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節

  他的話兒都還沒有說完,迎面便刺來一道兩米長的黑色劍芒。
  這劍芒幾乎是貼著他的身子下方而來,由下往上地反撩而去,烈焰滔天。
  楊知修這時才從剛才的那一驚中回過神來,甩開衣袖,雙手一翻,那手上盡然套著一雙銀絲手套,直接捏住了鬼劍的劍尖,使勁捏緊,不得動彈。
  我這勁氣催發的鬼劍總共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槐木實體,還有一部分是有鬼劍所斬殺吸收的怨靈組成的黑霧,凝若實質,通常在我激發之時,幾乎沒有人能夠捕捉道那實質黑霧的本質,只以為鬼劍驟然漲了一倍,而此刻,楊知修一出手,便抓住了槐木劍尖,那凝若實質的黑霧,竟然斬不斷他手中的銀絲。
  高手便是高手,總能夠在一瞬間,就把握到事情的本質和弱點。
  然而我的劍勢甚猛,楊知修雖然抓住了我手中鬼劍,然而卻依舊還是被我逼得腳步不穩,身子往後面退了兩步,他居高臨下,倒也不是很吃力,一臉驚容地瞧著我們,臉色顯得不是很好,緩緩說道:「別人總以為你們是運氣,殊不知在不知不覺間,你們竟然已經有了這麼厲害的實力。這樣的人物,倘若不制止,不出十年,必定又是一個陶晉鴻啊。只不過……神話,就到今天截止了吧!」
  楊知修越是與我們鬥得長久,便越能夠明白我們的進步,是有多麼的恐怖,他殺心頓起,卻也不再講究什麼前輩的風度,一心想著將我們擊斃當場,不留後患了。
  他左手朝著我這邊一拍,將我連人帶劍給逼退回去,然後左手指尖在胸口一劃,抓出了一個古怪的傷口來。
  這傷口飆血,立刻滲透了他胸前的衣襟,呈現出了一個黑紅色的神秘圖案來,像紫荊花,又似某種符文。
  他這通過自殘所弄出來的神秘圖紋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凶厲,我瞧了一眼,似乎能夠直接印到了我的心窩子裡面去,立刻感覺心頭被套上了一副無形的枷鎖,沉甸甸的,當我再次催動起小腹之間的那道陰陽魚氣旋之時,竟然有一股滯澀之意,在經脈中呈現出來。
  「天地真魔,魔域縱橫!」
  楊知修的嘴唇在一瞬間變得紫黑帶血,整個人的氣質彷彿一下子變得十分古怪,一雙眸子從黑色變成了琥珀的黃色,裡面有無數靈氣凝結消散,彷彿正在孕育著滔天波浪,凶光乍露而出。
  「楊供奉,我們的兄弟死得太多了,先等一等,待我們衝破這橋陣,再行定奪吧!」正在楊知修入魔的那一刻,魚頭幫幫主突然從前線折轉回來,朝著變得十分恐怖的楊知修聲嘶力竭地大聲喊道:「給我們魚頭幫,留一點兒骨血吧!」
  「滾!」
  楊知修的臉上突然浮現出許多青紫色的血管來,這些血管就像蚯蚓一樣在他所有露出體表之外的皮膚之間爬行,空間之中的空氣似乎在那一刻給抽光了,楊知修一口氣吸入,而迸發出來的是一聲驚天地吶喊,真正入了魔,他便再也管不得與姚雪清的同伴情誼,直接一揮手,那個能夠比擬十二魔星的老魚頭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竟然給直接拍飛到了幾十米開外的地方去。
  我們都有些吃驚,雜毛小道的攻勢也稍減了一些,然而幾乎沒有停頓,楊知修的身影如同一道流光,倏然而沖,下一秒出現在了雜毛小道的左側,也不用插在腰間的二郎化神杖,直接用手臂甩來,強悍無比。
  他如此托大,雜毛小道也有些惱怒了,雷罰一轉,朝著楊知修的手臂削來。
  雷罰之上鍍得有精金,這一劍若砍實了,不說卸掉一隻胳膊,少不得傷些皮肉。
  然而楊知悉根本就不閃不避,轟將上來,雷罰劍刃直接切在了楊知修的手臂之上,這可不是帶著銀絲手套的手掌,而是那胳膊關節處,但出乎我和雜毛小道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現了——那雷罰彷彿砍在了鋼板之上一般,難以寸進,相反的,楊知修一雙胳膊散著黑霧,直接將雜毛小道砸得飛騰而起,朝著那石牆摔落而去。
  雜毛小道這回可真的吃了大虧,頭朝著石牆直接撞去,還好一道白影掠過,卻正是行動最為迅捷的朵朵出現,將他的身子托起,才免遭橫禍。
  楊知修臉上的血管繼續遊走著,人的鼻子裡滿是粗氣,腳一蹬地,沒有半點兒停留地朝著雜毛小道繼續撲去,正是要行那趕盡殺絕的手段。
  我瞧著他這番模樣,心中巨震,然而卻不敢讓身受重傷的雜毛小道獨自應付,鬼劍前引,攔住了他的去路,而手也從懷裡摸了出來,口中高聲叫喊道:「幡懸寶號,普利無邊,諸神衛護,天罪消愆,經完幡落,雲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急急如玉皇上帝律令!」
  這一串落幡神咒喝念出口,我已然將雜毛小道先前給我的那塊落幡神符給捏碎。
第八十一章 神使鬼差
  轟——神符破碎,全力施為,在我和楊知修所處的這一片區域裡面,整個世界都彷彿上下顛倒,乾坤走移,有無數透明的旗旛彷彿從九天之上垂落而來,一股山呼海嘯的能量風暴出現,衝著楊知修吹去!
  所謂符菉,它的威力跟符菉的材質和制符者的手段有著至關重要的關係,尤其是制符者,因為材質只是決定容積,而制符者才是真正決定這符菉裡面,裝載的到底是什麼。
  我雖然跟雜毛小道形影不離,卻不可能總黏在一起,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符菉之上的造詣,到底有多強了,然而瞧見他能夠在隱隱有天下第一符師之名的望月真人面前,還不卑不亢,不落下風,我便知道手上這塊用通臂猿猴骨骼所制的落幡神符,許是能有些用處的。
  果然,當我朝前一甩,那一道勁風狂吹之時,空間中隱隱有無數旗旛垂落,將楊知修的衝勢給緩解,身形固定。
  被我這落幡神符衝擊,楊知修週身凝聚而成的冉冉黑色魔氣似乎消散了許多,然而他臉上的笑容卻並沒有收斂,人成傾角而斜立,頭髮被那獵獵勁風吹得散亂,一雙眼睛琥珀黃,似乎能夠看透人心。
  突然,他一抬手,無數的黑氣從地面上浮現而出,集聚在了他的雙手指間,而他整個人則開始發生變化,表面如同水銀一般的波光粼粼,冒著黑霧,一股滄桑而沙啞的念誦聲從四面八方積聚而來——那聲音並非佛誦一般寧神靜心,而是充滿了張狂、不甘和憤怒,像是地獄裡不屈的吶喊,直透人心。
  雜毛小道大叫一聲不好,這傢伙入魔了,天地真魔。
  這個世界上的力量其實是沒有屬性的,只不過大家所修的道、所拜的神不同,所以才會有所不同,比如雜毛小道他們這一掛,終極目標就是成仙,而和尚光頭們則憧憬著覺者,頓悟成佛,至於我……貌似在五瘟神尊之前,大都是些巫族大聖,也被說是魔。
  然而魔與魔是不同的,如同楊知修,此刻的他從虛空深淵攝取力量,固然能夠將自己的修為在短暫時間內,提升至常人所難以企及的巔峰高度,舉手便殺人,然而此刻的他,卻已經是走火入魔,心性被殺戮和暴戾所污染,完全沒有自己的本我意識,只有毀滅,和自我毀滅。
  這樣的情況才是被所有人給抵制的,畢竟這世界雖然有著各種各樣的不足,但是我們終究還是要生活在裡面。
  楊知修若成魔,以他的實力,只怕沒有幾個人能夠阻擋他。
  果然,當無邊黑霧蔓延而來的時候,落幡神符集聚的諸多透明旗旛被那霧氣吞噬,十不存一,而楊知修的瞳孔由黃轉紅,紅得似火,比最艷麗的硃砂還要深刻幾分。
  然後,他抬起頭來,瞧向了我。
  楊知修還是以前的楊知修,只不過身上多了一層朦朧的黑色氤氳,當他這一眼瞧來的時候,我的心神都免不住劇烈顫抖了一番,感覺有一盆摻了冰塊的涼水,從頭淋到了腳板底。
  當我的心臟跳動第二次的時候,楊知修的身形一晃,已然衝到了我的面前,抬手,朝著我的脖子間砍了過來。
  很簡單的動作,卻有一股山巒傾壓下來的氣勢,我一聲大叫,收身下蹲,回身飛踹,這一招「黃狗撒尿」也是發揮到了極致,登峰造極,然而當我的腳尖傳來厚實的觸感時,突然間就有一種被高速火車給撞上一般的無力感。
  我什麼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感覺渾身一麻,半邊身子都僵直住,難以動彈,然後右胳膊一陣劇痛,鬼劍朝著斜邊出跌飛開去,而我的整個人,直接就被楊知修橫空舉了起來。
  我人在空中,視線顛倒,瞧不見楊知修的表情和動作,唯有在那一瞬間收縮身子,準備從他的手上掙脫出去。
  然而楊知修的氣力,簡直就難以抵禦,他牢牢地抓著我,發出了恐怖的大笑聲:「哈哈,去死吧!」
  天旋地轉間,我瞧見小叔奮不顧身地衝將上來,悲憤欲絕,雷擊棗木劍朝著我身下戳去,而與此同時,一股撕裂性的巨大力量,已然貫注了我的全身,一便往腳、一邊往頭,竟然是準備將我給生生撕裂開去。
  這可不是抗日神劇,楊知修貫足了力量,我這身軀哪裡能夠承受得住?
  瞧見小叔一招被拍飛,我渾身發寒,然而越是到了這個時刻,我卻突然有了明悟,腦海裡面莫名響起一聲輕輕的歎息,然後出現了《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固體一篇中的某一段晦澀難懂的文字:欲壓山,吾則化身為山,欲填海,吾傾身至海,凝化之,意念為堅……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下意識地跟著念誦起來,突然彷彿有十萬萬般的諸多靈魂與我共鳴,無數的聲音疊加成了聲音的海洋,我感覺在這樣的共振中,自己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經脈都在這震撼顫抖之中蠕動,靈魂都彷彿活躍了數分,有一種附身而上,全新審視自己的古怪感覺。
  心念如山,那身子便如山巒一般沉重,楊知修本意要將我撕成兩截,然而聚集巨力好是一番扯動,無果,於是一頓足,憋氣著準備再來,卻發現連將我舉起來的行為都有一些困難了,宛如山巒一般的重量碾壓下來,再難維繫,不得不將我朝著前方的那道石壁上猛然擲去。
  轟!一聲巨響,我自己都還沒有什麼感覺,挨著我的那道條石壘就的石壁便如同水豆腐一般,給我砸得稀爛,露出了偌大的一個口子來。
  此刻的我,全身血液細胞都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所驅使著,有如喝醉酒了一般的興奮,身上好像流出了血,但也無礙,渾然不顧,直接一個鯉魚打挺,便翻身爬了起來,瞧見面前不遠處渾身黑霧裹挾著的楊知修,也沒有了一開始的那種恐懼感,發出一聲我也不知道意思的怪嘯,人便衝將出去,與轟然衝刺過來的楊知修,撞在一起。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