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

  現代社會,最看中的一個因素,便是穩定。這樣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存在,會讓很多人睡不著覺的。
  這個男人的目光落到了我和雜毛小道的頭上來,沉默了幾秒鐘,然後開口了:「刀疤臉,小道士,你們這樣的組合讓我想到了很多東西,告訴我你們的名字……」他的開口讓我們心中大驚,然而久經沙場的我並沒有流露出蘊含任何感情色彩的表情,而是瞇著眼睛看向他後面鬼鬼祟祟的肥蟲子。
  雜毛小道右手上的桃木劍挽了一個古樸沉重的劍花,凝神說:「想知道別人的事情,是不是該介紹一下自己叫什麼?」
  「王初成!」這個高大的男人說道:「我的中文名字叫做王初成,你們呢?說出你們的名字!」
  他張了張口,還待說著什麼,肥蟲子便在我的命令之下,電射向他的背部。
  然而這個自稱為王初成的傢伙雖然看著我們,後腦勺似乎長了眼睛一般,五指豎成爪,看也不看,便朝後抓去,準確無比。肥蟲子一動,我和雜毛小道便也動了。雜毛小道挽著桃木劍前衝,而我卻折身返回,一刀偏過綠草間隙,將與我戰鬥的那頭山魈的喉嚨給抹開,這刀快,方纔我在溪邊浣水洗刀,磨得錚亮,一下子便將那凶躁異常的山魈脖間切開了一個嬰兒嘴唇般大小的口子,鮮血立刻噴射出來。
  它氣管一破,立刻迸發出生命中最後的掙扎,浮在空中的小妖朵朵表情猙獰,青筋露出來,與之角力。
  「嗷……」
  王初成狂喝一聲,蠻力竟然將雜毛小道的纏繞劍法給破開,又用氣勢將金蠶蠱鎮住,朝我狂奔而來。小妖朵朵渾身通紅,顯然是盡了全力,這機會稍縱即逝,我自然不會傻乎乎地放過剩餘的山魈,讓它變成王初成的幫兇。當下也顧不得王初成的攻擊,抽刀又朝右邊那一頭受困山魈砍去。
  血光一現,又一條生命處於人生的最後時光。
  我則再次被王初成給捉住,砍刀丟落在地,他雙手一用力,竟然想將我活活地撕成兩半。
  我的身體哪裡會這麼脆弱?當下我也起了蠻勁,緊繃起肌肉,與這黑猩猩一般的傢伙搏力。我自有金蠶蠱,已是一年有餘,儘管它現在不在我身,但是我的身體素質無疑是高了很多,竟然也有氣力與這傢伙一搏。然而也僅僅是心中一口氣而已,比不得這傢伙受了邪術之後的綿長。
  不過就是這麼一拼,使得一直游離在外的金蠶蠱終於得了下手機會,倏然釘在他毛茸茸的後腦勺上。
  金蠶蠱的催眠大法對於有道之人不利索,所以王初成並沒有栽倒在地,只是眉頭蹙緊,狂喝一聲,加諸於我身上的力道更加的大了幾分。而這時,山林的黑暗盡頭,已然傳來了小隊人馬的腳步聲。
  儘管有著極度的自信,王初成還是在一開始就呼叫了同伴過來圍獵我們。
  猛虎架不住群狼啃,我們可經不起這般耗損。王初成拿我當盾牌,隔著雜毛小道,但是他卻忘記了還有一個如魚入大海的小妖朵朵在。正當我憋紅了臉,與這恐怖男人搏命的時候,小妖朵朵出現在我們的頭頂上空,念了一段極其繞口的咒訣,然後一股青色的氣罡從半空之中灌注到王初成的身上去。
  就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隨著這青色之氣源源不斷地進入王初成的頭頂,他的身形開始變小了。
  逐漸的,我抓著的這個男人從一米九的魁梧身材,開始慢慢消融,變成了一米七幾,而臉上、手臂和脖子間旺盛的黑毛,也開始慢慢收回了毛孔中,露出一張年輕而蒼白的臉孔來。
  他的眼睛依然是通紅的顏色,眼窩子裡有著含糊的眼屎累積。
  雜毛小道已經衝到了溪邊的石頭處,拎起了我們的背包,邊跑邊喊:「小毒物,別跟這個傢伙糾纏了,他們的大部隊要殺過來了,不要逞強。」不用雜毛小道提醒,我心中其實也焦急萬分,一待王初成變得力氣減小,都懶得殺他,直接奮力把他提起,雙手反抓住他的手臂,兩個大幅度迴旋,將他狠狠地扔了出去。
  我扔的時候並沒有注意方向,結果人一出去,卻發現他化作一道黑影,朝著黑乎乎的溪流中央摔去。
  「撲通……」溪水中濺起了浪花,這人便毫無聲息地沉沒下去。
  我絲毫不做停留,俯首拾起那把廉價開山砍刀,朝著小溪上游的雜毛小道狂奔而去。而在我們身後,已經露出了幾個黑影,強力手電朝我們這邊照耀過來,口中還高聲衝我們喊著什麼。是「站住」還是「別跑」……鬼才會聽他們的話語呢,我們借助叢林的複雜地形,發足狂奔。
  在我們身後,突然爆響出一連串的槍聲。
  是半自動步槍。
第二十五章 狗急跳牆,手掐白衣
  再邪門凶狠的術法,一碰到槍炮這些現代武器,立刻抓瞎。
  王初成已然中蠱,死與不死,都留給時間來考驗,我們也沒有心情顧及這個狹路相逢的傢伙,夜間的叢林中響起的槍聲,像發令槍,用「抱頭鼠竄」這四個字來形容我和雜毛小道兩個再妥帖不過了,雨林樹密,我們一陣猛衝,感覺子彈雨潑一般地朝我們這邊撲來——我後來看美劇《血戰太平洋》,當看到雨林中作戰時子彈橫飛的場景,回想起當初也就是這般被人拿著槍子攆的。
  不過或許是因為我們命大,竟然沒有一顆子彈咬到我們。
  只不過旁邊的樹林子卻是一片狼藉,木屑橫飛。
  死神刀尖跳舞的感覺真的不是一般的體驗,所以我和雜毛小道一陣疾行,再次竄出了林間幾百米。等到後面的槍聲漸漸遠去,雜毛小道喘著粗氣,在我旁邊,語氣低沉,邊跑邊說小毒物,這樣不行啊,晚上我們還可以趁夜色隱蔽,如果到了白天,這裡可是他們的地盤,路況可比我們熟悉千百倍,到時候一搜起林來,我們可跑不了啊。
  這可是戰亂之地,人命如草芥,死一個人,跟死一隻螞蟻,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這樣肯定不行,我和雜毛小道商量了一下,依姚遠這一夥人在解石工坊的那血腥手段,又出動了身懷猿屍降這般邪術的王初成,持槍持炮追殺,顯然是想要我們的小命了。跑沒有希望跑,坐以待斃這種沒膽的事情我們也做不出來,那麼就反過頭去,盡量將敵人的有生力量在天亮之前消滅掉,這樣說不定還會有一線的生機呢。
  我們兩個折回了剛剛逃竄的路上,像猴子一樣爬上了樹梢,憋著氣,尋思著搞死幾個人再說。
  至於虎皮貓大人,我們都沒有心思管了,只有聽天由命吧。
  剛一停歇,等了差不多有兩分鐘,就有六個黑影從我們藏身的樹下五六米處經過,動作靈敏,訓練有素,行進的時候十分警覺,不時地開槍試探可疑的樹叢中,強力手電的光照不時朝四處掃瞄。我這時不敢露頭了,只是讓肥蟲子在隱秘的地方窺探著。
  這六個人中,有一個是穿著白色薄衫、雙手空空的傢伙,其他五個全部都是穿著迷彩綠的軍服。他們肯定不是錯木克村的山民,而像是善藏法師請過來的外援,或者半職業的僱傭兵。當然,除了那個白衣男外,其他的都是本地人模樣。
  撣邦常年戰亂,這種訓練有素的戰士並不少見。
  我們不知道這樣的士兵到底會有多少個,但是只要他們手上有著槍,便是我們最大的威脅。待這六個人漸行漸遠,朝著我們剛才的方向追去時,我和雜毛小道則溜下樹,靜靜跟隨著。我讓肥蟲子跟著,伺機下毒,能夠不正面衝突,那是最好的。
  小妖朵朵在我旁邊,問我她好餓,可以吃人肉麼?她要吃人肉,不然她沒力氣幹活。
  我說可以,你吃吧,但是離我遠點,不要讓我看到,就行。
  剛一說完,這小狐媚子便飛到我的腿下,將我剛剛被蛇咬破的傷口處使勁一吸,已經癒合的口子立刻裂開,頓時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就傳到我的神經來。我疼得要命,又不敢出聲,臉都扭曲了。小妖朵朵衝我甜甜地笑,說那些猴子的肉太臭了,吃你的,甜的。
  她說完,不顧我的反應,便飛向了黑暗的叢林前方,留下氣爆了的我和幸災樂禍的雜毛小道。
  藉著月光,我看了一下手錶,凌晨四點,來搜查的肯定不止這六個人,而且也不僅僅只是這種手段。我們當務之急,是要把前面這夥人給弄掉,能解決一波,便解決一波。
  我和雜毛小道跟著那六人一小段路程,小心翼翼,不敢有太大的動靜,過了一會兒,只聽到前方一陣嘰裡咕嚕的喊叫聲,接著又是人的慘叫。我們兩個心中大定,從側面繞上了前頭,只見林中的小空地上面,有五人結陣唸經,而中間被圍的那人,滿地下亂滾,哇哇地叫著。
  那是金蠶蠱的功勞。
  而小妖朵朵,則在林子的黑暗處時隱時現,空間裡飄蕩著她隱約的哭泣聲,飄渺淒美,讓人恨不得立刻放下刀兵,不再讓她如此傷心地哭泣。這五個人想來也是見過這些邪物的人,尤其是穿白衣的那個人,他手中持著一個黃銅法輪,不斷地轉動著,而隨著他的不斷轉動,一圈又一圈的氣場,將這五人緊緊覆蓋著,不留一絲空隙出來。
  金蠶蠱在林間鬼鬼祟祟地鑽來鑽去,像是一個偷人東西的小賊。
  對付不可知的事物,這個隊伍有著足夠的經驗,所以小妖朵朵和肥蟲子的第一輪偷襲,並沒有多少效果,只以一人中蠱而告終。這成績並不讓人滿意,然而那個白衣男子顯然也是同道中人,再次偷襲肯定不易。我和雜毛小道一籌莫展,正在這時,那個白衣男子手放在嘴中,一聲忽哨清亮,穿透林間。
  我和雜毛小道蹲在灌木叢的背後,靜候著,沒有半分鐘,頭頂的樹梢處,樹葉一陣亂動,然後有一隻翼展三米的大鷹出現在林中空地上。灰色的背,白色的羽毛,身上有著好多血紅色的雜亂痕跡,這頭扁毛畜生就是剛才和虎皮貓大人糾纏的食猴鷹——原來這個白衣男子便是那個神秘的訓鷹人。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