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節
我點頭,說自當如此,樂意奉勞,不過就是不知道我這幾把刷子,能不能瞧個明白。
塵清真人輕歎,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倘若我病重無救,這也是我該有的劫難,好了,不多說,我的命就拜託給你了,陸左……
他還未說完,包子便將臉上的鼻涕揩在了我的衣襟上面:「陸左哥哥,哇哇,你一定要救好我師父啊,千萬別有事啊,嗚嗚……」我苦笑,拍了一下胸口懷木牌,將朵朵和小妖叫出來給我護法,然後摸著這可愛女孩的腦袋說道:「唉,噤聲,再哭小心把狼引來!」
這兒狼是沒有,不過邪靈教一堆高手卻都在外面,包子也是個機靈鬼兒,立刻停止了哭泣。
我將塵清真人給放平在地,將雙手搓熱,右手搭在這老頭兒的左手手腕上把脈,左手則按住他的脖子大動脈處,緊緊不放鬆。
其實即使塵清真人不讓我解蠱,我也會主動要求的,除了要治病救人,還因為我心中有所好奇——要知道,道門對防止巫蠱降頭之術是早已形成了一個系統的,如肥蟲子這樣的頂級靈蠱都近不得他的身,只能下藥蠱,然而已塵清長老的修為,尋常藥蠱又怎麼能夠弄得翻他呢?
當我將塵清真人脖子的大動脈給壓制住,立刻感覺到裡面傳來一陣灼熱之意,從他的脈象來看,邪鬱於裡,氣血阻滯陽氣不暢,邪氣亢盛,氣機不利,肝失疏洩,如波濤洶湧,氣息多如亂麻,確實是那中蠱之相。
正捏著,我的左手一痛,卻見從塵清長老脖子處竟然鑽出三四條細微的節肢小蟲來。
這些蟲兒小若蜉蝣,渾身赤紅,頭部背面具一條暗黑色縱帶,向後漸擴寬,延伸至前胸背板後緣,上面細密鞭毛無數,正張牙舞爪地朝著我咬來,試圖鑽進我的手指中。
瞧見這東西,我豁然開朗,原來是蝕功蠱。
何謂蝕功蠱?這東西是用一種學名叫作比爾錐尾螽的蟲子煉製而成,《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有載,此乃滇西白河蠱苗之法,當年明朝中葉三苗叛亂,朝廷請了龍虎山供奉天師征討鎮壓,大敗而歸,便吃的是這蠱的苦頭。
據聞此蠱無色無味,下蠱手法詭異,具體無人知曉,更為奇特的地方在於它是藥,入了常人身體,能夠幫忙化血清淤,治療瘴氣,而後蟲蠱隨翔排出,無病無害;而入了這修行之人身體,卻能攝取營養,化作無數蠱蟲而盤踞於氣海之中,使其昏昏而睡,一旦凝聚氣息,立刻全身刺痛,彷彿骨頭上面都有著千萬隻蟲子爬行。
此蠱乃山閣老所記載,具體製法不得聞,那白河蠱苗雖敗龍虎山天師,然而卻終因實力不足,在第二次圍剿中被大軍伏擊,死的死傷的傷,剩餘的四處逃散,不知蹤影——遠在緬北的蚩麗妹、蚩麗花一族,便是白河遺脈。
《鎮壓山巒十二法門》雖然沒有講到蝕功蠱的煉法,但是洛十八卻在備註中嘗試著寫了其解法,說來倒也簡單,需得煎服姜半夏、蒲黃、桑寄生、山慈姑等藥物,期間不得運氣,由那藥物誘發氣機傾瀉,再服茱萸水,一日三餐飲用,將體內的諸蟲灌醉,最後川楝子、黃藥子、蓖麻子、雷公籐、八角茴香、花椒、硝石、硃砂等辛辣之物煎劑吞服,吸引體內蠱蟲集聚於大腸處,隨翔排出即可。
即便如此,也需得小半個月,爾後方才無恙。
我心中為那謀劃此事的小佛爺歎服,即使這老爺子身旁有人懂蠱,其間也不能動氣,發揮不得作用。
此法簡單,最主要的就是利用茱萸水灌醉蝕功蠱,讓其不得危害,然而麻煩的事情是,塵清真人為了防守住這門戶,最終還是趕了過來,而且還在剛才的虛張聲勢中動了氣,如此一來,那些蝕功蠱已經隨著他的行氣經脈遍佈全身,達到了心房之處,倘若不加阻止,只怕就會有生命危險了。
此刻倘若能夠與肥蟲子意識勾連,我並不擔憂,因為這金蠶蠱乃萬蠱之王,解蠱只是小事,可惜現在它已經聯絡不上,我在沉默了數秒鐘之後,決定將血液中蘊含的金蠶蠱精元逼出,暫且緩解塵清真人的病情。
這邊一決定,我將左手處的幾條蝕功蠱給碾碎,然後咬開中指,在這個邋遢老道的臉上畫出四道相對的血痕,最後在額頭位置,劃上了一個深刻的「卍」字。
此法一完,我立刻從口中念誦起膾炙人口的油茶歌,將這血液之上的靈體逼透進入體內。
不多時,從塵清真人的口中爬出了超過一千條模樣醜陋的黑色小蟲,密密麻麻,小妖得我吩咐,早有準備,弄了一個緊密的布袋,將這些小蟲子收起來。
我揩乾這邋遢道人口中的殘留之物,他嘔的一下,吐出許多黃色的膽汁,這裡面還有著許多殘屍蟲子,迎風臭翻天。
直至此刻,塵清道人因為憔悴而顯得猥瑣的臉終於出現了一絲紅潤,他睜開了眼,久久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才起身拱手說道:「多謝救命之恩!」
見他說得如此鄭重,我連忙扶起,推辭道:「且莫說這個,危急時刻,理應相互幫助,況且你並沒有痊癒,此後的一個多月內,你都不能動氣,而且還需謹遵我的藥方調養才行。
老前輩,我已聞這林海迷蹤的險惡,也知道這裡面的路徑和規律,只有你和陶掌門得以知曉,如何出去,還請指教。」
塵清真人眉毛一掀,說這是自然,他在包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手摸著那兩丈蟠龍從天上垂下來的修長鬍鬚,誰知剛剛一摸,他的臉色大變:「天啊,他們居然敢進這林海迷蹤過來……他們怎麼會這麼大膽?啊,原來是有這破陣蜂鳥在啊……」
第四十四章 林海迷蹤,恐怖無蹤
這蟠龍長鬚似乎有傳導實況的功能,所以塵清真人撚鬚閉目之後,卻如同親眼所見的一般。
我瞧著這邋遢道人凝神運氣,心中擔憂,上前一步拉著他的衣袖阻止道:「前輩,你剛剛雖然去除了大股蠱蟲,但餘毒仍在,倘若再次運勁行氣,只怕死灰復燃,到時候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塵清真人聽到我關切的話語,睜開了眼睛,嘴上含著笑,緩緩說道:「年輕人,放心,我活得比你久,所以也比你更加惜命。
這龍降木靈與我朝夕相處,早就已經心意相通,並不需運氣於身,我們便能夠溝通,所以你不須擔心。」
聽到了老頭兒的保證,我也放下了心,就著他剛才的話語提問道:「破陣蜂鳥是什麼東西?」
「天地鍾靈秀,造化多神奇,這破陣蜂鳥原本產自東海仙島,最大不過拇指,被人用來當作玩物,後來被歐羅巴商人帶到中土,有修行者發現這鳥兒腦子雖然只有米粒大,但是卻記憶超群,能夠洞穿陰陽,看破紅塵,所有的迷幻之術,在它眼中都是把戲,遂被豢養,用來破陣,收效甚佳,可惜此物壽命太短,多不過三年,至如今雨林稀少,聽說早已滅絕,沒想到他們竟然為了破這林海迷蹤,弄了一隻出來……」
古代的東海仙島,要麼說得是日本,要麼說的是美洲,據我所知,這蜂鳥最多的便是南美洲,聽得塵清真人娓娓道來,我點頭,擔憂地問道:「那我們不會被那勞什子鳥兒給找到吧?」
塵清真人頗有自信地搖頭,說怎麼會,這裡化境天然,並非費盡心力計算出來的陣法,那蜂鳥雖名破陣,但是卻窺不破這裡的。
他再次摸向那游繞長鬚,點了點頭,說他們很快就要趕到這裡來了,我們先躲著,讓他們吃吃苦頭吧……
這話說完,他拍拍手,我們頭頂那些蛟龍陣靈和蟠龍各自朝著樹頂的隱霧處盤去,而塵清真人則在包子的攙扶下,在前帶路。
我想去扶小姑,結果小妖以男女授受不清為由拒絕,小蘿莉瞬間變成了女漢紙,將小姑背著奮力飄飛而起,而朵朵則掃清我們路過的痕跡。
這裡迷陣處處,塵清真人一邊走一邊回望,出聲指點我們走哪兒,哪兒卻是一定不能夠走的,十分緊張,也讓我感覺到這地方的壓抑危險之處。
當我們全部都藏在了一處大樹之後的時候,塵清真人瞧著我身邊的兩個小蘿莉,問是你養的?
我點頭,說是啊,我的兩個女兒……
我這話被朵朵和小妖聽見了,頓時被大罵佔便宜,腰間軟肉被好是一通掐,瘀青發腫,痛並快樂著。
塵清真人瞧著我們鬧,他也呵呵笑,摸著旁邊乖巧的包子頭髮,感慨地說道:「你的運氣不錯,按常理言,養鬼豢妖,乃逆天而為,折損陽壽,而且易被反噬,然而我瞧見你這兩個寶貝兒,卻是一點兒因果都沒有沾到,而且福緣深厚,遇難呈祥,是大富大貴之相,十分難得。」
我點頭,深為贊同——與塵清真人交流了一番小蘿莉培養的話題,他的臉容一肅,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閉上了嘴,朝著他的目光瞧去,只見東邊的道路盡頭,走來幾個隱約的黑影。
這些人便是岷山老母、金陵鴻廬的廬主刀疤龍及麾下高手,以及以茅同真為代表的惡鬼修羅。
每一個人,放到外界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如今卻全部都湊到了一起來,在他們的前方有一個上下翻飛的綠色小不點,花生米大,卻正是塵清真人口中所說的破陣蜂鳥,這小東西口中唧唧喳喳,而刀疤龍手下則專門有一個人在傾聽,指引方向——這人便是光頭佬武映衫。
他們行進的速度很快,不多時,便來到了我們剛才停留的地方。
塵清真人剛才吐出來的那一口濃血十分腥臭,臭味在這一帶四處飄揚,讓人聞了直反胃,來人都不是傻瓜,自然也能知曉,於是停頓在那兒研究了一番,我們藏身之所與那裡離得不遠不近,說話倒也能夠聽得到,那名與破陣蜂鳥溝通的傢伙武映衫,是個痕跡學高手,正在與旁人侃侃而談,分析著我們剛才在這裡所做的事情,一項項的例證,竟然說得有七成相符,讓人驚訝。
不過當這人推斷說護法長老的蠱毒已經被我破解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岷山老母突然發言了,說不可能,鄧震東身上的蠱毒乃小佛爺親手煉製,據蘇參謀所言,這蠱毒只有緬甸部分遺民能弄,別人都不會知曉的,陸左雖然也是蠱師,但絕對不能夠破解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