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4節
我們伸著脖子瞧看,突然小叔扯了一下我的袖子,低聲說道:「慈元閣的人來了。」
我抬頭看去,卻見一個劍眉軒宇,面如冠玉,鼻若膽懸,挺拔的身子上穿著高檔手工西服的年輕男子,在兩名中年人的陪同下走上三樓在,這年輕男子表情謙恭,滿面春風,人面也頗廣,不斷跟認識的人拱手招呼,一副很吃得開的風範。
瞧見他,小叔凝眉說道:「怎麼他們的少東家也來了?」
我上次聽到「慈元閣」這個名字,只以為是一個簡單的派別,現在瞧見小叔有些嚴肅,便問這慈元閣到底是幹嘛的?小叔說這慈元閣倒也算不上什麼厲害的高門大派,不過若說做生意,到屬於一絕,具體業務跟你們那個風水事務所差不多,不過做得大,還涉及什麼吉祥物、符菉之類的東西,頂有錢的主兒,坊間傳聞他們跟天山神池宮似乎還有些關係,但具體的誰也不知道。
雜毛小道指著那三人的脖子左側,上面隱約紋得有一朵紫荊花,說這就是慈元閣的標緻,本來還以為他們會悄悄地跟著那個坐館道人去湖中尋那真龍,卻不成想他們居然高調露面了,顯然是知道消息已經傳出來了,不過不知道這裡面,到底在打著什麼主意呢?
我琢磨了一下,說莫不是調虎離山,使那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
小叔點頭,說很有可能。
我們三人在這兒議論,那少東家已經坐定,旁邊有些性子急的,直接就圍上去問好,順便旁敲側擊,準備套弄些底細出來,不過那少東家倒也是個圓滑的生意人,話裡面儘是忽悠,我凝神聽了一下,卻也沒有再管。
時間並未到,正主都不露面,而酒樓卻越發熱鬧起來,這時從出口處又來了一個拉裡邋遢的遊方術士,拄著一根洛半仙的旗旛,背著算命百寶囊,帶著一副老舊的墨鏡,顫顫巍巍地走到場中,耳朵聳動一番,然後徑直朝這我們這邊走來。
這一個桌子多了一人,說話便非常不方便,眼看著他即將要往我們這桌上湊過來,我伸手攔住他,沉聲說道:「老先生,這裡有人,還請另外找位置,謝謝。」
那人唇上有須,微微一翹,嘿然說道:「想趕瞎子走,哪裡有這樣的道理?小茅崽,當年你格老子的跟著咱屁顛屁顛兒的,這會兒倒是長了本事?」
第五章 靈識對峙
這老瞎子的脾氣和口氣都蠻大的,然而雜毛小道卻並不介意,而是連忙起身過來迎他,躬身笑道:「洛老哥,多年不見了,你倒是變得太多,小弟這乍一下兒,還真的有點不敢認了呢,哈哈。」
他將那老瞎子手上的家當給歸攏好,放在一邊,然後斟上茶,給我們介紹道:「小毒物,小叔,這位老先生是我當年流浪江湖時的忘年交,姓洛,名博延,是鐵齒神算劉的開山大弟子,那年我被逐出了山門,心死如灰,卻是他帶著我闖蕩了兩個月,也是他給找的鐵齒神算劉,將我這一身命格勘破,我這方才沒有在這十年的漂泊中迷失方向,落魄成為一個沒出息的江湖漢子。」
哦,原來是郭一指的大師兄啊!
我一邊給這位爺道歉,一邊打量他那破舊的墨鏡後面,到底有沒有一雙犀利的眼睛。
郭一指往日愛裝瞎子,然而他大師兄卻的確是真瞎,見我懷疑,直接將墨鏡取下來,露出了一雙肉皮結痂的眼部來,嘿然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說你們別奇怪,我的眼睛是真的瞧不見,所以也不要客氣,直接叫我洛瞎子就行了,反正小茅崽當年也是這麼叫我的。
雜毛小道陪著笑,說當年不懂事,怎麼順口怎麼喊,現在哪裡還敢這麼不知深淺?說句老實話,就衝你當年為求道藝、自毀雙目的那股狠勁兒,我也不能這麼稱呼你。
洛瞎子歎了一口氣,一副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感慨,然後鬍子一抖,擺擺手,謙虛地說那都是年輕時候的事情了,做不得數,再說了,我這流年斷月、梅花斷命、尋龍點穴以及摸骨尋脈斷生機的手段,都是些文戲,跟你們這些武夫子可比不得。
雜毛小道滿口奉承,說哪裡哪裡,你老這才是老成謀國之術,乃萬人敵的法子,現在劉師可不是也已經入了大內,謀算國運了麼?對了,我聽郭一指說你已經已經跟隨劉師一起入了閣,大內行走,為何會出現在這兒,難道……
雜毛小道語音拖長,想要問他是否奉了上頭的旨意,前來查探消息,而那個洛瞎子卻擺手說非也非也,你可都想錯了,其實呢,也就是我這人早些年犯了些因果,結果近年來修為一直沒有寸進,於是便立下大宏誓,一定要行那濟癲和尚之法,遊走紅塵,為萬人趨利避害,解脫苦困,於是便浪蕩天涯,走哪算哪,結果不知不覺便來到這洞庭湖邊,暗有所感,掐指一算,卻道是有老友在此,方才過來一見而已。
聽這洛瞎子此言,當真是位紅塵奇人,我們都拱手敬歎,不斷稱讚。
談話間,便聽到樓梯有聲音傳來,抬頭一看,卻是五個身穿黑色常服的道人,這五人裡面有一個胳膊上面纏著繃帶,吊在胸口,而另外一個的腦袋也包得嚴實,瞧著傷口在左耳,應該是給人削掉了,這兩人垂頭喪氣,而領著頭兒的三個中年道人卻是氣咻咻,走得樓來之後,卻是直接奔向中間空著的桌子前坐下。
瞧著他們胸口處隱約有一塊黑色牌子,我便知道這五人乃嶗山派的修行道人。
這算是正主,另一方龍虎山也跟隨在後面走了上來,為首者除了老道殷鼎將之外,還有一個與他修為差不多的矮個兒道士,另外便還有四人,皆作尋常打扮,顯然大家將這場子包下,也是有不想將事情鬧大的想法。
不過讓我心中一跳的事情發生來,跟隨著這六個龍虎山天師道的道人一同出現的,居然還有羅金龍這個小子。
瞧見他,我和雜毛小道不由得對視一眼,這還真的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沒想到在三亞根本還沒有分別多久,這個小子又跑到這兒來插一腿了,實在是讓人歡喜。
那羅金龍一上樓來,卻也沒有張揚,而是左右瞧看了一番,然後直接朝著慈元閣的少東家那兒走去,顯然兩人是認識的。
雙方到齊,便開始擺事實講道理,嶗山這邊將兩個鬥毆的當事人直接從醫院里拉了過來,不過別看龍虎山這兒一個受傷的人都沒有,但是那傷者其實還在醫院裡面急救呢,根本就沒辦法過來參加。
這場鬧劇都是小輩人弄出來的,殷鼎將和他旁邊那個矮胖老者羅鼎全這兩個鼎字輩的師叔們卻沒有參與,同樣,嶗山派領頭的那個老者此番前來,也只是為門下弟子出頭,與他倒也沒有什麼關係。
不過即是江湖人,雖然修的是那清靜無為的道,但這是人就有一口氣,特別是身上有些本事的,故而雙方一來便是言語交鋒,槍來劍往的也十分凌厲。
不過我們來看講數,又不是看那國際大專辯論賽,這機鋒打得天花亂墜,是對是錯,你死我活,可是跟我們有毛關係,於是我們倒也沒有怎麼上心,不知不覺間,將人服務員剛剛上來的點心,又給吃得七七八八,四散零落。
然而別看我嘴巴、手上都沒有挺得住,然而在這期間的每一分一秒,都在無時不刻地觀察著四周的來人。
場中除了當事者雙方,差不多圍了三十來人,倘若說個個本事了得,這自然是吹牛皮,但至少有一半左右的人,都是有些本事的,除了嶗山、龍虎山之外,慈元閣有三人,其餘不報名號的閒散人士也三五成群,各成一系,不過並沒有讓我們眼前一亮,或者能夠感到威脅的大拿,便是殷鼎將、羅鼎全這樣屬於龍虎山二代弟子翹楚的鼎字輩高手,在我們眼裡,也不值一哂。
時間匆匆如流水,不知不覺間,我們的眼界竟然已經到達了這個地步,回頭想一想,難免有些自得。
雜毛小道並不在意場中的爭鬥,而是在與那洛瞎子低聲交談著這些年的經歷,不過在這個地方,他也不會提太多,匆匆說起,不深不淺,倒也不會暴露我們的身份。
那個洛瞎子是個妙人,言語間模稜兩可,我感覺雜毛小道當年街頭行騙、忽悠旁人的本事,說不得就是跟此老學得。
然而修行者終究不是街頭流氓或者菜市場的婦女同胞,相互對噴,這也不是一個事兒,到了最後,終究還是要看手頭的實力,所以雙方長輩都出言約定,論起了道行修行來。
說到這裡,我倒是有些興奮,咱們今天過來,除了打探消息之外,無外乎就是瞅瞅這點樂子,於是便都打起了精神,準備瞧看他們到底是個什麼手段比試。
很快,他們就談妥了法子,居然並不是我所喜歡的全武行,而是靈識對峙。
所謂靈識對峙,這個我講得算是比較少的,其實也就是拼精神意志,雙方不斷給對方施加精神壓力,在那難以言喻的氣場之中,將自己的氣壓迫對方,形成一種意志上的壓倒性,如果達到一定程度的話,倘若被壓方不活動一下身體,活絡精血,只怕就會有某些危險,甚至直接就假死過去。
其實這種事情在古時候也都有記載,算是道士修者之間的比鬥中,比較文雅的一種,當年吳承恩寫那《西遊記》,說唐僧在車遲國中與那虎力大仙比坐禪,便是從此法中來,不過唐僧雖然佛法精深,卻吃不透這其中奧妙,只以為能坐定便可,而後來吳承恩安排孫猴兒上去搗亂,倒也是合乎此間原理。
這是題外話,不足言敘,單說這嶗山和龍虎山說妥了此番比鬥之法,立刻派出了兩名資歷差不離的門下弟子上前來,各踞一張八仙桌,相隔不過兩米,對視而坐,凝目皺眉,卻是立刻對上了精神。
兩人相對枯坐,不知法門的人看著自然是十分枯燥無味,然而能夠用神念觸摸到那氣場變化的人士,卻能夠立刻感受到其中的強弱變化,此消彼長,此長彼又消,來來去去,其中的精彩倒是真心好看,將我們這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給深深吸引其中。
不過這雙方所挑的子弟,輩分差不多,而且實力倒也旗鼓相當,一時半會,倒也瞧不出什麼勝負來。
我起初還是仔細地感受著空間中氣場的變化,然而一分鐘之後,雜毛小道不經意間碰了一下我,說小毒物,左邊靠窗的方向,那兩個人老是不經意地瞧著你,這是何道理?
經過雜毛小道提醒,我這才不經意地用餘光掃過去,卻見在窗邊坐著兩個男子,模樣皆十分普通,剛才我粗略看一眼也沒怎麼注意,此番一打量,方才瞧見這兩人面目生硬,卻是蒙上了人皮面具,然而這面具比我們這楊操祖傳的手藝頗有些差距,所以我勉強能夠瞧得出來。
這兩個人中個子偏矮的一個,感覺十分敏銳,感覺到我的注意力瞟過來,立刻收回了目光,我皺著眉頭,正想細看時,卻聽到旁邊洛瞎子低聲歎道:「哎,這龍虎山要輸了……」
第六章 湖中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