論哪裡小偷最多,莫過於火車站,因為這裡流動人口多,人多就亂,報案處理比較複雜,旅客也匆忙,所以好偷;除此之外,火車上的偷兒也多,他們有一個特點,就是流竄,而且還是團伙。人多力量大,小偷們都是成群結伙出動,這樣子以防被抓的時候一個人太被動了,而且還能夠威懾膽小的群眾,不敢惹。看著六個人,必定是一夥的,他們要鬧將起來,我以前定是抓瞎的。
  但是如今,我卻不怕。
  輕鬆地將小辮子的手推開,我一個擒拿,便將他摁倒在地,然後搜,一下子就從他的內衣兜裡掏出一個粉紅色碎布縫合的小包包,裡面一沓錢。古麗麗很激動,說是她的,是她的。而我摔小辮子的時候,他的同伴全部都站了起來,瞪著眼,幾個人都擼起袖子,乘警大聲喝問:幹什麼,幹什麼!那個中年人攔住了同伴,朝地上的那個小辮子大聲罵,說瞎了眼了,居然交了這麼一個朋友,還偷東西?呸!
  乘警把小辮子拷了起來,吩咐同伴將這幾個也看住。那個中年人賠笑,說跟這個傢伙也是剛剛認識的,只是剛剛打牌,便熟了。我把布包遞給古麗麗,並囑咐她把錢拿好,現在用網上銀行轉賬多方便,為什麼一定要在身上帶這麼多錢呢?活該遭人惦記。
  事情既了,不理這邊首尾,我和雜毛小道在眾人的鼓掌聲中,返回了車廂。
  秦雯幫我們看著行李,一直不敢離開,問古麗麗呢?我們說東西找到了,古麗麗可能要做一下筆錄。秦雯很高興,說古麗麗家裡情況很不好,這錢能找回最好——哎,真的是用鼻子聞出來的啊?旁邊幾個擺古侃故事的漢子也好奇,說真是奇了,以後倒是又有故事講了,怎麼回事?我推說自己是一個聞香師,所以對味道特別敏感。旁人都嘖嘖稱奇,驚歎。
  秦雯說去看看古麗麗,讓我們照看一下行李,我點頭答應,她便離開。
  沒兩分鐘,我們對面的座位上,便坐下來一個男人。
  他是個禿頂吊眉毛,歲數約摸五十,眼睛紅,厚嘴唇,一身幹部裝。他先是以「我可以坐這裡麼」為開場白,然後與我們攀談起來。他自我介紹,說是自己是一個博物館的副研究員,平日裡喜愛玄學,對山、醫、命、卜、相,都略懂一二,他見我二位,相貌清奇,行為曠達,是有道德之士,忍不住心中的喜愛,所以過來結識一番,交個朋友。
  雜毛小道說哪裡哪裡,他也只是略知一二,不過既有同道之人,便聊聊,互通有無,出門在外,稀罕的就是「朋友」二字。我也笑,說洗耳恭聽。
  這禿頭兒叫做李湯成,既然是在博物館工作,便也是有些學識的,談玄學,談史料,談古董,引經據典,隨手拈來,聽得我是一陣點頭,敬佩不已。二十分鐘後,兩個女孩子回來了,他才湊近來問:「與兩位小友相談甚歡,只是在下有一個疑問:為何陸左你渾身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這是功德佛法香,還是另有緣由?」
  他這麼一說,我們便都感覺到他前面所說的都是屁話,單單這一句才是重心所在。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