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7節

  洛飛雨一走,那湖泥地龍終於沖土屋的瓦礫中衝了出來,三雙眼睛忽眨忽眨,沒瞧見洛飛雨,卻瞧見了雜毛小道還在旁邊,對於此人的憤恨已經充斥了它的腦袋中,當下也是鼓動上百條腿足,朝著雜毛小道爬來。
  這畜牲爬得飛快,轉瞬及至,雜毛小道正全身戒備地瞧著頭頂之上的楊知修,不過身後彷彿有眼,瞧見這湖泥地龍躥出,於是騰空而起,一躥兩三米,躲開了這長蟲頭顱巨顎的鉗擊,直接落在那粗壯的長蟲身上,雙腿夾住。
  被雜毛小道這麼一壓,湖泥地龍立刻原地打滾,想要將雜毛小道給碾壓住,然而雜毛小道卻並不慌張,不斷跳躍左右,避開這畜牲暴烈的反擊。
  兩者相隔不遠,雜毛小道有意引導那地龍朝著楊知修立足的土屋滾去,幾秒鐘之後,又一棟房子垮塌下來。
  簌簌落下的磚石瓦礫砸落,楊知修不見影蹤,客老太等人朝著旁邊躲閃,不過既然獵物已入甕,她便也沒有再就此低調,而是身形一晃,直接跳上了靈棚之上,雙手從懷間掏弄出骨灰粉末,裡面摻有硃砂若干,朝著四周灑去,口中不斷念叨著,搖頭晃腦。
  她此番動作,顯然是想要引發那法陣之威,先將湖泥地龍這最不可預料的變數,給控制住。
  變故若消,那楊知修好整以暇地對付,那這兒還有誰能夠逃脫得了他的魔爪呢?
  要知道,陶晉鴻遠在茅山,許映愚人在帝都,這兩個能夠穩穩壓得住楊知修的靠山都不在側旁,我們當下也只有往那湖邊且戰且退,最後依靠天吳珠避水的法子,逃入湖中,這才有一絲生機可尋。
  不過即便是要逃,也要打過才行,要不然依著楊知修的性子,和他對我們的瞭解,怎麼可能讓我們安然撤到湖邊去?
  此念一動,我朝著慈元閣諸人大聲喊道:「對手來頭太大,你們先撤!」
  那少東家並不是拖泥帶水之人,朝著我拱手,臉色凝重地道了一聲保重,拉著自家妹子便跑開,然而他們剛走幾步,封堵村口那條路的蓑衣人倏然而至,手中長劍陡出,從上而下,依托俯衝之勢,朝著這兩人連刺好幾劍,劍劍直指要害之處。
  這蓑衣人能夠在我和雜毛小道、小叔的圍攻中還支撐了好幾個回合,倘若不是震鏡之威,或許還讓他給逃脫了,慈元閣這少東家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幾下拚鬥,奮力還擊,卻還是給劈砍得跌倒在泥漿之中。
  他雖然實力並不濟,倒也是個仁厚的兄長,跌在地上之後,自知必死,竟然一個翻身,直接將自家妹子死死壓著,想著憑藉著自己的身體,來給方怡擋住接下來的攻擊,留自家妹子一條活路。
  少東家的這行為倒是讓我詫異,當下也不作猶豫,腳步疾奔,鬼劍遞出,卻是將那凶狠一擊給接了下來。
  雙劍交擊,劍刃黏著一塊較力,我感覺到一股陰霾之氣順著對方那劍刃之上,飛速傳遞而來,我半邊手臂微麻,卻是十分厲害。
  我心中驚訝,這死物的實力倒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強,卻讓我起了幾分爭勝之心,左手也把持住了鬼劍,惡魔巫手一激發,巫力與其兩相抵消,順著鬼劍也蔓延過去。
  我們兩個在這邊較力,稍微一僵持,跌倒在地上的慈元閣少東家瞧見必死無疑的自己並沒有刀斧加身,欣喜若狂,一邊將自家妹子推開,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如意金鎖,暗自猛咬了一下舌尖,含著一口血噴了上去。
  那如意金鎖卻是一個了不得的法寶,血光臨體,立刻一片金光耀體,輝煌得宛若佛光降臨,將這角落照得透亮,而被這光芒照上,那蓑衣人有些抵受不住,彷彿直接置身於烈日之下,渾身黑煙滾滾,他臉上蒙住的一層面罩也在分離,露出了一張讓我詫異萬分的臉面來。
  「黃鵬飛?」
  我失聲痛叫道,腦子一片空白,萬萬沒想到這兇惡的蓑衣人,竟然是在鬼城豐都慘死在我手下的黃鵬飛。
  我和雜毛小道因為此人亡命天涯小半年,而他竟然還修成了這等本事?我正兀自詫異,這時後方傳來了小叔鏗鏘有力的高聲呼喊:「火離七截陣,七龍奪嫡,起!」
第二十章 且接我一劍
  混亂中,小叔一聲喊叫頓起,七條游繞於空中的火龍立刻從陣中憑空生起,朝著客老太,和她手下的四相海纏去。
  此乃火離七截陣的真義,截生截死,憑空生出七份離火,凝結成火龍之狀。
  不過為何是七條,為何又是火龍呢?此間方法那可要追溯到通微顯化真人,也就是邋遢道人張三豐身上,歷時久遠,自不必敘,不過正因為有此淵源,方顯得火離七截陣之厲害,一時間火龍亂舞,竟然將那百瓦燈泡的光芒都給掩映。
  那邊戰得正酣,而我這邊卻也不是風平浪靜,蓑衣人竟然是黃鵬飛,這件事情讓人詫異,不過也並非沒有蛛絲馬跡——據聞黃鵬飛被那客老太收了魂,重新凝練,而客老太又成了楊知修舅舅的手下,對於自家唯一的後輩,楊知修自然是悉心栽培,即便這外甥此生已為鬼。
  黃鵬飛受得慈元閣少東家那如意金鎖的佛光照耀,稍微一頓,立刻回復過神志來,瞧見我趁機遞出鬼劍,準備將他殺於此處,卻也有些恐懼,身形一晃,人便沉入了泥地之中,不見了影蹤。
  如此鬼魅,最適合與他交手的,應該是小妖或者朵朵這般虛靈之體,不過小妖沉睡,而朵朵的戰鬥經驗實在太弱,我擔心其有事,所以也沒有追擊,扭過頭去,瞧見平地上兩道不斷糾纏的身影也如鬼魅,奔東走西,竟無一秒在原地停留,卻是楊知修出了手,正與雜毛小道較上了力。
  楊知修的手段厲害恐怖,當日單手接鬼劍的那超卓風姿,至今回想起來我都有些心悸,雖然我們從南洋回返,實力已然更上一層樓,但是對上楊知修這樣的絕頂高手,我到底還是有些發怯。
  不過還是那句老話,人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他楊知修也不是鐵打鋼鑄的,老子未必會怕他。
  心念一動,我雙足蹬地,朝著戰團衝去。
  我與黃鵬飛的拚鬥耽擱了一會兒,當我衝到村中平地時,雜毛小道已經跟楊知修交手了好幾個回合。
  到底還是太年輕了,雜毛小道並不能夠與楊知修相提並論,此番也只是勉力阻擋,瞧見我提著鬼劍衝將過來,不由得又多了幾分精神,咬著牙,拚力擋住幾擊。
  楊知修這會兒跟茅山縛手而立的瀟灑又有不同,手上多了一根半米長的雕玉短杖。
  這短杖是舊時官家用來開路祭祀的那種儀仗,微微作了縮小,材質是鵝黃凝玉,裡面懸空,雕刻著數條首尾相連的猙獰蟠龍,活靈活現,實乃大家手法。
  這東西貫足了氣勁之後,堅硬如鋼,與雷罰相拼,不時傳來金石之聲,錚然鳴動。
  我裹著一身寒雨殺入戰陣,瞧見雜毛小道有些吃不住勁兒,二話不說,左手往懷裡一摸,作勢朝著楊知修撒去,口中高叫道:「看我的……二十四日子午斷腸蠱!」
  聽得這般響噹噹的名號,楊知修輕鬆愜意的臉上當即變了顏色,倏然後退一丈,手中那短杖前端立刻爆發出一道光芒,竟然如那西斯武士的激光劍一般,凝練成了一道氣劍,在身前不斷旋轉。
  肥蟲子此時仍在沉眠,我這個半調子蠱師哪裡有什麼玩意可施展,黔驢技窮,這會兒也只是藉著它的餘威,嚇唬一下楊知修而已。
  不過還別說,真的挺管用,許是我名頭頗有些大了,所以這番鄭重其事地喊起,楊知修倒也有些懼,主動回撤,等待了幾秒鐘方才發現不對,不由得惱怒地恨聲說道:「小子,你耍我?」
  我左手暗扣,卻也是死鴨子嘴硬,並不鬆口,而是嘿然笑道:「倒也不是耍你,只是知道你身手敏捷,我這一擲肯定扔不到你的身上,所以落了個空子。你若不信,現在再來試一試,這斷腸蠱經過我精心煉製,保證你心如刀絞,腸如蟲噬,菊花朵朵開……」
  瞧見我在這裡虛張聲勢,雜毛小道也配合,說楊師叔,小毒物的手段暴烈,連我都害怕,不如你來試試?
  我們兩個在這兒唱著雙簧,楊知修沉默半分鐘,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眼淚都嗆了出來,說陸左啊陸左,吹牛都不打草稿,你真可愛——誰不知道,你除了有只金蠶蠱厲害之外,還有別的什麼手段麼?我感應了半天,沒有發現金蠶蠱的半點兒氣息,而你又這般樣子,豈不是在直接告訴我,它根本就是沉睡了,或者脫離了你的掌控?蠱師、養蠱人,沒有了蠱,你以為你能算是什麼?
  楊知修說得我好不羞惱,那十二法門上育蠱的手法何止百種,只可惜我心有顧忌,所以沒有練得。
  此番倘若能夠活著回去,我定當撿一兩樣,來鎮住場子才行。
  劍氣縱橫,楊知修此言剛一收斂,便提身而上,倏然衝上前來。
  此人靜立如山,退則如潮,而一旦前衝而來,那則是山呼海嘯,無可禦敵。
  前番瞧見雜毛小道與他過了幾手,便頹勢頓顯,不過這倒不是雜毛小道實力退步了,而是這楊知修實在是太厲害。
  十年之後的茅山第一人,這名頭可不是白叫的,我持著鬼劍迎上,與那短杖交擊,一股恐怖的氣力便衝擊而來,彷彿那東風重型卡車……不,簡直就是火車頭!
  我扛不住力,急步朝著身後退開,左手作勢又是一甩,然而那楊知修夷然不懼,身上一道黃光閃耀,然後朝著急退往後的我悍然衝來。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