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1節
至於被抓走的那幾個傢伙,到底是我們的同志,還是邪靈教內部人員,我無從得知,也不想管——很多事情的敗露通常都是多管閒事,然後弄巧成拙的,我沒必要把自己當作是聖母。
次日清晨,公雞打鳴,喔喔喔,這一天在廚房那只碩大蘆花雞的叫聲中醒了過來,身為修行者,雖然一夜未眠,我倒也能夠精神抖擻,跟著雜毛小道一同到樓道口公共的衛生間洗漱,此刻那些高手均已離開,在這裡面最厲害的恐怕也就那個不知蹤影的王珊情了,左右無人,我們倒也能夠敘話談事。
雜毛小道昨夜灑脫得很,但其實心中也是焦急萬分,在確定沒有人監視之後,他低聲說道:「我昨日將兩個八寶囊放在了車子的夾縫之中,並且私自激發,喚醒了小青龍和朵朵她們,昨天地魔沒有找到,估計她們應該是偷偷離開了車子,然後激發了遁世環,暫時避開了那些傢伙的視線,左使和地魔一直到今早才離開這兒,昨日也無異動,說明她們並沒有被發現……」
雜毛小道對於小妖、朵朵和小青龍這三個女漢子的實力放心得很,然而我卻總是有些心慌,所謂關心則亂,疑神疑鬼地說道:「左使、地魔還有那勞什子年輕一代的超卓人物十八羅漢,這些傢伙個個都是邪靈教中的一流、超一流的人物,那心計、修為都恐怖得很,未必能夠瞞得過他們呢,要倘若是被跟上了,後果不堪設想啊?」
那傢伙在刷牙,一嘴的泡沫,瞧見我一副心神不安的樣子,漱了一口水,吐出來,嘻嘻笑道:「你啊你,總是把那兩個小魔頭當做沒長大的孩子,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對了,你不是跟小妖那妖精妹兒有一絲精神印記重疊麼?自己試一試,看看能不能聯絡上,不就行了?」
所謂精神印記,這是冥冥之中的一種牽連,與氣場和修為無關,純屬靈魂之上的共鳴,也驚擾不得他人,得了這傢伙的提醒,我下意識地將右手放在胸口,閉目,試圖在腦域之中呼喚起小妖的名字來。
連續呼喚幾聲,我的腦海裡面一陣漣漪,隱隱有了回應,似乎離這兒並不算遠,而就在我努力與之交流的時候,衛生間外面傳來了零零碎碎的腳步聲。我睜開眼睛,瞧見同行的很多人都陸續醒轉過來,早晨放水的放水,有的則拿著旅館發放的一次性毛巾和牙刷,罵罵咧咧地過來洗漱。
從感應中來看,小妖似乎無事,我也放寬了心,這公共的衛生間地方狹窄,我們也不便久留,匆匆洗漱之後,返回了房間。
回到房間,那兩個魚頭幫的傢伙已經不在,我沒有再與雜毛小道交流什麼,只是走到窗邊來,朝著外面望去,看見已經有工作人員在下面招呼,似乎準備離開了。我的目光巡視一圈,眼角突然一跳,下意識地朝著遠處望去,只見不遠處路邊的秧田里,青鬱鬱的秧苗後面有一排小樹林,而在樹林中露出了一張明艷嫵媚的小臉兒來,正衝著我揮手。
早晨的陽光照在那張精緻的臉蛋兒上,彷彿天國而來的女神。
瞧見小妖,我的心倏然落了地,她沒事,跟著她的朵朵和小青龍便都沒有什麼好擔憂的。如此想想,雜毛小道還真說得對,或許也只有在我的眼中,才把她和朵朵當做小孩子來看,而在別人看來,那個前凸後翹的小美女,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麼嚇人,簡直就是恐怖大魔頭了。
儘管離得很遠,但我還是與小妖揮手致意,並試圖在她身邊找出朵朵或者小青龍的蹤跡來,然而就在此時,我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聲陰沉的話語來:「張建,你在跟誰打招呼呢?」
我的手一僵,回過頭來,瞧見王珊情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了我們的房間裡,白天的時候這女人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帽子、圍巾、手套、口罩和墨鏡等諸多裝備,一應俱全。按理說白天陽氣旺盛,即便是沒有太陽光直射,尋常鬼靈也是受不了的,如此看來,這王珊情在與那頭巨獸交手之後,吸收魔氣,此刻已經不是單純的鬼靈了。
難怪以魚頭幫姚雪清和魅魔那般的眼光,竟然也能夠低下身段來跟王珊情講條件,此子已成大器。
不過她再厲害,我卻也不會怯她半分,這是身為高手的心理素質,即便是擔心自己的身份洩露,但是在左使、地魔等一干人全部離開的此時此刻,我也能夠保持著良好的心態,微微一笑,對她平靜說道:「我是在對這個春天打招呼呢——你看看外面樹上抽條的綠芽兒,路邊的青草和野花,有沒有感覺心情愉快許多呢?」
王珊情自然不信我這胡編濫造的瞎話兒,擠開我,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只瞧見外面的陽光明媚,場院裡鬧哄哄的一團糟,什麼也沒有瞧著,嘴裡哼了一句話,含糊不清。
雜毛小道瞧見她這番模樣,曉得這妞兒心情不好,於是可以岔開話題,問昨天跟左使沒談好?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此事,王珊情就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訴起苦來:「沒談好?人家根本就沒有理我,好吧!這事說來也真是氣人,我好歹也是姚老大、魅魔大人和翟特使認可的閔粵鴻廬負責人,擱以前也是咱師父這樣的地位,現在可倒好,連面都見不上。哼,他雖然名義上是我們厄德勒的二號老大,但是現在人家小佛爺設立佛爺堂,將所有的權力都抓在了手裡,哪裡還有他趾高氣昂的資格?等著吧,等我見到了小佛爺,直接將黑暗深淵的秘密告訴他,看看到時候是誰看不起誰,反正我是聽說小佛爺一直對這個特立獨行的左使不爽了!」
「黑暗深淵的秘密?這是什麼東西?」雜毛小道一下子就抓住了王珊情這一堆牢騷話的重點,皺著眉頭說道。
然而王珊情此刻卻是賣起了關子來,一副不可說、不可說的樣子,然而終究還是忍耐不住,得意洋洋地說道:「經過那個倒霉食蟻獸的魔氣洗禮,邪靈教中比我更瞭解黑暗深淵的人,不超過三個,你們瞧著吧,到時候看我從小佛爺手上換回些什麼東西來——總之,重建閔粵鴻廬,成敗就看我了!」
我們好是一陣馬屁,然而王珊情終究還是不肯言,左右都套不出話兒來,我不再詢問這事情,旁敲側擊,有些不耐煩地問,說我們現在在哪兒了,到底還要多久時間,才能夠到達目的地啊?
王珊情勸解我們,說這一次是前往當年沈老總建立厄德勒的總壇,這個地方十分隱秘,所以對朝聖的教徒要求十分嚴格,所有路途都不得公開,也不准詢問,只管按著安排走便是了,不要擔心——不過昨天左使和地魔這些傢伙都來了,說明地方並不遠了。我這裡交待一下,總壇人多規矩眾,你們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和眼睛,萬事小心為上。
這娘們為了權力,對我和雜毛小道這兩個「手下」倒也是用心教導,我們都點頭,說曉得,不會給師父丟臉的。
行程很快便宣佈下來,大家用完早餐之後,繼續上車開拔,一開始還是國道,接著就進入了省道,最後在鄉間彎彎扭扭的土路上蝸牛一般地開了幾個小時,坐得我們都不耐煩了的時候,突然開到了一個渡口來,司機老秦招呼我們下來坐船。
那船並不是機帆船,而是那種篙子船槳的小船,最多也只能容納七人。
而在渡口對面,則是浩浩蕩蕩的長江。
有了前面的示例,沒有人再對接下來的行程有任何異議,在此期間,魚頭幫的幫眾和魅魔弟子充當了工作人員的角色,當然他們也並不知道所有的計劃,每天都會有消息傳到他們手中,這才知曉最終方案。我們上了船,一葉扁舟,泛舟游於渾濁的長江之中,而王珊情則直接跳入了水中,消失不見。
陽春三月,這長江景色自然美矣,不過讓我心情更加舒暢的事情,是在視線的盡頭,隱約間有一頭巨大的野獸,在狂奔而行。
第二十四章 船行山門,深淵魔物
泛舟游於江面之上,清風襲來,水波不興,兩岸景色寥廓,那河灘、楊柳、遠山以及一切景物,都是那麼美好,偶爾還能看到一些行人;仰頭看,兩行白鷺上青天,而青天之上,則有一隻肥碩的身影,正在奮力地扇動著翅膀,只可惜這廝的體型實在是太過於壯碩,飛得那叫一個吃力。
那肥廝遙遙欲墜,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落下來,扎入水中,出個大洋相。然而在我和雜毛小道無限的期待目光中,那黑點兒卻依舊堅強地努力著,滑翔在晴天白雲之間。
老秦是魚頭幫出身,划槳那是吃飯的本事,他在船尾控槳,我和雜毛小道則不與其他人一塊兒,而是高踞船頭,享受那春風拂面的輕鬆和愜意。大江寬闊,水流不急,故而坐得極為平穩,行了差不多一個多鐘頭,前方出現了兩條支流,每條支流也都有船來,一路上陸陸續續有二三十艘船加入隊伍。
這些船隻的樣式各不相同,大小不一,有的是如同我們這樣的漁家小扁舟,那船艙的格子裡還散發出強烈的魚腥味兒,有的則直接就是還帶著青翠顏色的竹排,似乎就是這幾天剛剛捆紮出來的,而最大的一艘,船舷齊人高,裡面足足有二十來號人,瞧著裡面似乎還有一個大人物。
不過有著緊緊護著,裡面的傢伙卻並不與我們照面。
這幾十艘船行於江面之上,相互之間隔得不遠不近,不過都是朝著同一個方向行駛,顯然都是來參加小佛爺在總壇召集的邪靈教集會。人也多、船也多,但是江面上卻是難得的寧靜,龐大的船隊中,浩浩蕩蕩數百米,除了船槳划水的聲音之外,幾乎沒有人說話,大部分人都安靜地於船中或坐或站,或者眺望遠方,顯示出了良好的紀律性。
邪靈教作為一個以宗教為凝聚力的龐大組織,它也是有著自己獨特的教義——它自稱為厄德勒,此乃英格蘭秘語,翻譯過來便是全知全能之意,教中信徒皆崇拜厄德勒神,即全能神,而我們經常見到的那個三頭六臂的大黑天,即為全能神的戰爭化身,最受香火。
邪靈教的教義是不破不立,打翻一個舊規則、舊制度,重建一個新世界,而最大的願望就是在神諭的指定時間中,召喚出戰爭化身大黑天,將這個世界陷落於戰火和恐怖之中,重塑新生——而正是這種毀滅世界的信仰,使得邪靈教的修行方式格外的詭異和具有破壞力,同時也不容於相對溫和的道佛兩家,即便是操著同樣手段的南北巫滿,也不願意與之同流合污。
然而邪靈教雖然在社會上層被不斷打擊和詬病,但是對於那些掙扎在生死邊緣或者貧困線的窮苦民眾來說,飲鳩止渴,卻也不失為一種改變命運的方式,故而它就如同污水溝裡面的蟑螂和老鼠,一直生存下來。
作為邪靈教的總壇所在,一百多年裡,即便是在邪靈教自身的信徒教眾心中,也都是神秘而不可知的存在,此番得以朝見,在真正虔誠的信仰者心中,那可是絕對是一件振奮心神的事情。
我不能夠理解這種朝聖的心態,正如我不理解伊斯蘭、印度等地神廟寺院為何每年都有踩踏死傷事故,但還是會有幾十萬的信徒固執地前往朝拜,不明白鄭和七下西洋、費盡國力,不過就是想朝拜聖城麥加,不明白青藏路上那些走一步跪一路的虔誠信徒……
人世間是這麼的悲哀,導致許多人將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寄托於信仰和宗教之上,看著周圍這些邪靈教徒,平日裡不管是什麼身份,而此刻,臉上卻都露出了聖潔而狂熱的光芒,便也不敢多言,安靜等待。
船在江面上又行了許久,然後從一處支流而入。
進入支流後,那江面開始變得狹窄起來,而江水湍急,船行的速度也快了許多,天色漸晚,江面上的霧氣卻越發地濃重起來,行於江中,兩岸的景色已經開始變得模糊,左右的船隻也融於霧中,瞧不見隔著幾米之外的人們那臉上的表情。
那濃霧便似一層薄紗,如有實質一般,走進這兒,雜毛小道扭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奇怪,似有所指。
這廝的陣法嫡傳自虎皮貓大人,而虎皮貓大人的前身則是邪靈教百年前的右使屈陽,總壇的大陣也都是經過當年那陣王之手而成,極端厲害和凶險——只可惜虎皮貓大人幽府一遊,歸於混沌,喪失了許多記憶,其中便包括這總壇之地。
雜毛小道擠眉弄眼,表示我們此刻則應該是進入了總壇的外圍。
這結果讓我有些詫異,在此之前,我們也曾經對邪靈教總壇選址進行過討論,認為它應該和茅山宗一般,應該遠離塵世,於深山之中的一處洞天福地,開闢道場,卻不料竟然是走到了江裡來——但凡江水,兩側或者是豐饒的沖積平原,或者是水陸繁華的商路,終究都是人群聚居之所,最不易隱藏,也達不成建立總壇的先決條件。
不過邪靈教創始之時的高人輩出,那思維也非尋常人所能理解。
在迷霧中前行,我們都不多說話,靜靜打坐,然而船行至霧氣最濃郁之處,前方突然傳來一片翻騰的水花聲,接著隱約有兩艘船翻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