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節
聽到這個頭上包裹著藍色粗布的老頭口中滔滔不絕地蹦出一些專用名詞,我才知道,人家果真是與時俱進的蠱師,而不像是我,僅憑著一本破書,傻乎乎地認為矮騾子是常年來往什麼虛無縹緲的「靈界」。
聽到了吳臨一的這些解釋,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時代的局限性」。
百年後的我看洛十八的備註,即使知識面不廣,也知道裡面有很多都是枉自揣度,毫無根據。然而百年之後的後人,又會用怎樣的視角,來看待我所記述的所有奇聞怪事呢?
冗長的會議內容,在此我就不再贅述,直接進入會議的結果:大家一致認定我們身上所攜帶的黑氣(詛咒),是來自於矮騾子曾經駐足的溶洞,而上頭對我們曾經見過的壁畫十分感興趣,認為所有的線索都在那個地方,如果能夠將那裡的源頭給鎮壓住,我們身上的黑氣就將消失。
失去了坐標,矮騾子就不會來尋仇了。
楊操提出,所有身上有黑氣的人,都需要重返青山界,將一切因果瞭解。
所以在三日之後,各部門將抽調精英,以科學考察的名義組成探險隊,再次前往青山界的千年古樹之下,重探那個溶洞,爭取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因為事情鬧得這麼大,已經不是單獨存在的兇殺案,而是兩種生物之間的戰爭了。
值得一提的是,有兩個人很幸運地避過了這一項任務。
一個警察和一個戰士。
他們上次在進山的過程中落水,結果在中途的時候便沒有再前行。楊操並不知道此事,但是他還是一眼就指出了這兩個人身上沒有被詛咒的痕跡。由此可見,楊操此人,果然是個火眼金睛的傢伙。
我和雜毛小道自然也是隊伍中的一員,所以看到隊友越強大,心中越覺得慰籍和安全感。
開完會,我們到食堂裡面聚餐,相互認識和熟悉,因為是同僚的緣故,所以宗教局的五人對我還算是親熱,洪安國還有心招攬我,問我既然是這邊的人,為何又跑到南方省去效力?我們這邊的人手十分薄弱,不如回來!
我說主要是之前在那邊有自己的工作,所以就被拉進去了,我平時不怎麼在家的。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們開始做各種準備,制定計劃、籌備物資、線路選擇,以及人員挑選以及磨合,最終確定了一個擁有三十多名人員的隊伍,這裡面有軍人、警察、宗教局的專業人士以及……雜毛小道這種閒散人等。在這熱火朝天的準備中,我作為最瞭解溶洞的相關人員,忙得不可開交,連閒下來想想黃菲的時間都沒有。
要知道,此次的目標是揭開矮騾子捲土重來之謎,在確保完全平息禍亂的基礎上,盡量少死人,不死人。
國慶長假結束的第二天下午,我們乘坐四輛小車和兩輛軍車,從市區出發,在晉平縣城休整了一晚,然後驅車前往距離青山界深處最近的村子。當然,要路過青蒙鄉,因為在那裡,還有一個當事人,嚮導老金。
第十二章 坡下傳來的慘叫
在前往青蒙鄉的縣道上,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在此之前,矮騾子雖然時常出現在我們童年的傳聞裡,但是若說如同草叢裡的野兔長蛇一般常見,這自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小叔守了一輩子山林,我之前跟他談及,他也只是回我一句話:「扯雞巴淡!」是的,像我小叔這種整日裡在深山老林中護林防火的人都認為僅僅只是傳言,那麼我基本可以認定,矮騾子很少出現於這世間,它自有著固定而隱秘的活動範圍。
矮騾子除了少數惡作劇之外,很少犯人,這個連洛十八在破書的備註裡,也不得不承認。
然而從色蓋村的那兩起碎屍案開始,矮騾子凶殘的手段就開始暴露到我們的面前。
它們為什麼要將兩個無辜之人給碎屍殺害呢?
一開始我們不得而知,在溶洞子那間儘是壁畫的大廳裡,我看到了石台上內臟,便覺得有些奇怪。後來,羅二妹的堂兄、中仰村七組的羅聾子告訴我,這是一種很神秘的黑巫術,算準了死者的生辰八字和死期,然後殺十一人,分別取五臟、四肢、陽物以及最後的頭顱,精確到時刻,然後融入有邪性的石頭中,召喚出一個大黑天來。
如此惡毒的黑巫術,難道是一群智慧未開的矮騾子,所能夠施展出來的?
我當時就深表懷疑,而羅聾子並沒有跟我說完,就與我鬥起蠱來。
之後,他也再沒有提及此事。
前兩天的時候我曾經問到羅聾子的下落,馬海波告訴我,這個老人在勞改期間死了,是自殺。用磨尖的塑料牙刷柄將自己脖子和大腿的血管割裂,流了一地的血。據監獄的朋友說,當時的那個狀況很慘,同牢房的獄友沒一個發現的,早上起來的時候,幾道傷口都變成了白色,場面特別恐怖,血流在地上,好像一幅古怪的圖畫,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心寒。
死去的歐陽指間老先生曾經跟我說過,這幾年的怪事,特別的多啊……
嚮導老金這一年過得不錯,他早年先是色蓋村的農民,常年在山林子裡採藥材、打野物,後來搬到了鄉上做起生意來,專門從鄉民那裡收藥材,然後販賣到外面去。因為上次是鄉里面派的任務,他也就帶著去了。這次我們又來找他,他有些不願意,即使跟他講明了利害關係,他也不信。
後來好歹是鄉里面的領導說了話,他才不情不願地同行。
車開到了色蓋村就難再前行,一路顛簸,我的屁股痛得要死,走下來揉了揉,望著這熟悉的鄉村景象,那條鄉間土路上,似乎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嘻嘻笑著朝我跑來:「給你們看,我撿到一坨金子呢……」,而朵朵,也是在這裡被我當作小貓小狗兒一樣,給撿了回去。
一晃一年多,舊地重遊,感慨良多啊。
雜毛小道站在我旁邊,看著遠處那片田窪和陳舊簡陋的民居,皺著眉頭,說你們這兒可真窮啊!
我默然無語,誰不說咱家鄉美,可是風景如畫能當飯吃?
王寶鬆快四十多歲了,還打著光棍呢,就是因為窮。
當下所有人都下了車,整理裝備。此次前來,上面特批了一批防化服,能夠把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那種,總共十五套。這是為了進洞的時候,給普通人防範毒蛇和爬蟲用的。除此之外,一應給養、防蚊蟲的藥物、防範矮騾子迷惑的甘草以及新鮮糯米之類的應對物資,都準備齊全。與上次不一樣,這是一次有準備的行動。
隊伍的總指揮是宗教局的洪安國(我們叫他洪老大),而軍事指揮員則是吳剛。馬海波、羅福安的病剛剛好,和一個姓劉的警官(他曾經進過洞子裡)在隊伍中間慢慢地走著。我和雜毛小道走在隊伍的最末端,慢悠悠,像是來野遊一樣。
說句實話,矮騾子最大的危害性,在於它能夠操控人的思想。除此之外,或許能夠引導毒蟲。而就其肉體的力量強度,跟我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要不然我僅憑著鋼頭勞保鞋,也制服不了它。
矮騾子能夠迷惑人,口嚼甘草或檳榔即可化解。在我看來,這次的行動有些大驚小怪,殺雞用牛刀了。
不過萬事需謹慎,人多了,也好有個照應。
進山的路並不好走,望山跑死馬,這話不假,所幸的是這次過來天氣還不錯,並沒有如同上次一樣下著毛毛雨,所以沒有多少爛泥路要走,這也節省了很多的體力。路過色蓋村七組,我特意指了一下羅聾子的房子,給雜毛小道看,說看到沒?中仰苗蠱最後的一脈,就在這裡斷絕了。
雜毛小道說不是還有個小孩子跑了,至今沒有見著麼?
他這麼說,我不由得想起了一雙無比怨毒的眼睛來。我訕笑,說那麼大的一個小屁孩子,說不定在那個工地裡隱姓埋名搬磚頭呢?不過話說回來,朵朵之死,就是那個青伢子一手操作的,這小孩,不得了。
雜毛小道面色憂鬱地看著前面的人群,說今天這一趟行動,總感覺有些不順利啊?
我眉毛一跳,說此話怎講?
他指著在天空上自由翱翔的虎皮貓大人,說是肥母雞講的,你們這裡的地勢波巒起伏,連綿不絕,望山字,走水流,人越多,禍事越多。你看看那個「屁眼通」,不斷地跟人交頭接耳,臉色憂鬱得滴下水來,就知道他也不看好這次行動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官老爺們在辦公室拍大腿的時候,我一句話都沒說,就是懶得跟那些自信滿滿的人吵了。
我說那你還跟來了?
他笑嘻嘻,說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老蕭周遊四海,圖的不就是個搏命驚魂的樂子?哦……想起來一事兒,給你!他從兜裡掏出一根黑絲套筒的毛筆,說黃大仙狼毫筆,先給你,一會兒要是打生打死,丟了就算你自己的。我接過來瞧,筆桿的材質粗糙,但是雕工還算是精美,筆尖整齊順滑,頗有他的風格:低調,山寨模樣,但管用。
行路中,我來不及多看,草草塞進背包裡,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