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節

  哭泣和傷悲是弱者的權利,然而在沒有脫險之前,妄圖去擁有它,只會讓別人為我們而哭泣。精疲力竭的我們將隨身的東西收拾了一番,好幾個人在掉下深潭、漂流至此的時候,隨身之物丟棄了,連武器也是,兩手空空,現在也就只有吳剛、小周兩人有長槍。我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裝備,然後將吳剛背包裡的食物分食乾淨,來抵擋瀰漫在水中的寒冷。
  休息了好一會兒,當大家的體力開始漸漸恢復的時候,我們開始商談起如何逃出去。目前我們唯一的路徑,只有順流而下,沿著這條地下暗河一直漂流,直到出去。
  這個如同地下管道的暗河,巖壁兩側有一種發出微光的微生物,讓我們能夠稍微地識別一些模糊輪廓,然而望著那黑黢黢、不知深淺的前路,我們卻又遲疑了起來。
  前路多坎坷,何處才是盡頭啊?
  處於黑暗、飢餓和寒冷中的我們,能夠再見到明媚的陽光麼?
  短暫之間,我竟然有一些迷茫。
  等休息足夠了,我們終於還是狠下心來,將僅有的四隻塑料氣筏拋入水中,然後開始往下漂流。我很難以用我這簡陋的文字,把在黑暗河水中漂游的那種恐懼和迷茫的情緒,給大家仔細闡敘出來,十月份正是秋霜漸起的時節,即使在地下,河水比外面溫度高上一點點,但寒冷也是我們最大的敵人,我們攜帶的氣筏僅僅只是比游泳圈還大上一些的那種,不能承載人,需要半個身子浸在水裡。
  漂了不知道有多久,我感覺半個身子都麻了,不過我旁邊的雜毛小道,竟然情況比我還好。
  一路上,這傢伙居然學起了游泳來,而且還有模有樣。
  有時候,我真的有些佩服他那粗大的神經。
  我們漂流了很長一段路程,這過程除了寒冷,倒也沒有別的危險,十分平靜。
  不過這平靜卻只是暫時的。
  當我們來到一個大轉彎深潭的時候,楊操突然在前面朝我們叫喊。因為浸泡在水裡太久,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不過我還是聽清楚了:「那個傢伙又來了,怎麼辦?怎麼辦?想想辦法啊……我操!」
  楊操是一個沉穩幹練的男人,而他此時的不淡定,讓我們的心驟然緊張起來,一邊奮力划水過去,一邊問到底怎麼了?
  當我快游到楊操的旁邊時,立刻有一種極度驚悸的感覺浮上心頭,使勁一收腳,感覺身子下方的水流有一陣異動,然後有恐怖的氣息猶如實質地襲來。我終於知道楊操為什麼會失態,也知道他所說的「那個傢伙」,到底是誰了!
  陰魂不散的鮨魚,但凡有深水的地方,這個傢伙就會循味而來。
  因為,它和矮騾子一樣,是個記仇的玩意兒。
  這種不對稱的戰鬥,是我最不樂意見到的事情,然而它就如同命運,蠻橫地降臨到我的身上,作為被詛咒烙印最深刻的我,自然是首當其衝之輩,轉彎的河道突然水波翻湧,八個人被摔打得七零八散,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左腳的腳踝便被緊緊縛住,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朵朵可以幫我擋了。
  肥蟲子也是一陣精疲力竭。
  還有誰能夠幫助我呢?
  我心中雖然悲觀,然而卻仍然沒有放棄,伸手掏出別在腰間的手槍,朝著下面巨大的黑影連開了數槍,不管有沒有效果,將彈夾裡面的子彈都悉數射了出去。
  洞中巨大的槍響和火藥武器的後座力,帶給我強烈的反抗慾望。我試圖去拿震鏡,給這傢伙再來一下,然而在空中亂舞的我並不能適應這種情況,沒有平衡感,不過我也算是看到了水面上有好幾個浮出水面的人頭,沉浮飄動,不知是死是活。
  正在這關鍵時刻,一個囂張的聲音出現在我鬧哄哄的腦袋裡面:「傻逼,路都不會走,害得大人我一陣好找……操,這是什麼玩意,觸手怪麼?唉喲,這些變態的東西,大人我最討厭了!」
  我在被觸手捲著,沉入地下的時候,看見一道黑影從下游的黑暗中衝了出來,準確地停留在鮨魚的上空。接著我便再次遁入黑暗之中,大量的水從四面八方,朝我灌湧而來。我剩下的工作,便是合理分配我肺中的空氣,然後讓自己活得更長久一些,不至於被河水給嗆死。
  所幸我並不用堅持多久,在我肺中的空氣還剩下一小半的時候,我便感覺到拉住我腳踝的那只觸角力道越來越小,大喜過望的我立刻抽出一把匕首來,努力回轉身去,然後握住這滑膩膩的觸手,使勁一割,居然毫不費力地就將它給切斷。
  我奮力往上浮去,終於浮出了水面。一露頭,立刻感覺金光閃耀,整個空間都是一片刺目的光亮。
  我大叫一聲,連忙摀住了眼睛,感覺及時閉得緊緊,都有一個小太陽一般的亮光,在視網膜上停留。接著,一大瓢熱烘烘的血漿就直接潑淋到了我的頭上。我半張著嘴,結果咬到一塊肉,又腥又騷,還有一種腐臭的味道。我連忙吐掉,結果彷彿處於一個高壓水槍的前端,大量的液體朝著我這裡猛烈噴來,辟哩啪啦,我活活被這股莫名其妙的水流,給激打回了水下。
  當我想再次浮上水面的時候,感覺到有一個東西重重跌落入水,然後彷彿天塌了一般,將我給死死地壓在了水底,不得動彈。我憋屈地被陷入河泥之中,感覺身上背負著一座山,既驚恐,又奇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鮨魚竟然被短暫時間,就放倒了?
  虎皮貓大人如此給力?
  所幸壓在我身上的鮨魚渾身滑溜無比,我努力往旁邊移動,費了差不多兩分多鐘,終於從這傢伙的旁邊擠了出來,當我再次浮出水面,只見到好多人在大聲呼喊著我的名字。我揚起手,說我在這裡呢。立刻有人朝我這邊劃了過來,緊緊拉住我的手,問我沒事吧?我瞇著眼睛瞧,是吳剛。
  我搖搖頭說沒事,大傢伙怎麼樣了?
  吳剛說沒事就好,大家都沒事,多虧了你們那個鳥兒,簡直是太厲害了,天神下凡一般,只幾下,那恐怖的鮨魚便被殺死了。我抬起頭看,只見不遠處的雜毛小道在衝我招手,而肥母雞則站在他的頭帶上,得意洋洋地瞧著我,嘎嘎地笑,然後說你們這些傻逼,快點往下面游,這鮨魚的血和體液雖然經過稀釋,但總是有毒的,浸泡長久了,小心不舉哦?
  我這才發現,不知道是不是鮨魚的屍體堵塞了河道的緣故,水流開始湍急起來,當我的手再次搭在氣閥上面歇息的時候,人就往著前面快速地湧去,足足滑行了幾十米,我有些驚慌了起來,問我對面的虎皮貓大人,說怎麼回事?我感覺我們好像在做急速漂流……
  肥母雞嘎嘎一笑,說對呀。我說對個毛,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它說飛過來的咯?哦,對了,你們不會飛啊?
  我發現這個傢伙的語氣有一些古怪,也感覺到了下游的盡頭,似乎有了一些光亮。這個發現讓我欣喜的同時,更多的是驚恐。我抓著氣筏的手變得發白,感覺兩邊的景物都往後面飛快地退去,按耐住狂跳的心,回過頭去找虎皮貓大人,說下面不會是……
  虎皮貓大人振翅一飛,大聲地笑道:「傻逼們,準備你人生的第一次飛翔吧!」
  豁然間,我的耳朵被巨大的轟鳴所充斥,然後身子被巨大的水流衝擊得騰空而起,衝過了一整片瀑布群,擁抱在了藍天之中。
  啊——
第十七卷 一線天
第一章 黑血魚蟲
  白水浩蕩群山中,驟止斷崖跌九重。
  聲若雷滾撼天地,勢如江翻騰蛟龍。
  躺在灘涂邊上,仰望頭頂那從崖壁間宣洩迸發出來的瀑布,轟然作響的落水撞擊聲不絕於耳,轟隆隆,轟隆隆。有風吹來,飄飄灑灑的雨霧落在我的頭頂,細膩而柔和,天邊似乎還有一道瑰麗的彩虹,七彩色,光暈耀眼。如此美麗的景象,讓久在黑暗洞中行走、漂流的我激動得難以自抑。
  終於活著出來了,終於見到陽光了!
  在我旁邊是雜毛小道,更遠的地方還有其他人,從幾十米的高空跌入深潭中,都摔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相互扶持著爬出水潭,來到旁邊的水草灘涂中,就疲累得連動一下的氣力都沒有。
  虎皮貓大人在頭頂不斷地盤旋,驅趕著我們往岸上爬去——它說得很恐怖,什麼鮨魚的血液能夠讓男人不舉,女人不孕,言之鑿鑿,介於這廝剛剛大展神威,將那恐怖的鮨魚給秒殺,我們都不敢含糊,連滾帶爬地來到旁邊的青草地上,胸膛的呼吸如同拉風箱一般,呼啦呼拉地直響。
  剛才暗河的戰況,我是完全都沒有瞧見,於是便問怎麼一回事,大人怎麼會這麼神勇,而且準時駕到?
  這肥母雞在我們這一堆橫七豎八的人上空盤旋了一圈,說大人我當初飛出去,便知此劫難渡,於是在尋摸著出去通風報信,然而沒成想竟然有矮騾子埋伏在側。那些小矮子倒是不怕,可是它們請了些厲害的幫手,卻是大人我的剋星。結果逃出門外三人,老胡受傷,當兵的死了,倒是那個老金,吊事莫得。我帶著他們一路奔走,後來也是從這地下河中逃出來的——這青山界地下有縱橫交錯的地下水系,光那溶洞下面就有好幾條河流,這裡只是其中的一個出口。安頓了那兩個倒霉蛋兒,大人我又馬不停蹄地去救你們這些傻逼——好在趕得及時,沒死一個!嘿嘿,自我誇讚一下……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