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節

  姚雪清一輩子浸淫在這江湖之中,一旦入了水,那便是入海的蛟龍,渾身透露出強大的自信,先前的謙遜,也只是屈服於小佛爺的威嚴,說到別人,卻止不住心中的自傲。
  瞧見他這番模樣,翟丹楓擔憂地說道:「想來你也是知道的,小佛爺乃十八輪迴、轉世重修的尊者,卻不知道,這世間倘若真的有人能夠成為小佛爺對手的話,那麼這個人絕對不是陶晉鴻,不是黃天望,不是布達拉宮的那幾個喇嘛,不是其他人,而是陸左!」
  「怎麼可能?」姚雪清大驚失色,說陸左這個小子雖然厲害,但連屬下都自覺能有與他一拼之力,怎麼可能跟這些巍峨如高山的人所比擬?怎麼可能是小佛爺的對手呢?
  姚雪清不信,這世間可以拿猛虎、雄獅和獵豹來相互比較勇猛,然而卻從來不會將一隻土狗來與那些猛獸相提並列,而在他的心中,我甚至連土狗,都比不上。
  我們藏在石筍之後,聽聞這言論,也忍不住側耳傾聽,等待翟丹楓的解釋。
  翟丹楓輕輕一歎,跟面前這名魚頭幫幫主說道:「我也只是聽小佛爺私底下談及,至於為什麼,他的解釋是宿命。之所以跟你說起,是要提醒你,陸左不可小覷,不然,你終有一天會如同閔魔、張大勇一樣,憋屈地死去。」
  姚雪清疑惑,說既然如此,那麼小佛爺為何不在那小子成為真正的威脅之前,直接將他給弄死呢?如此一來,豈不是一了百了,再無牽掛?
  「誰都可以殺陸左,唯獨小佛爺不行,這是刻在靈魂裡面的印記。這裡我提點你一句,如果以後你若有機會覲見小佛爺,此人的名字,你連提都不要提,知道麼?」
  翟丹楓鄭重警告,而姚雪清則拱手,表示明白。
  此言完畢,兩人不再多談,寥寥幾句之後,翟丹楓表示她需要去與其他人匯合,就不奉陪,準備下水,臨別時囑咐,說一定要看好小金子,千萬不要讓那調皮鬼給走丟了。
  說到小金子,姚雪清突然說道:「哎?這個小傢伙剛才還在呢,現在跑到那兒去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們躲在石筍後面的一行五人,正大眼瞪小眼地瞧著面前突然出現的一頭金黃小肥鼠,不知所措。
第六十二章 叛變帶路黨
  這貨耳大體肥,四肢略短,尾毛蓬鬆,背部有一條白色的線形圖案,彷彿天然勾勒出來的鬼神符文,充滿了詭異的神秘感,除此之外,腹部及四肢內側毛皆為金黃色,下頜為白色,一雙眼睛如同最純粹的黑寶石,閃耀著狡詰靈動的光芒,像松鼠,又不是松鼠。
  它賊眉鼠眼,倒也是個癡肥貨色,手上捧著一顆飽滿榛子,朝著朵朵諂媚地笑,似乎想要給面前這個可愛小蘿莉食用。
  這肥貨不知道是打哪兒出來的,突然就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腆著肚子,在我們面前走來走去,嘴上的鬍鬚不斷抖動,東嗅嗅西聞聞,而那一雙小眼兒卻不斷地朝著我們手上、懷裡的寶貝瞧著。
  龍象黃金鼠?
  難道這東西就是讓一字劍追了大半晚上,被翟丹楓從佛爺堂帶過來的那頭小畜牲麼?
  這玩意據說對法器靈氣之物最是敏感不過,難怪即便是有著遁世環的掩蓋,我們也被它給找到了呢。
  就這樣,它看著我們,我們看著它,大眼瞪小眼,彼此都發了好半天的愣,朵朵伸手過去,接過了黃金鼠手上的松子,上面還有囓齒印,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怎麼下手,黃金鼠抓過來,放嘴裡面一磕,然後將白白嫩嫩的松子放在毛茸茸的小爪子上,然後又遞在了朵朵面前。
  它的小爪子在朵朵手心撓了撓,這小蘿莉略微有些發癢,忍住笑,眼睛完成了月牙兒,伸手將它抱在懷裡,摸了摸尾巴,那小畜生十分享受地哼了哼,而在石筍的外面,翟丹楓則哈哈笑道:「那個沒心沒肺的吃貨,都給慣壞了,的確有些調皮,你不是有我給你的樂舞天銅鈴麼?準備些榛子啊、松子的堅果食物,搖一搖,它便會循著香氣跑過來了,不打緊。
  我約了人,要先走了,你仔細找找,那可是小佛爺的心肝寶貝呢,可萬萬不能丟了啊!」
  此話說完,她倒也放心魚頭幫的姚雪磬,朝著那邊的通道喊了一聲:「苟樂樂,我們走!」
  那邊有一個粗手粗腳的黑丫頭從黝黑的通道裡摸將出來,清脆地應了一聲,然後跟著上了角質小艇。
  這小艇也是神奇,待人上了船,上面自己覆蓋,然後週遭宛如活物一樣,有古怪的滑膩觸角緊緊封閉,撲通一聲,直接鑽入了湖水中,水紋蕩漾,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
  那東西如同一件法器一般,在水中比那鯊魚還要兇惡,難怪此女能夠從高原全身而退。
  魚頭幫幫主姚雪清一個人站立在了月牙狀的潭邊,看著前方黑壓壓的那一片區域,知道波紋再也沒有見到,他依然沒有動靜,這時之前那個瘦猴兒一般的男子像幽靈一般出現在了他的旁邊,忿忿地說道:「姚老大,不過就是個身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們,您至於這般上桿子地去貼那娘們兒的冷屁股麼?」
  這人是他的心腹,說話倒也粗魯,姚雪清的目光如同前方那黝黑的暗河之水,清澈凜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冷冷地說道:「水猴兒,此番前來洞庭深處的藏龍島,最熱切的熊臣死無全屍,我幫中最精銳的子弟也死傷大半,你有什麼看法?」
  「毛看法!他磯巴個小佛爺想要撈這真龍好處,自個兒卻不出死力,派了個什麼供奉護法特使一堆人來指手劃腳,結果到了真正要出力的時候,那個癆病鬼供奉也不見了人影,大波護法也躲得遠遠,最後還要讓我們這些老兄弟的命來填!姚老大,這些可都是我魚頭幫的骨血啊,這樣死了,他小佛爺不心疼,難道你也沒有一點感覺?」
  姚雪清的臉色越發陰鬱,嘴唇顫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心疼?那些死去的兄弟,他們每一個人我都能夠叫出他的名字,很多人第一次學深泳,都是我手把手幫帶出來的,每死一個,我的心裡面就好像有一把錐子扎進去一樣,我能不心疼?」
  他這般慷慨激烈地說著,然而語氣一下子就變得低沉:「可是,你曉得鬼面袍哥會的下場麼?自張大勇和羅青羽他們幾個死了之後,整個鬼面袍哥會的產業都給佛爺堂接收了去,那些大難不死的袍哥到最後才發現,自己連居所都沒有,要麼做狗,四處咬人,要麼就一夜回到解放前,居無定所。人在這個世界上,離得開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這些麼?你自己想想,你忍心讓自己的妻兒父母,跟著我們過那種苦日子麼?」
  水猴兒氣憤地說道:「我操,憑什麼?這些產業都是我們一手一腳打拼出來的,他佛爺堂想回收就回收,想霸佔就霸佔,還有沒有王法了?」
  姚雪清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扭曲了,直視憤怒中的水猴兒,逼問道:「憑什麼?憑我們現在扛著的,是厄德勒這面大旗,憑的是我們前些天見到那些深不可測的高手,憑他小佛爺舉世無雙的威名!」
  水猴兒抓著自家幫主的手臂,說姚老大,論本事,你不輸小佛爺座下那十二魔星,論財力,我們魚頭幫在四大外門中也是數一數二的,怕它個鳥,憑什麼他小佛爺能夠學蔣光頭的驅狼吞虎之計,玩死我們?咱們卻不能直接反他娘的,誰怕誰?
  聽了得力干將說出了那般大逆不道的話語,魚頭幫主的眼睛也倏然凝聚,在沉默了三兩秒鐘之後,長吸一口氣,然後凝聲說道:「這話,以後不要再說。好了,你去將那小老鼠找來,我們先將龍穴找到,後面的事情,我再考慮考慮……」
  兩人一聲長歎,然後有銅鈴聲響起,叮鈴鈴、叮鈴鈴,那充滿韻律的聲音在洞中迴盪,然後緩緩消失於左側通道盡頭。
  隨著這兩人的腳步離去,在石筍背後神經繃得緊緊的我們也長舒了一口氣,低頭來看這個膩在朵朵懷裡賣萌的龍象黃金鼠,皆感歎,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沒想到邪靈教內部未必是鐵板一塊,小佛爺的太過強勢,步步緊逼,使得各個鴻廬和獨立分會喘不過氣來,竟然生出了這等心思。
  我曾聽慈元閣少東家說過,現今的魚頭幫其實大部分也已經洗白,屌絲變成高富帥,做的都是把持市場的壟斷生意,日子好過得很,人富則膽小,既得利益者求的都是和諧穩定,犯不著跟著邪靈教一般,整天弄些反人類的邪惡玩意,來滿足自己的黑暗心理。
  且不談心生異志的魚頭幫,我們一圈人圍攏起來,蹲在地上瞧看膩在朵朵懷裡面的這頭黃金鼠,這可愛的小東西被人圍觀了,也不怵,而是唧唧、唧唧地叫喚著,竟然像是個鼻涕蟲一樣,非要黏在朵朵旁邊。
  任何東西,千萬不能只看外表,這小畜牲可是小佛爺的寶貝,天知道被訓成了什麼模樣,要是它稍微有些神識,曉得我們跟它自家主人不對路,到時候把我們一賣,那可哭都沒地方哭去。
  詭異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小叔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說阿左,剛才那個女人好像說,這小東西能夠找到龍巢?
  雜毛小道糾正,說是姚雪清說的。
  小叔搖頭,說別管是誰說的,阿左,你能不能讓朵朵跟它溝通一下,帶著我們去找到龍巢?這次前來洞庭湖,我們只是想找到那龍涎液,沒成想碰到這麼多事情,那些高來高去的人物,他們的目標是真龍,而真龍哪裡有這般好擺弄,到時候肯定又是一番腥風血雨,我們不摻和,趕緊找到龍涎液走人才是。我在這裡是長輩,要是大家真在這裡殞命了,到了地下,都難跟老輩人交代的……
  如此一番合計,現在就要看這只送上門來的肥毛鼠,聽不聽話了。
  我們都瞧向了朵朵,這小蘿莉在旁邊聽了個分明,揪著龍象黃金鼠頸後一撮毛,嘟聲嘟氣地問道:「阿黃,聽到我陸左哥哥的話沒有,你要是懂事,帶我們去找龍涎液,姐姐就給你找好吃的,要是不乖,那就、那就打你屁屁!」
  那龍象黃金鼠瞪著一雙亮晶晶的小眼睛,瞧著朵朵,然後點頭,唧唧、唧唧。
  朵朵回頭衝我笑,說阿黃答應了。
  瞧著這不靠譜的對話,我有點兒懵,摸著鼻子說朵朵,這小東西的名字好像叫小金子……朵朵拚命搖頭,說誰說的啊,難聽死了,阿黃多好啊,是不是,小妖姐姐?小妖在旁邊打著呵欠,眼睛斜了一眼魚頭幫消失的通道,說左右不過一盤菜,阿黃就阿黃吧?
  她這漫不經心的話語惹得那肥貨呲牙一怒,雪亮的前槽牙露出來,害得朵朵好是一陣安撫,附在耳旁說了好一通悄悄話,這才罷休。
  片刻之後,朵朵將那頭癡肥的龍象黃金鼠往地上一扔,喊了聲出發,那改弦更張、換了門庭的小畜牲立刻唧唧一聲叫喚,竟然朝著石筍間隙躥去,我們便跟著走去。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