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節

  於是她忙了起來,兩岸三地到處跑,片場、商演、錄音棚……關知宜開始愛上了胎盤,她知道這東西學名叫作紫河車,是大補的中藥,她通過黑市,總能夠從醫院裡購買到新鮮的胎盤,然後用舒嬌的法子燉著喝;有的時候還會加一點兒冰糖,或者人參,她還會不動聲色地把這湯,分享給家人和朋友。
  一直到12月份,她開始頻頻做噩夢,出現了她跟我說的那種種跡象。
  然而這個時候,她想著去找舒嬌,卻發現這個富商女公子已經去了英國,不管她通過什麼手段,都聯繫不到她。
  這個時候的她才開始慌張起來,四處找人,卻沒有用。
  不過她所遇到的倒也不是很嚴重,而且實在難以啟齒,工作又太過繁忙,所以她只當作是隱憂,不做追究。
  ※※※
  關知宜說完這一切,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整個過程中除了作導引的話語,我並沒有參與太多,而在這美麗女明星性感紅唇的一張一合間,我有一種錯覺,這貝齒銀牙似乎變成了無數細密而尖銳的牙齒,如同那鬼娃娃一般。
  沒有敬畏,所以人才會如此放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關知宜在法律上來說,並沒有什麼大錯,我也不好多做評價,安心地聽著,等她講完之後,我對她說你躺下吧,我幫你問靈。
  關知宜問我什麼是「問靈」,我回答說據我大概地估計,應該是你那個未曾來到這個世間的孩子,懵懵懂懂中殘留了一絲怨力,本來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消逝的,然而因為你吃了太多的胎盤,裡面蘊含的先天生靈之氣,將這絲怨力給留下,並且茁壯成長起來,所以你才會經常聽到哭泣,聽到小孩子玩鬧的聲音,我將會通過一些手段,把那怨靈從你的心靈中激發出來,問詢因果,然後將其超度。
  關知宜又驚又疑,問這就是我聽到小孩子哭泣的原因,也是我老是被鬼壓床的原因?那麼,我為什麼總是會夢見有一個和我一般模樣的女人,在床下面冷笑呢?
  我歎氣,說你後悔過麼?
  她哭了,說後悔。
  我說這便是了,那個女人,就是你的後悔。
  她又問,說既然那嬰孩兒已經成形,又是哭又是鬧,卻為什麼沒有來害我?我沉默了,這一次的沉默顯然有一些長,讓關知宜顯得十分疑惑。
  見她這般模樣,我長歎了一口氣,說雖然你從來沒有把它當作是你的孩子,但是它……卻一直把你當媽媽啊!
第六章 同行是冤家
  聽到我的話語,關知宜雙手緊緊地摀住了嘴巴,眼淚頓時就一滴一滴地掉落下來,連成一條線。
  這個美麗的女人壓抑著自己的悲傷和愧疚,如同一個小女孩一般蜷縮在寬大的椅子上,柔弱無助。
  她的哭泣聲終於壓抑不住,漸漸地擴大開來,那辦公室的門口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的助理蘇沫又在門外大聲叫小宜,你怎麼了?關知宜突然像失控了一般,轉頭朝門口大聲叱喝道:「滾,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眼前……滾啊!」
  她最後的一聲,如同海豚音一般,將玻璃都震得一陣嗡嗡響,垂下來的花籐也一陣晃悠。
  助理蘇沫的聲音立刻消失,彷彿人都離開了這個地球。
  關知宜罵完助理,突然有一些不好意思,怯怯地看著我,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我盯著面前這個時常在電視裡出現的美女,搖了搖頭,說沒有,別人對你的看法並不重要,人生在世,聽從的只是自己內心的感受而已。
  你的心若安靜了,一切都晴天,若不能夠得到安寧,那麼永遠都是驚濤駭浪。
  至於我,尊重每一個人的生活方式,但是也希望這種生活方式對於其他人,沒有任何利害衝突,沒有威脅,哪怕僅僅只是一條還沒有降臨到這個世間的小生命……
  關知宜跟我解釋,其實她一開始也十分想要一個小寶寶的,只可惜她找到那個男人除了帥,根本就一無是處,沒有一點擔當,而且還花花公子一個,她冒不了那個險,所以才聽了舒嬌的話。
  我說希望你如果再有一個孩子的話,請一定要善待他。
  關知宜點了點頭,說一定會的。
  我站起來,從一蓬花叢中掏出了裝著秈米的布袋子、香燭、紙錢和一尊泥塑的娃娃像,還有四個小青碗,我將小青碗裡裝滿99粒秈米,上面插著一根線香,然後分置四周,點燃,又將那泥塑的娃娃像放在最中間的火盆裡,把兩沓紙錢放在裡面小心燒盡,在悠悠燃燒的青煙之中,我讓關知宜來到辦公桌斜對面的沙發椅上躺下,閉上眼睛,她依著照做。
  我拖出一隻草編的蒲團,盤腿跌坐在沙發椅前,開始念起了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壇蘸」記載的招魂咒。
  這話需要用晉平的方言來念,我說得古怪,又盡力念得極快,嘰裡咕嚕的,就像是催眠曲,關知宜的情緒大起大落,在我這一番念叨聲和那裊裊的檀香氣中,平復下心情的她感覺到一陣疲累,居然就有要沉睡過去的趨勢。
  這是我預料之中的事情。
  若她的心靈不歸於平靜,附著於她內心深處的那一股怨靈,又怎麼能夠浮現呢?
  然而就在將睡未睡之間的當口,關知宜突然睜開了眼睛,瞪著我,說陸先生,你是這門道裡的高人,能不能夠告訴我,這世間有沒有一種東西,能夠讓男人一見到我,就死心塌地地愛我,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我?——你可不能夠騙我哦!
  我說為何要問這事情?
  她咬著牙,說我經歷了太多的失戀,每一次都好像死去了一樣,實在太難受了,有時候甚至想去自殺,你能不能夠告訴我,這世間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像我剛剛說的一樣?
  看著她渴求的眼睛,我說有,在苗疆十萬大山的深處,有一種神秘的蟲子,叫做情蠱,多情的苗女會養育這種生物,下到自己中意的男子身上,一旦成功,這一輩子都會不離不棄,永不分離,否則便腸穿肚爛而死。
  不過,一切邪門術法,都需要付出遠遠超過你相像的代價,或許是感情,或許是生命。
  我個人認為圓滿的感情,並不是這般得來,而是需要雙方共同經營的,這一點,你要明白。
  關知宜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很快就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而我給她輕輕蓋了一張毛織被單。
  在經過了長時間的招魂,我終於從關知宜的意識中,剝離出了一直纏繞著她的那個小小的怨靈。
  這是一個形同黃豆芽一般的小東西,連人形都沒有,虛空中,像一根肉芽般隨風游動,發出咿咿呀呀地聲音。
  它並沒有受到太多的陰風洗滌,對關知宜十分親熱,就像普通的孩子對待媽媽一般,用那根小肉芽不斷地撩撥她,撒嬌。
  只不過在它那沒有發育的智商裡面,並不知道,它視為媽媽的這個女人,並不喜歡它。
  關知宜的意識裡,恐懼大過於一切的感情。
  我歎了一口氣,這小東西現在表現出來的,還僅僅只是對於人間的留念,倘若時間漸久,隨著它的成長和無數次初一十五的陰風洗滌,它最初的善良和可愛就會逐漸地消失,那陰風之中的「惡」就會表現出來,然後逐漸蠶食關知宜的意識,甚至將她整個的生命,都化為自己成長的營養。
  最後,變成一個新的鬼物,邪惡而強大。
  我胸前一動,朵朵和小妖懸浮於空中,這一對姐妹花淚眼婆娑,看著這並不知曉情況的小東西。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