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
沒想到,這個日本小子竟然是一個玩弄式神的好手。
這三個日本娘們模樣的紙式神剛一出現,其中一個體態豐饒的女子眉毛聳動,空洞的眼睛便瞧向我們這邊來。然而也許是雜毛小道昨夜燃燒的那道濕漉漉的符紙起了作用,它(她)稍微一停頓,便將注意力投向了隱藏在林中的波噶工一夥。它們薄如蟬翼,然而動作卻靈敏得讓人驚訝,居然開始走動起來,從側面,朝黑暗處隱去,無聲無息。
這薄如紙片的三個式神,讓我有一種看到了二維生物的錯覺。
不過,我們依然能夠察覺到其中所蘊含的邪惡力量。
或許這便是妖氣吧?
雙方的談判依然在繼續,因為距離過遠,波噶工並不知曉加籐原二在這邊的小動作,大聲地說著什麼。我英文粗通一二,然而這一大段一大段帶著強烈的緬語口音(日語口音)的英語,卻果斷放棄。過了差不多半分鐘的時間,我終於不用受到這折磨了,因為,波噶工所在的那個地方,開始陸續出現了慘叫聲。
我能夠看到一個瘦小的軍人在林間往後跑去,結果整個人從頭到腳,一下子裂成了兩半。
這是活生生的兩半,血在一瞬間,噴射出了三米之高。
然後看到一個飄飛的紙片人從旁邊一閃而過。
陡然的變故讓波噶工一夥人有些猝不及防,好是慌亂了一陣,日本人立刻打了一個反衝鋒,將陣地反推進了十幾米。不過總過就這幾個青瓜秧子,也打不出什麼漂亮仗來。林中一片慌亂後,有聽到佛教的經文傳出來,越來越遠,再後來,幾乎不可聞。
波噶工的人退入叢林之中,沒有了蹤影。
又過了一會兒,黑西裝從林中拖了四具屍體過來,幾乎沒有一具是全乎的,扔在了榕樹前的空地上。有一個黑西裝遠遠地站在樹林邊緣放哨,那個長袍子老男人則站在了空地前跳起了鏗鏘有力的舞蹈來。這舞蹈其實也是跳大神的一種,不過多了一些日本的元素在裡面。那三個紙片女人則站在四具屍體旁邊,嫣紅的嘴唇附在了血液黏稠的地方,咕嘟咕嘟地吸食著。
它們自然吸食不了真正的血液,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鮮紅的血液開始逐漸地變黑了。
日本人死了一個,有一個重傷,幾乎快要斷氣了,加籐原二已經離開了剛才藏身的榕樹,走過去,將那個死去的黑西裝平放在長袍男的後面不遠處,跪下來祈禱。眼鏡男則忙碌地對著那個重傷者實施最後的搶救,然而顯然效果並不明顯,最後,他徒勞地沖那人喊著什麼。
我仔細聽,聽懂了,他在說:「XXXX(名字),雅蠛蝶……」
如此說來,這哥們離死不遠了。
祈禱完畢,加籐原二站起來,拉住了跳完大神的長袍男人說道:「劉釗老師,依你看,這些傢伙為什麼一直對我們連番追殺呢?竟然連拜碼頭的方式都不允許,簡直是不可理喻啊!」
那個被稱為劉釗老師的老男人朝原二很恭敬地點了一下頭,說:「加籐君,這附近是格朗教的活動地盤,那個姚遠就是格朗教的暗線,他們之所以對我們下如此狠手,如果不是誤會,那麼肯定就是知道我們為麒麟胎而來!加籐君,你將家族給你的式神祭出來,卻沒有趕盡殺絕,只怕他們隨之而來的報復,會更加凶險啊!」
我眉頭一挑,這個行為舉止很有日本人模樣的傢伙,居然是個中國人?
第三十五章 困境吞槍,小道倒地
看到這個行為舉止皆如同日本人的傢伙口中,說出字正腔圓的中文,我的嘴角直抽抽。而聽到他口中的家族啊、式神啊之類的,我心中更是悲憤——這悲憤既是羨慕,又是嫉妒。不過日本的傳承,除了部分寺廟之外,確實多以家族為主體,這個我是瞭解的。而且式神這東西,據說是屬於跟矮騾子一般的靈界低級物種,更多的時候跟使用者的能力相搭配,如果不是家中長輩所傳,必然不會這麼厲害的。
要知道,加籐原二這小子,他可只有十六七歲。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兩人繼續對話,說得也雜,斷斷續續,不過我卻從中得知了他們來到這片位於大其力北部山區雨林的緣由——跟我們一樣,他們也懷疑那塊105石頭,就是能夠安鎮神寧的麒麟胎。而且讓我心中猛跳的是,他們之所以會來到這裡,也是聽到了大其力市湄賽河畔的情報掮客泰國人差猜所言,一路追蹤至此。
隨著他們談話的繼續,讓我心中憤怒起來。
因為加籐原二和劉釗開始談起了我與雜毛小道兩人。從他們的話語中,我得到一個信息,那就是差猜那個泰國肥佬,居然轉手就把我和雜毛小道的行蹤給賣了,而且還將我們可能出現的地方給一一地指點出來。我想起了當初在那個小院的房子裡,差猜還說他沒有把我賣給緬甸警方,我欠他一個人情。現在看來,他說的沒錯,但是把我賣給日本人,似乎也實在不是什麼好德行。
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回來的時候會給他一個驚喜的,如果能夠回去,是應該給他準備一下。
二十四日子午斷腸蠱,似乎是一個不錯的禮物。
加籐原二對我和雜毛小道已有殺意,跟劉釗的談話中,多次表明如果見到我或者那個小道士,一定要抓住;抓不住,直接槍殺了事,一定不能讓我們逃脫在外,讓他心頭鬱積。
三個紙片女人吸完了生魂的鮮血,渾身都散發出一道霧濛濛的紅光,然而捲縮成一團,被原二納入懷中。幾個西裝男對此司空見慣,並沒有過多的驚奇,對自己死去的同伴也沒有表示出過多的傷悲,他們嘗試著挖坑埋葬,但是沒有工具,草草挖了一個小坑,卻被爬出來的一堆蟲子給噁心到,沒有再挖,而是商量了一番,將那人用皮帶綁在了榕樹的枝頭,擺成一個耶穌受難的造型來。
而那個腹部和腿部中彈受了重傷的傷員,在被打了一針嗎啡之後,發放了手槍和一些生存物資,讓他在此留守,等待救援。
其他人,則為了避免波噶工的人馬再次來襲,十分鐘之後,全部消失在東邊的叢林中。
然而一直到了夜間八點多,波噶工的人也沒有再次來襲,我和雜毛小道吃了一些乾糧,又跑到江邊放了肚子中的庫存,悄悄返回的時候,發現那個重傷的日本人守在榕樹下面,先是叫了一陣子媽媽,然後悲傷地唱起了民歌:「櫻花啊,櫻花啊,暮春三月晴空裡,萬里無雲多明淨……」
這聲音一陣比一陣悲涼,樹上有老鴰在叫,好幾個扁毛畜生在拍打著翅膀,啄食著他原先的同伴。
與樹上綁著的那個傢伙一般,他也是一個被同伴拋棄的人,在這叢林的夜裡,無數爬蟲在黑暗中潛行,窸窸窣窣,死亡在一分一秒地向他靠近,而死去的同伴以及地上的肉塊,變成了叢林中食腐動物的盛宴,有蟲子,有鳥類,也有幾隻長著囓齒的野鼠,歡快地進食著。
他可以想像,自己在今天或者明天,又或者後天,將變成這些黑暗中不知名生物口中的食糧。
意識在一點一點地崩潰,之前因為所有意志和理智所鑄就的堅持,在一瞬之間垮了,這個男人朝樹上啄食屍體的鳥類連開了六槍,接著有東西跌落在地上的聲音傳來,之後是死一樣的沉靜。
正當我猶豫著是否出於人道主義精神過去支援一番的時候,又傳來了一聲槍響。
這槍聲跟之前的相比,有些沉悶,像是堵著了什麼一樣。
後來我想明白了,手槍裡的最後一顆子彈,這個日本人留給了自己。在黑暗的絕望中,他選擇了逃避,用主動的方式,將一切未知的等待都給結束了。
他不想等了。
我和雜毛小道面面相覷,訝異了半天。良久,我問雜毛小道要不要去收一下屍?如果再放任這般下去,我們這個山壁的夾縫處也待不了了,看著那一堆死人,心中都膈應。雜毛小道搖頭,說還是不要動吧,要萬一他們有人回來,看到這些,豈不是暴露了自己?不過呢,人死了,總是要超度一下的。
我這才想起來,死人了,可以叫朵朵出來,將還未消彌的天魂,補充吸食一下,總是不要浪費的。
最近由於需要小妖朵朵對於叢林草木的控制,所以朵朵出來的時間並不多,不過這丫頭並沒有吃醋,反而是對自己不能夠幫上忙,有一點小小的傷心,見我將她喚出來,她高興死了,拍著粉嘟嘟的手掌,跟我一陣撒嬌,然後開始飄飛到空中,吸食我看不到的天魂能量。不過,過了一會兒,她一臉煞白地跑了回來,說好多老鼠,怕怕……
我出了洞口,往大榕樹那邊的空地走去,果然,因為加籐原二這一夥日本人並沒有收拾敵人屍體的習慣,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些屍體身上爬著一團團黑色的小東西,毛絨絨地一片,蠕動著,都是些大如狸貓、小如拳頭的老鼠,在上面啃食著死人的屍體肉。
剛剛自殺的那個人,他的衣服下面一拱一拱的,新鮮的屍體已經被好幾隻老鼠給佔據了。
難怪他會自殺,一想到自己死後就會受到這種待遇,他自然是想著「早死早超生」的念頭,眼不見為淨罷了。我在很久之前曾經講過,老鼠一般是避開人的,但是有一種例外,會毫無顧忌地拚命攻擊人,這種老鼠不管什麼品種,都叫做屍鼱,是吃過死人肉所變成的,凶狠異常,而且帶著劇毒。
雜毛小道見到,幾步衝上前去,手一揮,一道火焰就從他的手上灑出來,黃符紙飄飛,那些油黑錚亮的老鼠紛紛躲開,有幾隻吃得正興起的老鼠不肯離開,被雜毛小道用桃木劍將其挑飛去。朵朵平日裡有些怕老鼠,然而此刻卻幫忙驅趕,加上肥蟲子跑出來,「虎軀一震」,總算是將這一片弄得寧靜。
在這黑夜中發出光亮,其實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情,吃人的老鼠逃開之後,雜毛小道立刻將符紙給弄熄。黑燈瞎火的,雜毛小道摸黑給這些死去的傢伙超度,我也在旁邊幫忙,搭個戲台。雜毛小道舞弄得有些賣力,而且除了最後的那個傢伙怨念比較深之外,其他的都好說,沒有十分鐘,我們已然完成得差不多。然而我們並沒有停歇下來,而是將這些死去的傢伙,全部都收拾好,扔下河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