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節

  我能夠讀懂她的恐懼,這並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不是繁華的街頭、擁擠的列車或者老家那散發著青草和油菜花香味的田地,她在臨死時所見到的一切,對於整日裡盯梢、下手、拎包、掩護和銷贓的她來說,實在是另一個世界。
  國字臉,中年婦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我害死了她們。
  我把他們給拉進了這個恐怖之地,讓他們充當了炮灰一樣的角色。
  這種沉重的心理負擔,讓我鬱積得要發瘋。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普通的溫泉山莊,一個普通的交易會,會發生這種事情——即使我看到了死嬰,即使大人說這裡有陣法。
  我不知道國字臉他們為何提前發動,並且引出那條恐怖蛇靈,我只是心中發冷,沒想到在這個城市的邊緣地區,青虛他們居然如此肆無忌憚。
  這些,可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啊!就連我都要發瘋,而青虛他們這些殺人兇手居然能夠無動於衷?
  無論哪裡,都有潛規則,而青虛他們,越過底線了。
  我站起來,又是痛苦,又是憤怒,試圖從四周的黑暗裡,找到那個殺人兇手來。
  然而這僅僅只是徒勞,四周啥都沒有,只有那濃郁的血腥味,在我的鼻尖縈繞著。
  我抬起頭,看向了頭頂不遠處的居酒屋裡,不知道雜毛小道還在不在那裡——青虛呢?
  前面是一條登高的台階,一級又一級,我提棍而上,旁邊有依山勢而建出來的小溫泉,不過水已抽乾。
  當我走過幾株桂花樹旁的時候,突然樹枝一陣搖動,從樹影裡浮現出三個黑色的虛影來,當頭就朝我揮刀斬來。
  我精神緊繃,一出現異狀立即反應過來,側步往旁邊跳開去。
  「刷、刷、刷——」
  三道刀鋒閃動,破空而響了起來,我凝神望去,卻發現這虛影已然消逝,不見蹤影,然而我背後的汗水卻瞬間流了下來。
  通過「氣之場域」,我能夠感覺到被三道意識給緊緊盯住,它們在耐心地等待著我出現差錯,然後好一刀將我的喉管給割破。
  到底是「逆北斗奪煞衝陣」,竟然能夠將這怨靈一般的東西,凝結出有如此攻擊力的鬼物來。
  說實話,我真的沒有見過這般模樣的東西,想必下面平台處的幾個人,都是它們殺的吧?
  我站定,緩慢地移動頭顱,通過由內心中散發出來的那縷靈覺,仔細地感受著週遭的一切變化。
  然而一切彷彿又回到最初了一樣。
  我僵立了半分鐘,在這緊張的環境下,突然心頭浮出了幾句話:「五色令人盲目,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
  我心狂震,閉上了眼睛,在黑暗的世界裡,體會千年之前的那位聖人書中境界。
  眼睛合攏,世界黑暗,然而觸感卻越發地明瞭了。
  我「看」到了在左邊的草叢中,潛伏著三根細如蠶絲的金屬絲線,上面蘊含著濃如實質的怨力,卻被那草叢中的植株所掩蓋——草木根扎泥土,靈接地母,乾坤如法,是故草木皆兵也。
  心念及此,我從兜裡再次祭出了震鏡,在啟動的那一霎那,立刻撲出三道勁風而來,朝著我頭、頸和腿處斬去。
  我猛然睜開眼,心中有所明悟,大叫一聲來得好,那驅邪開光的震鏡金光一閃,兜頭朝這三道勁風照去。
  金光之下,怨靈猶如融雪,在即將臨體的時候,頓時消減至最輕微處。
  我左手準確地捻住了這三根黑色的金屬絲線,感受到上面蘊含著流動不停的力量,就像電路板回路一樣,來回交流,似乎還在與某個地方作聯絡,不斷地顫動著,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所為。
  我心中暗歎,青虛這一夥人,實在厲害,這附加了怨靈的金屬絲,竟然能夠達到隔空殺人的本事。
  想到這一層,我不由得對雜毛小道更加地擔憂起來。
  國字臉這個傢伙,倘若不是他拿了個被收起來的嬰屍當寶,鬼鬼祟祟又言之鑿鑿地將我誆騙開去,說不定我就在法陣剛剛開啟之初,就已經配合著雜毛小道擒住了青虛那廝,逼問出來小妖朵朵的下落。
  不過我心中不由得一陣苦笑,人都死了,我還在埋怨什麼?
  道心不明啊……我心中彷彿被山一樣壓著,難受得緊,恨不得狂吼幾聲來。
  我深呼吸,將這難受壓下來,口中默念著蕭家「縛妖咒」,最後口中大喝一聲「咄」,解決掉這三根附了怨靈的奇怪絲線,將其揉成一團,收了起來,然後朝上走去。
  一路上再也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東西,重新折回居酒屋,只見裡面伏屍好幾人,卻沒有一個我認識的,包括小俊和橫練陽哥。
  望著空空如也的房間,我的心也空蕩蕩的,舉目望去,發現在遠處機房位置,似乎有呼叫和打鬥聲。
  當下我也不猶豫,快速跑了過去,很快我就來到了離機房最近的一棟建築轉角,只見那邊燈火微暗,卻是雜毛小道和那狗日的青虛在單挑著。
  雙方都是道士出身,然而出手卻狠辣之極,各種齷齪手段,輪番齊上,我正想快步走近,準備抽冷子敲悶棍呢,雜毛小道一閃身看到了我,指著我旁邊的那棟建築,說小毒物,進咖啡廳,救人!
  此刻的雜毛小道似乎處於下風,然後他卻叫我救人?我摸著牆角折回,伸頭往窗子裡一看,只見裡面有十幾二十人,全部都抱頭蹲在地上,好幾個壯漢看守,那個青洞道人正輪流著往這些人嘴裡,灌一種刺鼻的液體呢。
第十八章 背後捅來的刀子
  這長排木屋原本是供客人泡溫泉乏累時,飲用咖啡、提神醒腦、解乏的去處,長條原木拼湊的木桌,桐油浸潤的椅子,簡便粗獷的裝修風格,讓這木屋變得十分的通透,因為雜毛小道的吶喊,裡面驟然而起的哭鬧聲和喝斥聲,也一字不漏地全部傳到了我的耳朵裡來。
  我看到了房子裡面的人,裡面的人自然也看到了我。
  匆匆一瞥間,我發現我的對手總共有六個人,兩個膘肥體壯的保安,三個來歷不明的黑衣人,還有那個舌燦如蓮、不知底細的青洞道人。
  在看到那兩個保安的時候,我突然回憶起來,他們正是我上次在機房的時候,所見的那兩位。
  可見這裡的工作人員,有的被青虛拉下了水,同流合污,有的卻是毫不知情。
  正因為毫不知情,所以他們的遭遇,便如同我在下方平台所遇到的那個保安一樣,伏屍在地。
  我的心有些冷,說實話,在荒郊野裡,死幾個人,猴年馬月也發現不到,但是在這人流密集、關係複雜的城市,不知道青虛哪裡來這麼大的膽子,居然能夠如此肆無忌憚?一路行來,光我看到的無辜死者,差不多就有兩個手掌了!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青虛竟然猖狂到這地步?
  我手中木棒捏緊,從門側立刻出現一個穿制服的保安,手持著黑色高壓電棍,氣勢洶洶地朝我衝來。
  他的這種電棍,能夠釋放出十萬伏的瞬間電壓,讓人在三五分鐘之內失去行動能力,想來房間裡的那些人,不少都是被這樣擄來的。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