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節

  是吳剛和馬海波,兩個人渾身血淋淋,揪住我背後的衣服處立刻濕了,上面全部都是鮮血。我看到小周在我的前方,從兜裡面擰出一個黑東西,然後往我的後面一扔,使勁地喊快跑,快跑……
  我看清楚了那個東西,是防守型手雷,破片甚多,威力巨大,是殺人陷害的不二武器。一想到小周丟的地方就在我背後不遠處,我就被嚇得半死,連忙爬起來,朝著前方跑去。
  前方哪裡有路?
  有!
  跨過這石橋,我們便能夠重回陣內,一時半會兒,絕對不會有什麼人可以攻入其內的。然而在陣中心,被矮騾子給迷魂的悠悠已然到達了那裡,正在舞弄著雙手,在那井眼處鼓搗著。我不知道悠悠是否能夠解開封印,但是我知道,她倘若失敗了,之前出現的那片紅得似火的花朵和雲彩,便會再次襲來,將我們所有人,都變成行走的蠟燭。
  全身著火而死,這死法,讓我不寒而慄。
  我可沒有壁畫上那些小人的勇氣,估計自己的精神也昇華不了多少。
  然而我們已經沒有選擇了,小周手雷一丟,我們不往陣中跑,便會被那碎片掛倒,楊操已經擺脫了雙頭惡犬的糾纏,與胡文飛一起,朝我們招呼:「進陣,進陣……」得,如此來來去去,都是由他說了算,我也放棄了抉擇,跟著鬧哄哄的人群衝上了橋去。跟那頭臨死雙頭惡犬搏鬥的巨蜥腦門頂,冒出一個暗金色的小東西,朝我身上飛快撲來。
  沒有我這媒介,金蠶蠱也進不了陣中去。
  轟……
  當我衝過石橋,便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巨響。我們紛紛撲倒在地,一股熱浪翻湧襲來,過了幾秒鐘,我勉勵抬起頭來回看,只見剛才的那個地方,橫躺著好幾具屍體,而不遠處,已經有好多條蛇蔓延過來。那眾蛇翻滾的場面,看一眼,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所有的邪物都衝不過來,這時候我才有閒心去關心陣內的雜毛小道和悠悠。
  畢竟他們關乎著我們這一夥人的命運,我不知道倘若那離火再次燒起,我還會不會那麼幸運,能夠逃脫出陣內——即使逃出去,恐怕也要被萬蛇吞噬而亡了吧?
  悠悠已經掀開了一根青銅鎖鏈的扣子,她試圖將這鎖鏈給拿開去。
  然而這青銅鎖鏈足足有七八米長,嬰兒手臂粗,哪裡是她能夠取得動的?當她準備把那鎖扣撬開的時候,從黑暗中突然飛出了一根麻繩,如同有靈性的蛇一般,嗤的一聲,竟然將悠悠左邊的鎖骨給穿透了,這女孩子慘叫了一聲,然後被麻繩給倒吊了起來。
  滴滴答答的血從衣服中流了出來,倒懸半空,而這個時候雜毛小道才剛剛趕到她的面前。
  他因為不懂這陣法,剛才一開始全身僵直,進不去。後來還是模仿了悠悠的步伐,臨時學習,才一步一步地闖入最中心。看到悠悠被倒吊而起,他高聲喊了一下,雙手搓成了劍指,朝著半懸的悠悠腦門抵去。
  劍指清明,回復神形。
  而這個時候,有一道身影從離字橋處跑了進來。能進陣者,皆是人類。我爬起來,透過石鼎往裡瞧,竟然是一臉蒼白的賈微。她似乎也瞧見了我們,繞著邊緣的空間,朝著我們這邊狂奔而來。我心有餘悸地回過頭一看,巽字橋那邊,有一個高大的黑影,正化身為龍捲風,朝著地上的蛇群席捲而去。
第二十六章 小黑神秘消失,大人適時醒來
  一直在馬海波旁邊的食蟻獸小黑一聲歡呼,朝著遠處的賈微跑去。
  這小傢伙跑得歡暢,一邊跑一邊嗷嗷地叫喚,而我們這邊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防範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中年婦女。要知道,有了悠悠的這個例子,我們對於之前還是鬼王附體的賈微,保持了高度的警戒。
  賈微並沒有理會在她腳下打轉的小黑,逕直走到我們面前的五米處,還欲前進,楊操手持骨針,警告她停下,不要靠近,不然他就射了。此刻的楊操精神萎靡不振,所請之神顯然已經離開了,搖搖欲墜,然而卻苦忍這疼痛,疲倦堅持著。
  一般請神,完畢之後必須要休養好幾天,方才能夠回復過精氣神來,然而此刻情況危急,楊操也不得不咬牙堅持。
  賈微不滿地看著楊操,說你這個傢伙倒是蹬鼻子上臉了,連洪安國都不敢這麼跟她說話。見她正常,胡文飛臉色一喜,走前兩步,說賈微你恢復過來了麼?那老鬼不是說把你煉了麼?賈微說怎麼可能,老娘哪裡是那麼容易相與的,我一直都在,只是進了洞中,才拚搏不過那幾百年的老傢伙,躲藏著了下來。它一離體,我便解脫得返了。
  胡文飛高興地直搓手,說你真厲害,不過那傢伙不是有兩千年了麼,怎麼又才幾百年了?
  賈微笑著說兩千年?扯淡呢吧!這一年年的陰風洗滌,哪裡會有千年老鬼的存在?
  兩人說著話,越來越近,而楊操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我也看出了一點端倪:小黑雖然對現在的賈微像小狗兒一樣,繞來繞去,但是它目光中卻流露出一種奇怪的陌生感;而賈微的嘴角,在莫名其妙地神經質抽動。
  這裡面,似乎有著一些古怪在。
  當賈微伸出手去拉胡文飛的時候,我終於想起了《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記載的一件雜談,衝上前去,使勁把胡文飛扯倒在地上。賈微一手抓空,心中有些驚訝,惱恨地瞪著我,說你幹嘛?
  楊操橫著骨頭棒子小心防守,而吳剛、馬海波都持著武器,默默地圍將上來。
  我冷笑,說我曾聽老人所言,這人遭了橫災,若想避開而又沒有能力的話,是可以將此禍轉嫁於他人的——這東西跟我們養蠱人「嫁金蠶」一般,不過更加惡毒的是,被轉嫁之人,基本都是有死無生。想來,大媽你也是有這想法吧?
  賈微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向來都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想法,此刻也是很勉強地強笑著,說怎麼會?我和老胡是老同事,老熟人了,哪裡能夠害他啊?
  她說這話,小黑便伸嘴去咬她的褲腳。不知怎麼地,小黑咬得很用力,竟然將賈微的褲腳給撕扯爛了,而這個時候,她的嘴角又不由自主地抽動著,使得她的笑容更加勉強。
  所謂轉嫁橫災,其實歷來已久。比如農村裡某家遭鬼遇怪,必會摘下灶房上掛著的籃子,上面有一張白布(通常是別人家辦白酒的時候帶回來的孝布),在天黑之前偷偷拿到相怨的人家牆角邊掛起;又比如有人沖了太歲,會將沒洗過的內褲用袋子裝好,丟到別人家的院子裡……通常做過之後,煩惱全除,而被嫁禍的人家卻遭了災,雞犬不寧。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很多人應該都有過親身經歷。
  而賈微的這個更加恐怖:她被鬼王上過身,一輩子都有著印記,根本就逃脫不了鬼王的追蹤和再次附體,或者行屍走肉,或者神形俱滅;然而如果她將這印記渡給了旁人的話,便可由別人替她受過,與她便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這法子,作為慧明和尚的女兒,想來應該是會的。
  我們的小心防備,讓賈微本來就僵硬的臉孔變得更加讓人恐怖,她終於明白了欺騙之術並沒有效用,臉色木然起來,伸腳踢開了她曾經纏綿悱惻過的食蟻獸小黑,一步一步地朝我們逼近而來:「你們還好意思說?這麼多高人,竟然沒有一個發現我被那個王座上的老鬼盯上,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為我分憂!楊操、胡文飛,當初洪安國是怎麼叮囑你們的——一定不要讓我有事,不然……事到如今,你們不是應該挺身而出,為我排憂解難麼?隨便一個人,只要讓我把這該死的東西脫下來,就可以。隨便一個人……」
  她一步一步地走著,聲音越來越低沉,彷彿入了魔一般。
  小黑不斷地拉扯著她的褲腳,不讓她前行,終於,賈微發怒了,她俯下身子去,小黑直以為女主人是要跟它接吻,伸長了舌頭,卻被一把給揪住,賈微的身手在那一刻變得狠戾而果決,竟然將小黑的舌頭當做了甩繩,拉著這長長的舌頭,如同扔鉛球時的720°大轉圈,然後把小黑朝著雜毛小道那邊給扔去。
  偌大的小黑,它沒有一絲反抗,如同炮彈般飛開去。
  而賈微手上,卻多了一截血淋淋的舌頭。
  她是如此殘忍,竟然將自己的愛寵給折磨成這般模樣?她瘋狂地笑著,指著我們說一群傻逼,不肯付出是吧,要死大家一塊兒死,反正老娘也不想活了。
  食蟻獸小黑重重砸在井眼的邊緣,腦袋沉入井口,而大半個身子則懸留在外面。如此卡著,有黑霧將它縈繞,而之前吞噬黑霧的那些石頭蠱蟲本來是凝結在井口的,此刻也「嗡」地一下,附在了它的身上。
  因為舌頭被揪斷,小黑的叫聲有些怪異,而經過那井眼的空間迴盪,傳到我們的耳中,多少有些心酸。
  一個被主人虐待、拋棄的動物,一個心中只有主人的寵物,此刻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呢?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賈微突然發起狂來,掏出身上的紅綢,鈴鐺叮鈴響,朝著我們這邊甩過來。一般的綢子,軟趴趴的,沒有一點受力,形如跳舞,然而賈微這綢緞一甩,卻跟皮鞭子一樣,在空中炸響,靈動有如游蛇;最厲害的是她那鈴鐺如同招魂鈴一般,響著會有迷惑人心志的效果,我倒沒事,馬海波等人卻是一陣迷糊,接連被抽中了好幾鞭。
  我心中狂怒,伸手去抓這紅綢,好幾次都沒有得逞,賈微畢竟是家學淵源,腳步靈活,我們這些個大男人一時半會兒,根本就抓不到她。然而雙拳不敵眾手,我瞅準機會,飛身就將其撲倒在地,賈微奮力掙扎,口中各種污言穢語罵出,我聽了都臉紅耳臊,突然,所有的叫罵聲都停滯了,轉化成了一聲淒厲的叫聲:「啊……」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