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我與雪瑞出了牢門,發現這大牢房是一個過道式的長廊,我們這裡算是頭幾間,從此處往裡走,還有兩側二十來間。不過關押的人不多,陸續走出幾個人來,有一個瘦骨嶙峋的光頭老和尚、一個眉高眼深、一臉胡茬的老外、一個癡肥如豬的中年婦女以及兩個又黑又瘦的中年男人。其中,老和尚和後面那兩個黑瘦男人,都是泰國或者緬甸的本地人。
  我笑著回答加籐原二的問題:「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各家都有各家的法子。你也不是沒中著麼?」
  八個人聚在長廊正中的燭火之下,從身上的臭味來看,老和尚和老外應該是被關押得最久的,裸露出來的皮膚上都流著膿水,精神氣色也差;而那兩個黑瘦漢子也屬於天殘地缺之輩,一個獨目,一個則是楊過大俠,只有那個胖女人臉上仍舊冒著油光,一臉的「痔瘡」。
  看著這些老弱殘兵,小日本很不樂意,說他不是開福利院,只帶有用之人,而不希望有人拖後腿。
  這幾個人紛紛表示:自己其實是厲害角色,一方大拿。可惜被那「蝕心草」給消磨了氣力,如果能夠將那蝕心草的殘渣藥力給逼出體外,他們絕對沒有一個是吃乾飯的。許是被關得太久,高鼻樑藍眼睛的老外最是激動,他會說點中文,於是結結巴巴地說他叫作威爾,威爾崗格羅,他是一名攝影師,但同時也是英國靈學研究會克魯克斯先生的學生,是一個很厲害的靈媒,請不要拋下他。
  老和尚巴通看著加籐原二和我,一臉的渴求,緩緩說道:「只要給我們解開蝕心草,我們便能夠自由!」
  加籐原二沉默了十幾秒鐘,最後終於點頭同意了:「好吧,我可以讓我的侍女幫你們吸出來,但是希望你們不要辜負剛才說的這一番豪言壯語。」
  五人皆稱善,各自返回自己的房間,讓加籐原二的紙片式神給他們吸蝕心草的毒。
  我走到了姚遠的牢房門口,看著這個老先生端坐在蓆子上,閉目不言,問他:「姚老先生,你不跟我們一起走麼?」他睜開眼睛,笑了,說:「政府既然已經管上了這裡,他們應該需要一個替罪羊,讓雙方都有顏面下台,所以我留著還有用。加油吧,希望我今天的晚餐,不是你們其中的一個人……」
  我默然不語,與雪瑞返回了自己的牢房靜坐。
  一個多小時之後,鐵門匡啷響,三人一組的巡邏小隊,再次來到了這個牢房裡。這是一次與平時一樣的檢查,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牢籠中的已經不再是囚犯,而是一群去掉了鐐銬的猛虎。
第五十章 和尚施法,雪瑞破陣
  我端坐在牢中,雪瑞坐得累,半倚在牆壁上,用手指小心地摩挲著那道被式神勁氣斬出來的深印。
  腳步聲隨著強力手電筒的照射響起來。
  這些巡邏者配備有手槍和鳴哨,而靠近鐵門處還有一個紅色的警報按鈕。
  這些便是我們全部的阻礙,沒有監控錄像,沒有對講機,沒有感應器……這種簡陋的防範措施,似乎還停留在半個世紀之前的二戰時代。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在薩庫朗(格朗教派?)的大本營,精英薈萃,隨時都有高手支援,所以他們毫無顧忌——果真如此麼?
  三個人很快就走到了我的面前,這是三個赤裸上身的黑瘦男子,有一個的年紀可能才十四五歲,算是個少年,然而他眉間的英武卻並沒有因年紀而減輕半分。他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著雪瑞,不自覺地嚥了下口水。旁邊一個大叔級男子一巴掌拍在這個少年的頭上,大聲地呵斥,然後朝著雪瑞猥瑣地笑著。
  大叔似乎在說著什麼淫穢的話題,旁邊的同伴也笑了,唯有那個少年沒有笑。
  他的瞳孔比旁人的都要黑,泛著微微的亮光。
  巡邏者沒有看到鐵門其實已經被斬開了枷鎖,也對牆上那突兀出現的石痕置若罔聞,調笑了一下同伴,然後朝著那邊繼續走去。沒有兩秒鐘,我就聽到了鐵門被猛然推開的響聲,然後有幾聲勁風炸響——這是出拳或者出腿的速度達到了極致的時候,發出的聲響。雜毛小道跟我說過,打出這種聲響的人,從國術上來講,修為已經練至剛勁的巔峰。
  接著我聽到了骨骼碎裂的響聲,我的牢門被一道黑影轟然擊中,然後撞開,撒落一地的紅白。
  我緩緩站起來,這是一顆滾動的頭顱,裹滿了鮮血和腦漿,而它的主人,本來屬於一個有些羞澀、情竇初開的少年。雪瑞咬著牙跟我走出牢門,她是如此努力地抑制心中的害怕,然而我仍然聽到牙齒打顫的細微聲響。
  出來的時候,聽到加籐原二在低聲訓斥那兩個黑瘦漢子出手太凶,弄這麼大動靜,出了事情怎麼辦?
  這兩個黑瘦漢子的身份是頂級泰拳手,出手兇猛如虎豹,雖然在這牢裡面被折磨許久,但是實力猶在。如今去除了蝕心草的毒效,恢復了些氣力,立刻就在這幾個普通人的身上耍起了威風。我看著他們的手肘和腿上的血漿,以及臉上露出的殘忍笑容,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拉著雪瑞,站在一旁。
  顯然,在這牢房裡面關著的,並不是只有我們這樣的無辜者。
  出於對紙片式神的顧忌,這兩個漢子雖然面露慍色,但是並沒有反駁加籐原二的喝斥,而是默默地聽著。事情緊急,時間不多,加籐原二也沒有在多說什麼,轉身朝著大牢房的鐵門跑去,在鐵門的門檻上,已經伏臥著一具屍體,斷成了兩截,血流一地。
  事不宜遲,我們全部都往鐵門處跑去,路過姚遠的牢房時,我看見這個年近花甲的算命先生正蹲在角落裡,裹著草蓆瑟瑟發抖。因為是我「朋友」,所以小日本並沒有下狠手,但是這也只是我對他偷出雜毛小道的泥像(雖然後來又被收繳了)的感謝,並不能一直照顧他。
  當我們跑出門口,來到肥蟲子視角的大廳時,加籐原二突然停止了腳步,回頭點人,說怎麼少了一個?
  我們左右互看,確實,那個叫做威爾的英國人沒有跟上來。兩個泰拳手中的獨目漢子一激靈,返身衝回牢房,過了一會兒,威爾屁顛屁顛地跟著獨目男跑了出來,抹著嘴唇連說騷瑞騷瑞,他剛剛很渴,喝了一口水。日本小子眼睛一瞬間瞇得狹長,有一種殺意在蔓延,然而他還是忍住了,只是冷冷地說沒有下次。威爾一邊歉意地笑,一邊點頭。
  關鍵時刻,不能內訌。
  日本小子深諳合作之道,我也是,所以對威爾那只藏入身後、手背上全是鮮血的右手,視而不見。
  這是一個寬闊的大廳,站在中間說話能夠聽到迴響的那種,空蕩蕩的。大廳的左邊是牢房,右邊的盡頭有一扇老式的大鐵門,那裡應該是出口。這一點,我得到了對這裡情況最為清楚的人——雪瑞的肯定。事實上,就我個人感覺而言,我們所處的這一個廣闊的空間,應該也算是大監牢的一部分。
  這裡是大通鋪,而我們那裡,應該是犯人的VIP包間。
  我們緩步走向右邊的那扇鐵門,路過那根兩人合抱、三米高的石柱時,老和尚巴通停下了腳步。他將左手的食指放在黑色的嘴唇中舔舐了一下,然後將這沾著口水的手指豎在空中,三秒鐘後,他冷哼了一聲:「好重的怨氣,竟然能夠凝如實質?如此可不好,會拖累我們的……」
  說著話,這個枯瘦得如同只小雞一樣的老和尚雙手結印,沉於胸前。
  然後他輕輕地打出,口中念了一個字:「咄——」
  他那雙雞爪一般的雙手前端,赫然出現了一個淡紅色的「卍」字,朝著那石柱的表面輕輕飄去,然後緊緊黏在一起,一股能量的波動沿著石柱滲入了地上去。咒文能量實質化,他露出的這一手,不單是我,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吃了一驚,果然是個高手。而面對著我們「敬仰」的目光,老和尚不悲不喜,單掌立於胸前,道一聲「阿彌陀佛」,向那石柱深深地鞠了一躬。
  真正厲害的人,是心存敬畏的人,只有懂得了害怕,才能夠瞭解內心的恐懼,然後戰勝它。
  老和尚的這一禮,讓我們肅然起敬,紛紛照做。
  時間就是生命,我們不再作停留,繼續前行,很快就來到了那道讓肥蟲子吃了小虧的沉重鐵門處。之前覺得此處看守寬鬆,然而來到這裡,才發現這裡的看管其實很嚴——牢裡面還有人,而這裡的鐵門卻已經緊閉,說明此處才是牢房真正的要道。
  這扇門高四米、寬三米,朝向是往我們這邊推開,地下還有導軌,趴地下看,嚴絲合縫,手放門上,厚重。
  至少都有半掌厚。
  雪瑞拉著我的衣角,告訴我和這些牢友們,這後面有兩個黑袍巫師,不過他們正在打坐,並沒有覺察這邊的情況。過著這道門,往前走是一個長廊,盡頭的左側邊是一個大的武器庫,右側邊是生活區,這裡的大部分人都在那裡;有樓梯,往上走是很多壕溝和廢棄的火炮平台,轉彎直走,那裡有一個小型軍營,過了那裡,就是出口……
  除了知道雪瑞進來時早就查探好地形的我之外,所有人,再一次震驚了。
  那個癡胖如豬的肥婆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打量雪瑞,而日本小子則反覆確認了幾次,激動得渾身顫抖:「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果真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古人誠不欺我……」聽他廢話,我便知道這是個心慕我天朝文化的自卑孩子,問這門,怎麼破?上面有法陣,你這和服美女接近不了的。
  幾個人都不信,紛紛將手輕按在門上,眉頭都皺了起來,而威爾岡格羅稍微一觸便鬆開,問怎麼辦?
  老和尚閉上了眼睛,冥想了一會兒,說這門上的法陣是大日如來的「滿月蓮花陣」,是頂尖的小乘佛教秘陣,內含十七重路線,萬千種變化,專隔絕靈力念想。莫說是我們這些人,便是久居婆羅古剎的尊者,都難以短時間破解,這可怎麼辦?他的話語,讓我們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來。
  不得不承認,老和尚巴通在我們這一行人中,是最博聞廣識的一個。
  滿月蓮花陣?「破地獄陣」、「開經玄蘊」這些道家精華我倒是知曉一二,至於佛家的曲折,我倒是真沒有聽過。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身邊的這個漂亮盲女站了出來。雪瑞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將最前面的加籐原二推開,左手平貼到鎖眼之上,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她往後退三步,那門竟然緩緩地被打開了,兩個黑袍法師(便是上身穿衣服,臉上抹白灰的人統稱),就在我們眼前。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