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我這才知道,周林之所以跟過來,主要還是現在在帶他的師傅就是雜毛小道的三叔蕭應文。
  足足花了大半個鐘頭,我們才來到了谷底處,這裡有一條小溪,我們在溪邊的鵝卵石灘上找到了一堆沒有餘溫的篝火。摸了一下,怕是有幾天時間了。昨天又下了一些毛毛雨,濕漉漉地,更加找尋不得。除此之外,我們還找到了一些食物的塑料袋包裝、方便面碎屑以及一隻棉襪。周林問小舅應該來過這裡吧?三叔點頭,說應該是,再找找,看看能不能夠有什麼發現。
  於是我們四處找尋,我沿著河邊的石子看,想著這一條三四米寬的小溪,有沒有跑到對岸去的印記。
  過了十分鐘,老薑在二十米外的下游朝我們喊,讓我們過來看看。
  我們連忙走過去,圍上去,只見到在溪邊的淺泥上面,有著幾隻腳印,像是人的,但是要大一圈,有尖銳的爪子。我蹲下身來,仔細地看著這腳印,試圖找尋一些蛛絲馬跡出來。然而也許是下雨的關係,眼睛裡除了如一塊碧綠玻璃的小溪外,便都是些白色的、青色的鵝卵石,哪裡有些什麼玩藝?
  三叔也到處搜尋,試圖找到自己老弟留下的標識記號。
  還是周林眼睛尖,他從一處溪邊的樹枝處摸出一些灰色的毛髮,然後拿到了我們面前的展示。我們聚攏在一起來,商談這是什麼東西的毛髮?幾個人都傾向於是猴子之類的哺乳動物,畢竟神農架地區的猴子真不少,比如金絲猴,便是瀕危動物。然而老薑卻莫名其妙地驚恐起來,他哆嗦著,說什麼金絲猴啊?這分明就是神農架的野人,一定是的。
  神農架野人?這東西倒是鼎鼎有名,遠至2300多年前,著名詩人屈原便留下了《九歌·山鬼》一詩,對這東西進行了描述,建國以來的六十年中,至少有400多人就曾親眼目睹過神農架野人,可是至今為止,卻沒有任何一個組織機構或者個人抓住過活體,喧囂塵上,卻始終沒有有力的證明,倒是給這個林區多了些奇幻、神秘以及引人入勝的吸引力。
  老薑這麼說,周林反而是興奮了,他說怕什麼怕?不是還好,若真是,便直接將它們捉了,到時候媒體一曝光,你們這兒就大大出名了,而且我們還能夠大賺一筆。老薑驚恐地看著周林,說你怎麼能夠這麼說?野人是什麼?是山林裡的寵兒,山神爺爺的看門人,若是被你逮住了,那以後他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到時候,只怕還沒有出名,人就不知道死成什麼樣了?只怕是骨頭渣滓都泛白了哦!
  老薑一提到山神爺爺,我心中就是一跳:又一個山神爺爺?倘若是普通的山精野怪,我倒也是不怕的,但是若這神農架野人,跟矮騾子一樣,又能迷惑人,又能夠驅蟲,那我不管別人,自己先退了。我便問起為何說野人是山神爺爺的看門人……你一會兒神農炎帝,一會兒山神爺爺,這到底是要鬧哪樣?
  周林說也是,錢已經加了一次,再也不能夠加第二次了,錢難掙,屎難吃,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好事?
  既然已經下到了谷底,老薑也是騎虎難下,只得嘮叨,說先講好,你們莫要亂罵人,心中要對這山裡面的東西充滿敬意,別胡亂講話,免得觸怒了山神爺爺。我們見他這麼說,便給他一個台階下,說好嘛,好嘛,哪個腦殼壞掉了,沒事亂罵別人的壞話?
  老薑把土狗拉到了火堆前面,嗅了嗅,然後鬆開它,它便像一道黃色的線,一路邊叫邊往上游的一個地方跑去。老薑便去追,說那狗曰的,定是有了發現,才跑得跟攆兔子一樣快,走,走,跟上。
  我們就跟著跑,沿著溪水往剛才來的上游而去。
  那狗一直跑到一個轉彎的盡頭,然後朝著一株傾倒的大樹狂吠。這株大樹主幹足足有十幾米長,四人合抱寬,橫跨在小溪的兩端,樹幹漆黑一片,讓人看不明白。倒是三叔跑上來摸了一摸,說是槐樹,老槐了,上百年,結果給雷劈中了,嗯,不久,應該在最近的一段時間。
  他又聞了一會兒,說這是什麼味道?
  他這麼一提醒,我立刻反應過來了,這邊的空氣裡,有一種很濃重的臭味,是肉類腐敗的氣味,是屍臭味,熏人鼻子,直叫人胃中的食物都要翻騰起來,想嘔吐。當然,這也僅僅只是一種想法而已,類似的味道,我不知道聞過了多少,久了也就習慣了。
  我們循著味道,翻上這顆大樹,還沒看到什麼,就聽到空中有聲音在喊:「操,真晦氣!真晦氣!」
  是虎皮貓大人這只肥鸚鵡在說話,它剛才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這會兒卻又鑽了出來。
  我們一聽這話,便知道定然不會有什麼好玩意,翻過樹幹,往下一瞅,只見在離溪邊四五米的草叢中,平躺著兩具赤裸的屍體,一男一女,全部都沒有頭,四肢的手掌和腳掌也全部都不見了,白花花的,肚皮處,從脖子一直到下體,被人為地剖開來,皮被剝去,露出血肉模糊的人肉,以及空蕩蕩的胸膛,裡面的內臟全部都不見了,前兩天有下雨,將這屍體給浸泡得皮肉發白,一地的血呈半凝固狀,像菜市場的豬紅。
  這兩具無頭屍體上面,有著白花花的蛆蟲在翻滾。
  冬天,依然有一團的蒼蠅在縈繞,不知道是從哪裡鑽出來的,黑色的屍蹩與蛆蟲爭食著,空中還有烏鴉聒噪著,發出讓人喪氣的叫聲。而不遠處的荊棘草叢中,發出細細索索的爬行聲,似乎是剛剛從這場饕餮盛宴中離去的食客發出。
  呃——周林再也忍不住了,跪在了樹幹上,朝下面大口大口地嘔吐著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食物,這些食物經過胃部超過六個小時的處理,變得酸臭不堪,與那飄散過來的屍臭混合一起,尤為難聞。嚮導老薑再也忍不住了,滾落下樹去,手撐著樹幹,與周林成為一對難兄難弟,吐個暢快。
  我、雜毛小道和他三叔三個人站在樹幹上,有和緩的風,攜著屍臭吹來,面不改色。
  這兩具,是誰的屍體?
  正疑問著,突然一直在樹幹這端狂吠的土狗嗚咽了幾聲,然後我們聽到水花翻騰,急忙轉身過去一看,只見那只土狗被一條近兩米多長的黑棕色怪物咬住了脖子,一下給拖了下溪水裡去。
  那怪物體表光滑,佈滿粘液,四肢短扁,近一米長的圓尾巴攪動浪花,往下面一沉,渾濁的水便把它的身影給淹沒住。
第三章 敞口石廳
  「金子,金子……」
  老薑急忙爬上樹幹,不要命地朝溪水邊跑去。可這時哪裡還有那條叫做金子的土狗半分的影子?只見渾濁的溪水裡,一股一股的紅色鮮血冒了出來,將半條溪水給染紅。水下一陣異動,老薑氣不過,撿起拳頭大的鵝卵石,就往溪水裡丟去,雜毛小道畢竟見識多,大喊老薑快過來,別扔了!
  老薑不信,還扔,三叔一個飛躍跳下去,正在這時,那怪物又張著大嘴從水裡躥出來,朝老薑咬來。「砰」的一聲響,老薑被三叔狠狠地甩開兩米,重重地跌到了草地上,哎喲一聲,直叫喚。
  三叔一個回身轉,避過那騰過來的怪物,步子像跳舞一樣往後滑開,手往懷裡揣,然後刷地一擲,一道紅線,正中那頭怪物的背部。那怪物吃痛,立刻發出「嚶嚶」的叫聲,帶著傷又躥回了溪水裡,咬著浮屍而起的土狗金子,又返潛下去。
  這溪水,平緩的地方一兩米,深一些的,三米多,一會兒就不見了。
  我們紛紛跳下來,雜毛小道扶起驚魂未定的老薑,問沒事吧?
  老薑嗚嗚地哭,偌大一個漢子,哭得跟個孩子似的。
  吐完的周林心裡厭煩,說哭什麼哭,大不了,這狗錢賠你便是。老薑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起來,衝過去一把抓住周林,說老子好稀罕你的錢啊,老子稀罕死了!你要能還我家金子,給我一座金山我都不換,我家三崽要是知道金子不見了,他會跳河的!
  我默然,不知道老薑是在為金子的感情而哭泣呢,還是為了能夠多訛一筆錢。
  不過看他說得這般情真意切,一把的鼻涕流著,我寧願相信他是真的。
  我看向了凝視著開始變清澈溪水的三叔,敬佩地說三叔的飛刀真是厲害,比得上槍了。他擺擺手,神情有些嚴肅,說哪裡,普通人拿一把槍,便能殺人,我這手藝,需要磨練上三十年,才有一定的準頭——還有,我這不是飛刀,是飛鏢。我點頭說哦,心裡面卻不由自主地拿鳳凰古城遇到的飛刀,作比較。
  說實話,論犀利,還是那一把飛刀厲害。
  有殺氣。
  這邊吵著,三叔說完話便翻上樹幹,拿出一張白布蒙上面部,又拿出一對橡膠手套,穿上,然後朝那兩具屍體走去。他走到跟前,揮手趕走蒼蠅,然後仔細地翻看起屍體來。他看的很認真,也很入神,仔細地檢查著。過了五分鐘,他到溪邊把手套給洗乾淨,然後過來,很嚴肅地看著我們。
  雜毛小道問那兩人是誰?
  他心中十分的緊張,好在三叔很快就給出了答案——不是他小叔!
  但是,這兩人卻很有可能是小叔的三個同伴之二。
  他之前仔細問過留在縣城醫院的那位驢友,得知隨行的四個人裡面,一個是本地的嚮導,還有兩男一女,女的矮胖,兩個男的一個瘦弱、一個高壯,這兩具屍體的特徵,跟那個矮胖女和瘦弱男的體態很像,當然,這只是初步判斷……反正不是他小叔,因為他小叔屁股後面,有一個彎月形胎記。
  這兩具屍體,僅僅只剝了胸前的人皮,臀部還在。
  我們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本來死人是件難過的事情,但是死的是素未謀面、不相識的人,那麼心中的哀傷便幾乎沒有,只是會覺得有一些可憐罷了——這是人性的共通之處,所謂的「死道友不死貧道」,便是如此。周林提議要不要將這兩人入土為安,三叔說不用,不要破壞現場證據,回去還要報案的。
  現在我們的關鍵任務是要找到老蕭他小叔——他兩個同伴都遇害了,兇手還從容地割去死者頭顱、剁去手腳掌、剖開胸膛、剝皮……這一系列的動作沒人知道是為什麼,但是唯一可以想像的是,他小叔必定相當危險,而這危險,或許已經靜靜地潛伏在這裡,等待著我們。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