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節
兩股黑靈相鬥,雙臂如刀,游龍驚鳳,路轉峰回,其中凶險,不足外人道。
趁著鬼靈給我們爭取來的寶貴時間,虎皮貓大人也並不上前摻合,而是雙翅一展,開闢了一個可供呼吸的空間,然後急切地衝著我們,說傻逼們,你們倘若想要活著出去,大人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必須要記牢了!接下來,我將用大人我「威震八荒、籠罩四野」的無上神力,在這陣中開闢出一條並不穩定的通道來,我將帶著你們這幫傢伙走出黑竹溝,但是有幾點,你們必須要注意了:
第一,任何人,無論看到任何東西,都不要驚慌,不要亂跑,不要說話;
第二,任何人,都不得聚集精神,用你們的氣感、氣之場域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去看周圍的一切,記住,只能用你的肉眼,和那一雙穩健有力的腿;
第三,跟著我,緊緊地,不要丟了!
它說罷,又不放心的說:「再次提點一下,我將把你們的氣息給掩藏起來,欺騙這個法陣的探知,所以沒有我的命令,所有人,都他媽的給我閉嘴了,誰要是說一句話,大人我就把你打得你媽都認不出來,都聽清楚了麼?不能做到的,滾出來!」
它說得迅速,然而字字皆清晰無比,顯示出了往日鍛煉出來的良好口才。危機關頭,誰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們不說話,只是狂點頭,差一點就把自家的脖子給整折了。然而小屁股卻舉起手,在徵得同意後發言,說肥鳥兒叔叔,我們要跑多久才能夠走出這片山窩窩啊?
虎皮貓大人簡潔有力地回答:不知道。
顯然,虎皮貓大人之前的話說得雖然圓滿,但是對於這個陌生而神秘的遠古大陣來說,它也只是一個新手,並不知曉太多的具體佈置,只是憑藉著自己在這方面的造詣,給予我們方向和希望。負擔著這麼多人的期望和身家性命,自命「及時雨」的虎皮貓大人,身上的壓力,比這裡面的每一個人,都要沉重。
然而大人有一個特點,耿直,從來不說謊,所以它說不知道。
虎皮貓大人在等待我們都點頭表示知曉後,並沒有再與那個所謂的舊日老友扯淡,而是開始用左翅拔右翅、右翅拔左翅的方法,從它那一身油光水亮的羽毛中,拔下了九根帶血羽翅來,然後陸續地射在了我們腳下的土地,擺出了一個九宮八卦的格局,接著抬頭長嘯了一聲,眼睛變得金光閃閃,開始四處張望。
而就在此刻,一直站立在旁唸唸有辭的萬三爺,口中突然吐出了兩口血來,我的餘光一直在注視著前面的方向,看到那與廬主投影糾纏的鬼靈,胸口正好也被重重地擊中了兩次。
擊中和吐血的時間,幾乎一致。
萬三爺跟這鬼靈,難道是如同金蠶蠱與我一般的聯繫麼?
我難以猜測,而那廬主投影似乎又重新佔了上風,身形逐漸臃腫,開始又恢復之前的趨勢,我心急,掏出了震鏡,想要橫插一槓子。然而萬三爺立刻明白了我的想法,伸手攔住了我,很堅定地搖了搖頭。我發愣,不知道萬三爺為何如此,只見他將自家用慣的招魂幡往泥地上一插,雙手結印,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攏為劍,將咒文的最後一段,連珠炮一般念了出來:「……按行五嶽,八海知聞,魔王束首,侍衛我軒,凶穢消散,道氣長存……急急如律令!」
一語結束,那雙手立刻回翻,從懷裡掏出了一張銀白色的金屬小網,光華閃耀。
這金屬小網我以前從來沒有見,就其表面所蘊含的力量,比之地上那桿破爛的招魂幡,簡直是蘭博基尼與國產奧拓之間的差距——這麼比或許有些俗氣,但是我已經無法找到更合適的語言來形容了。這是真正的法器,比我的這震鏡還要高上好幾個檔次。我看向了前方混戰成一團的兩股黑氣,只見當萬三爺將這銀色金屬小網祭出的時候,那鬼靈不顧廬主投影的全力攻擊,竟然將其緊緊抱住,不讓其做大範圍移動。
「咄!」
萬三爺一語出口,人即往後吐血倒下。
那金屬小網像一片輕薄的雲彩,朝著兩團緊擁的黑霧籠罩而去。明明看著十分細小,然而偏偏就落在了它們頭上,一覆蓋,立刻緊緊束扎而起,那廬主投影即刻潰散,化作了漫天的黑霧鬼影,而那鬼靈,則驟然消失無蹤跡;連那皎潔如月的金屬小網,也都變得黯然失色了……
這金屬小網到底做了什麼,所有的一切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天地之間突然傳來了一陣恨之入骨地尖叫聲:「天啊,你們這幫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啊?范蠡網?你怎麼會有兜盡神念的范蠡網?以你這區區道行,怎麼可能憑空斬出了下屍神?不公平啊,這太不公平了,你們這幫傢伙簡直就不是人啊……同歸於盡吧!」
這聲音連綿著天邊的雷鳴,此起彼伏,當最後一句落下的時候,從那白骨屍坑中,突然爆發出了如同太陽的明耀光華來,剎那間就有吞吐天地的趨勢。也就在那白色光芒爆發的同時,肥母雞也是渾身一抖,大叫一聲「走」,雙翅一展,往前飛去。
而在它經過的地方,居然出現了一條隱約的石道,從這懸崖間,往著懸空的前方延續而去。
因為事先早已有了招呼,所有人都選擇了毫無保留地信任虎皮貓大人,急急忙忙地朝前湧去,我和雜毛小道一左一右,扶著萬三爺走。我看著遠處那張被重重鬼影所籠罩的銀色金屬小網,邊走邊回頭,十分不捨。
當我走上了那石道,感覺到一股具有毀滅性能量的巨浪一直飆到了後背心,然後被那些翻捲的濃霧,所減緩,直至隔離,消失不見。我心中感歎:范蠡網啊范蠡網,這東西一旦跟那古代名人沾上了半毛錢關係,甭管是真是假,肯定都是寶貝一件,然而就丟在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實在可惜。
身背後那火辣辣的疼痛,提醒我剛剛與死亡擦肩而過。一想到即使把那所謂的「范蠡網」找回,也不屬於我,心中才沒有那麼肉疼。
呵呵,我果然是一個並不高尚的普通人啊。
一路行,即使走過了虎皮貓大人開闢出來的石道,這左右依舊搖晃不止,劇烈的動盪讓我們行路困難,有要跌倒在地的感覺。然而現在誰也不敢放鬆,事關性命,大家都是咬著牙在堅持,按照之前與虎皮貓大人的約法三章,不說話,也不敢做任何出奇的舉動,只是盯著虎皮貓大人那肥碩的身子,埋著頭趕路。
兩側皆是濃霧,我們眼前只有三四米的可視距離,一旦跑動起來,便只有緊盯著前面的幾個人走。我們先是走過了一片幽綠秀野,然後是無盡的山林,四面都是樹,各種各樣的溫帶植株,漢白楊、紅坪杏、光葉珙桐……但幾乎沒有見到什麼動物,連地上的螞蟻都難以找尋。走了大概十多分鐘,天地之間的那搖晃,這才開始減緩下來。
然而我們的腳步卻並不敢放鬆,因為虎皮貓大人,依然在前面領航著,罕有的沉默。
我和雜毛小道扶著萬三爺,走在隊伍的最後面,雖然扶著一個人,但是在這所有人裡面,卻是最輕鬆愜意的,體力完全沒有問題;其他人也還好,小屁股甚至開始在前面領跑了,而是萬朝安這個唇紅齒白的傢伙,卻落在了我們前面,氣喘吁吁,彷彿精力不濟的樣子。
聽到他那沉重的喘氣聲,我有些擔心,倘若分貝再大上一下,是不是就要違反大人的約定了?
我們馬不停蹄,時而跑,時而走,足足行了兩個多小時的山路,上坡下坡,一路沉默。在出來的半個小時後萬三爺就醒來了,沒有說話,但是很堅決地拒絕了我們的攙扶,抿著嘴獨自前行。
行走在這霧濛濛的世界裡,我感覺在自己的皮膚上面,有一種被電流輕微擊中的刺激感,刺痛,而且讓我的身體疲憊麻木。終於,在行完了這兩個小時的山路之後,霧氣散去,而我們的面前出現了一片坡地,上面儘是些青黃的野草和小花骨朵兒。這美麗的景象讓我們所有人都放鬆了心情,腳步輕快,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前面的萬朝安突然踩到了一塊石頭,身子斜斜地跌落在地上,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哎喲」的呼痛聲。
這聲音彷彿如同魔咒一樣,前面奮力飛行的肥母雞立刻搖搖欲墜地斜飛幾米,最終跌落在地。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周圍的景色突然一陣扭動,四下都變得黯淡無光,我身邊的所有人都發出了聲聲慘叫,滾落在了地上,捂著肚子哀嚎著。唯獨剩下我一個人,發愣地看著這陡然驚變的一切,手足無措。
第三十三章 下屍神,眾人圍圈齊拉翔
驟然發生了如此的變故,我自然是驚訝萬分,像呆頭鵝一樣四處看。
只見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捂著肚子翻滾,雜毛小道、萬三爺和萬勇還記得住虎皮貓大人的囑咐,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起,悶頭忍受這劇痛;而萬朝安、萬朝東等人卻熬不住這如同分娩一樣疼痛,大聲哭叫著,鬼哭狼嚎,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我渾身僵直,不敢動彈,看著周圍的環境不斷地變幻顫動,彷彿在放映著一場製作精美的4D電影一樣,光影流動,森林、峽谷、草地、溪流……無數的場景變換,黑暗與白晝在眨眼之間交替變換,呈現出一種十分不穩定的狀態來;而腳下的地皮在抖動,我身上那種過電的刺痛感,也在一波又一波地強烈襲來。
顧不得這周圍發生的一切,我單膝跪在地上,扶起雜毛小道的身體,看到他口中的血沫子一股一股地冒出,腹中似有千百條蛔蟲蠕動,咕嚕咕嚕地直響,如同雷鳴,心中不由得焦急上火,問怎麼回事?
既然已經喧鬧成了這般模樣,也就無所謂禁口令一事了,雜毛小道強忍著肚中的轟鳴,說那狗日的廬主有後招——它化身霧霾鬼影的黑色霧團裡,應該是沾染著劇毒的,只是這毒素隱而不發,或者被虎皮貓大人給斷然壓制住了,可惜萬朝安這個膽小鬼發出聲音,導致大人墜落,而所有人則全部都劇毒發作了,你沒事,只怕是肥肥的原因——別管這些,先看看大人有沒有事……
我急忙跨過翻滾的人群,跑到了最前面,將肥碩的虎皮貓大人給抱起來。
它渾身僵直,然而手摸在肚皮上,卻仍然還有著一絲心跳,我抱著它,手上和胳膊上染了好多血。這些都是肥母雞剛才在作法的時候,自拔羽毛所留下的傷口。雖然它有法門緊閉血脈,然而因為昏迷過去,導致了現在竟然流出了血來。不管它本事如何了得,然而承載著這偉大靈魂的,僅僅只是一隻虎皮鸚鵡而已——儘管肥碩,然而卻也沒有多少血好流。
於是,我趕緊喚出了它的好朋友肥蟲子和朵朵來。
小朵朵一出現,立刻從我手中接過肥母雞,緊緊抱著,說陸左哥哥,臭屁貓大人怎麼了?我沒有回答,而肥蟲子則直接鑽進了肥母雞的身子裡。
我又俯下身子來,察看旁邊萬三爺的傷勢,這才發現他除了大家所中的劇毒之外,生命力也遊走到耗盡的邊緣,不知道是之前拚鬥時受了傷,還是因為那隻鬼靈消逝而起的效果——我想多半是鬼靈吧?廬主在最後自爆時所說的「下屍神」,不知道是不是道教中所言的三屍神之一。若如是,那萬三爺可真是頂端厲害了——《歷代神仙通鑒》卷八曾曰:「欲作地上真人,必先服藥,除去三屍,殺滅谷蟲。」
「斬三屍」在《抱朴子》、《重修緯書集成》、《雲笈七羲》、《宣室志》等歷代道家典藏中均有記載,我閒暇時曾讀過一些,略有所聞,然而此事太過玄妙,虛無縹緲,只當作是異聞傳言而已,卻沒曾想如今竟然有蛛絲馬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