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

  早上我們乘了汽車至金陵後,轉車來到了金陵軍區總院,找到了三叔的病房。這是一個高級病房,獨間,三叔的氣色好了許多,人也安詳,笑容滿面的,然而我卻能夠從他的眼中,看出了許多英雄寂寥。蕭大伯工作實在太忙了,已於昨日就返回新疆去了,所以病房裡就只剩下姜寶一人。
  我跟姜寶說了幾句話,這孩子說話結結巴巴的,但是性子倒是變了一些。
  至少肯說話了。
  雜毛小道指使姜寶出了房門,在門口幫我們攔住進來的人,然後跟三叔說了使用肥蟲子的想法,三叔有些遲疑,但是還是點頭答應了。我將金蠶蠱放出來,這個傢伙的身體經過這麼些天,黑色終於淡了,露出了白中帶黃的肉乎乎身體來。我跟它說了吸淤血的事情後,它為難地搖頭,我揪住它的尾巴一捏,它瞪著黑豆子眼睛,無辜地看著我一眼,然後附在了三叔的額頭上,扭曲著身體。
  它探了半個身子進去,然而卻突然卡住了。
  小東西尾巴掙扎了一番,慌張地跑了出來,黑豆子眼睛裡面寫滿了恐懼。果然,正如雜毛小道所說,金蠶蠱害怕耶朗祭殿裡面的東西。這也能夠理解,巫蠱之術畢竟是從耶朗大聯盟時期的巫師手上,發展起來的,裡面定然有克制的手段。
  三叔並沒有對金蠶蠱抱什麼希望,所以也不會太失望,找來毛巾擦擦臉,跟我們談起在緬甸的見聞。
  他是個博聞廣識的人,談到薩庫朗,他跟我們說,這個組織他曾經聽說過,跟邪靈教有一些聯繫,只怕那些被擄到山林去的婦女,可能都是得到了邪靈教的配合。這幫打著世界末日旗幟到處行騙的雜碎,整日都是想著淨化人類,將九成以上的人類全部消滅,只留精英活著。不過他們這套在國外很有市場,也能夠獲得很大的勢力資本,據說某個兄弟會,就是他們的後台。
  我們都氣憤得直呸,罵勒個巴子,真的是蘿蔔吃多了,操心得很。
  三叔笑了笑,說眼看就2012年了,邪靈教在各地活動的跡象開始多了起來,所以陳志程他們也很忙。他能夠帶著七劍抽身跑到緬甸去救你們,還將三昧火符給用上,看來果真是陶晉鴻發了話。小明,這麼多年過去了,看來你師父也沒有再怪責你了啊?
  雜毛小道苦笑著搖了搖頭,說他一個被趕出門牆去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叫師父?
  三叔接過姜寶遞過來的毛巾,將肥蟲子留在腦門上的痕跡擦掉,然後笑了,說他聽茅山的朋友講,自八年前的黃山龍蟒一役之後,陶晉鴻帶著龍蟒的屍身返回茅山,他也受了重傷,於是到了後山中閉關未出,八年未曾出關。除了少數幾個親近之人,沒人能夠一見。現在主持茅山宗事務的是他師弟楊知修,這人的道行不夠,但是勝在圓滑,倒能夠左右逢源,不惹太多麻煩。
  雜毛小道苦笑,說三叔你跟我講這些做什麼,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三叔笑,搖頭不再說什麼了。
  我們在三叔這裡坐到中午兩點,然後與他告別離開。出了醫院,我們打出租車,前往金陵大學的鼓樓老校區,據說鐵齒神算劉的四徒弟郭一指,就在那一帶擺攤算命。我問雜毛小道幹嘛不去找鐵齒神算劉呢?他苦著臉說那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哪裡有那麼好見,現在也只好找到郭一指,然後再探聽他師父的消息了。
  虎皮貓大人十分不屑,說緣木求魚,你要算命,直接求大人我就行了,幹嘛費那勁?
  雜毛小道便問:「那您老人家幫忙看看,我還有多久,才能夠回家而家人無礙?」虎皮貓大人搖頭晃腦思索了半天,然後訕笑著說這東西需要摸骨的,老子現在的身體沒有手感,摸不出來。我們呵呵地笑,這扁毛畜牲現在這副模樣,倒真的不能摸骨了。我同時也疑惑,那個鐵齒神算真有那麼厲害?
  那有機會,還真的要找他也算上一卦的。
  我們在學府路下了車,然後走了一段路,雜毛小道突然指著不遠處的廣場上擺攤的瞎子笑了:「嘿,郭一指這個假瞎子,果然還在!」
第七章 失玉
  郭一指是個中年漢子,尖嘴猴腮,留著飄逸的山羊鬍,戴著墨鏡,正在跟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子口沫橫飛地說得起勁呢。雜毛小道走過去,二話不說,緊緊握住郭一指的手,激動地說:「郭大師,你上次給我算得太準了,要不是你,我今年這道劫說不定就過不去了……」
  郭一指很淡然地抽出手,說不勞掛記,這位先生請稍等,我給這兩位小姐說完,再與你敘舊。
  雜毛小道唯唯是諾,點頭跑旁邊蹲著,一臉崇敬地跟這兩個算命的妹子說:「這位先生是個神算子啊,算得老准了……」兩個妹子本來還將信將疑,此刻臉上立刻露出了激動的表情,跟郭一指唧唧喳喳說起來。都是些姻緣啊前程之類的,我在旁邊聽得無聊,郭一指的水平跟雜毛小道差不多,基本上都是雲山霧繞地忽悠。
  聊得興起,他還伸手在兩個妹子的背上一陣亂摸,他表情莊嚴,說是摸骨,妹子們則羞羞答答,卻也不拒絕。
  等送走她們,郭一指才慢條斯理地看著雜毛小道,說喲呵,有幾年沒見了,你這小子還沒有變呢。雜毛小道說那是那是,倒是郭哥你越來越年輕了,呵呵……他指著我,幫我們介紹:「陸左,我兄弟;郭一指,鐵齒神算劉的四弟子,一張金口,能斷天下事務。」
  我們兩個拱手為禮,我說久仰久仰,他說失敬失敬,都是廢話。
  他又瞥了一眼站在雜毛小道肩膀上的虎皮貓大人,忍不住讚歎道:「鳥不錯……」這肥母雞卻並不接受這讚美,不屑地罵一句「傻逼」,頭扭到了一邊去。
  在我們面前,郭一指倒是十分的謙虛,說什麼能斷天下事務?狗屁,他還沒有學到師父的兩三成功夫,不夠火候,勉強在這裡混口飯吃罷了。他指著雜毛小道,說這個傢伙真要認真起來,肯定比我厲害。好了,無事不登三寶殿,有啥事趕緊說吧。
  雜毛小道嘿嘿地笑,說這次來呢,是想打聽一下你師父在哪裡。八年前蒙他老人家算過一次,說不得回家,需要給家人避禍,此次過來呢,是想請他再算一卦,看看是不是已經轉變了。郭一指笑了笑,說哦……原來如此。他很遺憾地告訴我們,說小蕭,你來晚了,師父他老人家去年就給人請到了帝都去,現在只怕是在八寶山上給人修陵呢,這是機密,莫說是你,便是我這當徒弟的,都難得見上一面。
  啊……
  雜毛小道有些失望,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說怎麼會這樣呢?
  郭一指將攤收了,說好就沒有見了,今天難得一見,定要好好招待一番。他拉著雜毛小道,說你這命數,自己不清楚麼?來找我師父不過就是求一個心安而已。以你這道行,早已經到了預知預感的境界了吧?走,哥哥先帶你們回我那裡將東西放下,然後晚上帶你去樂呵樂呵……
  他突然露出了一副淫蕩表情,與之前的莊重嚴肅落差極大,讓我有些難以適應。
  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個郭瞎子跟雜毛小道倒是一個德性。
  我本以為郭一指落魄到街頭擺攤,是個地道的窮鬼,卻沒成想他領著我們來到了廣場旁邊的停車場,打開了一輛黑色奧迪的車門。這個世界真瘋狂,街頭算命的假瞎子竟然是開著奧迪A6來上班,我坐上車上,朝東行去,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郭一指熟練地打著方向盤,與雜毛小道聊了兩句,見我這副表情,哈哈大笑,說陸左兄弟,你真的以為我就是一個街頭擺攤的算命先生啊?
  我十分不解,說不然呢?
  雜毛小道也哈哈大笑,說堂堂鐵齒神算劉的弟子,哪裡還需要擺攤混飯吃?郭哥這是微服私訪呢。他自己開了一個商業顧問公司,專門幫人預測運勢和風水,也有幫人堪輿的,還有培訓講課,走的是高端路線,服務的都是些公司老總、行業精英,年收入都是七位數,不缺這一毛兩毛的。
  郭一指搖搖頭,說也不是微服私訪,我又不是乾隆那廝,只不過師門有個風俗,我們這混中九流的,上結交權貴,下體察黎民,唯有心懷天下之志,方能摸清這世間的脈搏,不至於荒廢了手藝。
  我點頭稱是,雖然不知道鐵齒神算劉有多麼厲害,但是雜毛小道對他推崇備至,想來是有幾把刷子和名望的,那麼作為他的徒弟,自然也不愁吃喝。
  有人跟我說過,風水堪輿市場有上百億的份額,我之前還不信,但是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封建社會數千年,不管受到什麼教育,中國人還是信命的居多,而且越是高官富商,越信這個。除了因為見的東西比較多之外,也有可能是因為某些原因,信仰丟失,缺乏安全感,便需要某些東西來慰藉心靈。就像基督教,因為受到的誘惑太多而下了水,不捨得放棄,心中又被道德底線所羈絆,所以就靠著禱告懺悔來讓心靈得到安寧。
  郭一指的公司在寧海路附近的一棟寫字樓裡,他租了一個辦公室,公司不大,但是麻雀俱全,也有三四個手下在忙忙碌碌。其中那個女助理,長得跟《非誠勿擾》裡面范偉的女秘書一個模樣,又漂亮又風騷,說話嗲得跟志玲姐姐一樣,聽得雜毛小道渾身顫抖,眼珠子都恨不得掉進人家胸前那深深的溝壑中去。
  我們在郭一指的辦公室待了一下午,雜毛小道和郭一指一同回憶著往昔崢嶸歲月,說話間都有著滄桑的回憶。那個時候郭一指三十好幾歲了還沒有出師,跟在鐵齒神算劉地屁股後面混。不過他也是個閒不住的人,也色,總是喜歡尋花問柳,兩人一回憶,結果雜毛小道第一次進入歡場,竟然還是這位老兄領的道。
  果真是鐵打的交情。
  聊到了下午,郭一指讓一個男助理羅小煒,帶著我們去夫子廟大石壩街一家很有名的酒樓吃金陵最著名的鴨餚,金陵醬鴨、香酥鴨、八寶珍珠鴨……好是一通亂點,都是聞名的菜餚。我這個吃貨自然大快朵頤,也顧不得剛剛認識的尷尬。不過話說回來,我自從得了金蠶蠱,食慾一向都好。當然,與此同時的是,我的力氣越發的大了。
  虎皮貓大人自顧吃著泡過的龍井茶和恰恰瓜子,見那個小羅愣著看它,破口大罵:「看個鳥啊?」
  小羅嚇得一身冷汗,看我們哈哈大笑,忍不住辯駁:「是在看一個鳥兒啊……」
  看看,虎皮貓大人就是這麼個惹禍命。不過它吃完飯自有活動,展翅一飛,便不見蹤影了。
  吃完晚飯已經是華燈初上,這金陵古時的秦淮河聞名遐邇,艷名四射,時至如今,夜間的風情也不減當年,郭一指讓小羅開著車,載著我們來到酒吧街一處燈火閃耀的建築之前,然後問雜毛小道是去大廳還是包廂?雜毛小道說包廂就好,大廳忒鬧騰了,他喜歡美女,但是卻並不喜歡那喧鬧翻天的DJ音樂。
  下車進店的那一段路程裡,我感覺背後有幾雙目光在注視著我,扭過頭去,看見有幾個人有些熟悉,然而他們也只是匆匆一瞥,然後就離開了。我也不作多想,跟著進了大廳。這裡說是某某會所,其實就是個夜店,一樓有嘈雜的勁爆音樂,年輕的男男女女在裡面肆意擺動著身體,狀若瘋狂。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