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節

  我探出頭,便見到好多身穿迷彩綠的士兵在村子裡面檢查,有穿著中山裝的人在跟村民交涉,雜毛小道的手指點了點東邊,我順著望去,但見凌晨驚走的那個李騰飛,正和一身灰色道袍、頭頂金色圓形銅冠的茅同真緩步走來,圍著他們兩個的,還有趙興瑞、麻稈兒老頭,以及好幾個素未相識的傢伙,皆眼神銳利,氣度不凡。
  瞧這陣勢,好像是想駐紮在這裡,成立前線指揮部了。
  雜毛小道看到趙興瑞,想起凌晨他給的人皮面具,翻出來瞧,說不錯,這東西是個寶貝,戴上去,除非是對我們的身型、氣度以及習慣瞭如指掌的專案組成員,不然定不會認出來的——這個老趙,跟你關係處得不錯?
  我搖頭,說不知道如何說,他是慧明的關門弟子,跟我在集訓營裡也有些情誼,不過這個人的城府很深,讓人看不透他心裡的想法。
  雜毛小道點頭,說不錯,一個人不願意表露出內心的想法,一是受過訓練,二是害怕傷害,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應該是站在你這邊的。
  且不管他是什麼目的,我們接下來的方向,不是在深山,而是去城鎮,乘車前往滇南邊境,伺機越境。
  我苦笑,指著外面那些正在逐屋檢查的戰士,說我們要先逃過此劫才行。
  說話間,便有六個持槍的戰士,朝著我們這邊走過來,我們趕緊低下頭,只聽到一個為首的戰士,正跟門前那個老眼昏花的老頭兒對話。
  老頭兒用濃重的方言,告訴他們,說這裡是寨子裡面的穀倉,他天天看著呢,不會有老鼠的。
  那些戰士倒也是盡責,不同意,非要打開倉門進來看看。
  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然後勾住上面的房梁,悄無聲息地返回了倒斗形狀的儲倉裡,一人一個,然後開始往下沉,讓谷子將我們給淹沒,僅僅露出鼻孔來呼吸。
  我們剛剛藏好身子,那穀倉的木門就被推開來,然後房間裡,傳出了剛才幾人的聲音,匡啷幾聲響,他們在檢查這裡面的可疑之處,沒一會兒,就檢查完畢了,有人惦記起了這穀倉中間的儲倉來,想要攀上來,揭開上面的籐蓋,瞧一瞧。
  那老頭兒有點不樂意了,似乎還發生了點衝突,老頭兒用僳僳語罵了人,然後又拌了幾句嘴,過一會兒,又走來了幾人,詢問情況。
  我聽這聲音有點耳熟,過一會兒想起來了,便是那個抽了朵朵一鞭子的麻稈兒老頭。
  同樣都是老頭,交流起來並沒有多少障礙,過了一會兒,我聽到有人搬來了梯子,開始爬上來,檢查情況。
  我不敢動,感到小妖往我的臉上澆谷子,很仔細,悄無聲息。
  沒一會兒,我聽到我藏身的這個谷斗一聲震動,是木梯子搭在上面的聲音。
  我的心沉了下來,而此時的我,被那些谷粒掩蓋,胸中的氧氣越來越少,鼻腔裡面,全部都是稻穀那種氣味。
  有陽光的味道,但是吸入鼻中十分嗆人,而且癢,讓人忍不住想打噴嚏。
  我拚命抑制打噴嚏的衝動,然後聽到籐蓋被人挪開,有一隻手插進了谷子裡面來,開始認真地攪動。
  這個傢伙是如此的認真,幾乎每個地方都摸過去,我心中一直祈禱著,忍耐著,結果天不遂人願,那隻手開始執著地朝我的頭頂這兒,摸了過來。
  我的心都要跳了出來,右手緊緊地握著鬼劍,想著若是這個戰士開槍了,我會不會還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門口處傳來了一個讓我咬牙切齒的聲音:「老胡,這裡清理了沒有?」麻稈兒老頭見到這人,熱情地說道:「差不多了,老吳,要不是你今天給我解蠱,我說不定就被毒死了,太感謝了,回去,咱老哥倆兒,可得好好喝一杯。
  哎,幾個小同志,差不多了,發現什麼沒有?」
  幾乎要摸到我腦袋的那隻手收了回去,然後傳來了一聲年輕的聲音:「報告首長,沒有!」
  「沒有就下來吧,大家先去吃點東西,那兩個傢伙本事大得很,我們這回可能要作好持久戰的準備了,趕緊補充能量,不要拖垮了身子……」麻稈兒老頭招呼搜索的戰士們出了倉房,然後聲音漸遠,那個看門的老頭兒咕噥了幾句,然後還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將門重重關上。
  等聲音差不多走遠,我伸出手,抓住木倉的邊緣,抬起頭來,像一個溺水的人,深呼吸,貪婪地往肺裡面灌注空氣。
  那些金黃的谷粒從我的頭顱兩側滑落,過了好一會兒,我推開蓋子,只見雜毛小道早已站立在剛才木倉之上,眼睛盯著遠方。
  我問他剛才沒有被發現吧,他搖搖頭,說沒有,然後回頭,認真看我,說小毒物,再次看到吳臨一,有沒有什麼想法?
  我說沒有,怎麼了?
  雜毛小道的嘴角一咧,說不如我們在這重圍中,將那老烏龜劫出去,審問一番,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陰人?
  我詫異,說這也行?看看那些兵哥哥,子彈都是上膛了的啊!
  他臉上露出鬱悶的表情,思索了一下,說算了。
  我們兩個沒有再說話,靜靜等待追兵的離去,然而到了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的時候,這穀倉的門,又是一陣響動。
第十七章 紙鬼引燈術
  這時夜幕初上,寨子裡到處都有星火點點,這種居於深山中的僳僳族村寨是沒有通電的,倘若是在平時,寨民們早早地就休息了,你若行於寨子中,或許還能聽到有此起彼伏的那種原始聲響,然而此刻,有著大量外人的駐紮,寨子就顯得有些熱鬧,在穀倉斜對面的打穀場上,有篝火點燃,然後那些在這一大片區域搜尋的士兵開始返回了,找老鄉買了些吃食,就在打穀場上面用起餐來。
  風中有食物那種濃郁的香味,我和雜毛小道正流著口水羨慕著,便聽到倉門那裡有動靜,頓時低伏在房梁頂上,不敢動彈。
  一個削瘦的身子出現在了門口,是那個麻桿老頭兒,我聽吳臨一叫他老胡來著。
  他出現在門口,然後朝著黑暗中打量了一會兒,然後沉聲喊話,說我知道你們在這裡,出來一下,有事情跟你們說。
  我和雜毛小道都沒有動,過了十幾秒鐘,老胡快速回頭瞅了一眼,然後將門輕輕關攏,壓低聲音說道:「別藏了,這穀倉少有人進入,但是灰塵中卻有鞋印子,要不是我將這些給你們悄悄弄亂,你們早就被發現了……」
  我和雜毛小道從黑暗中悄然出現,一前一後,將他給夾在中間,雜毛小道默默不語,而我則低聲問道:「為什麼要幫我們?」
  老胡見到我們出現,不悲,不喜,而是慘然一笑,說來感謝你的不殺之恩唄。
  見我沒有說話,他倒是咧嘴笑了起來,說你凌晨說得刻薄,不過也是罵醒了我。
  其實我這些年來,除了手段不斷純熟之外,修為並無寸進,估計這就是跟我甘於平淡和屈服強權的心態,有關係。
  之所以過來找你們,主要有三件事情,第一件,剛剛得知,西北局的簫應忠對你的案子提出了質疑提案,現在進入重申階段,不過你逃了,而白露潭又離奇失蹤了,不知道是哪方人處的手,一時間暗流擁擠,現在各方鬥得厲害……
  我點頭,回頭瞧了一下雜毛小道,他聳聳肩,說我大伯這個人,一般不會這麼衝動的,看來他這次是動了真怒。
  我點頭,蕭家大伯跟我交流不多,但是我知道他最是喜愛老蕭這個大侄子,而我又是老蕭地生死兄弟,跟蕭家來往頗多,他自然有怒氣追究。
  我於是不多說,問第二件事情呢?
  老胡告訴我,說第二呢,是告訴你們,李騰飛手上有面銅鏡,能夠對標記的人定位,所以很容易找到你們——不過你們藏身在這裡,他卻沒有提及,想來那鏡子效用有是有,但也不算大。
  他們幾個主事人正在討論,猜測你們並沒有逃遠,而是就在這附近藏匿起來了,決定這幾天對幾個重點區域,開始進行排查……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