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9節

  這巨大的手掌遙遙拍來,強烈的風呼呼地刮,拍打在人的臉上像刀子一般刺痛,傾天而下,彷彿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下來一般,可以想像得到,若是被這樣的巨掌給拍個正著,只怕整個船都要給翻到河裡去,而上面的人則悉數化作了肉泥,不存於世。
  瞧見那手掌是一直跟在麻繩兒的身後,而那條小青龍歪歪扭扭的方向,卻是朝著我們這艘船上飛來,面對著這樣強烈的壓力,總有些人會崩潰,他們曉得這條麻繩一般粗細的似龍生物跟我或者雜毛小道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便忍不住朝我大聲懇求,讓麻繩兒不要過來,最好能夠幫著再抵擋一下。
  這要求無疑是非常過分的,就在剛才,虎皮貓大人和麻繩已經幫我們爭取了足夠的撤離時間,而此刻的它們已經是油盡燈枯,再也難以為繼了,我哪裡還能對它們再提什麼要求呢?
  不過面對著同一船人眼中那殷切的期望,我的心中瞬間就變得無比沉甸起來,將鬼劍握緊,讓小妖把因為太過疲憊而收起來的二毛再次放出,好讓我騎著過去,免得連累眾人。然而小妖抱著全身虛脫的虎皮貓大人沒動,不知道是在生氣,還是喚不出二毛來,而這個時候大師兄也走過來攔住了我,說如果這就是命運,那麼就讓我們所有的人,來共同承擔吧。
  小青龍越來越近了,以我的目力能夠瞧見它不再是一道青光,而是一條麻繩兒般的實體,依舊是袖珍的龍形,只不過往昔的神駿不再,那一身細密的鱗片破爛,腦袋上柔軟的犄角也好像斷了一小截,流出了乳白色的汁液,這應該是它出道以來所面臨的最殘酷的一場戰鬥,靈動如它,此刻也飛得搖搖欲墜。
  麻繩兒看著雖小,但是卻能夠發出震徹天地的宏偉龍吟來,不過此時的這聲聲悲切,聽在人耳只中,就像是哭泣。
  小青龍到底還是太過於年幼了,根本沒有經歷過什麼大的風浪,對於力量和規則的領悟也遠遠比不過縱橫洞庭湖的黑龍,此刻朝著這邊飛來,也是讓人心疼無比。遙遙望著遠方的邪靈小鎮被黑暗侵蝕,黑色巨掌傾天而來,船上所有能夠排得上字號的高手都集中在了船尾,手持著各式法器,等待這最後一刻的來臨。
  我右手執著鬼劍,而左手則抓著久違的震鏡,想著這東西或許也有一些作用的。
  麻繩兒似緩實快,倏然而至,幾乎是依著慣性掉落下來,朵朵騰空而起,接住了這小傢伙,而我們頭頂的天空也在這一刻突然黑了,所有人都發出了平生最大的吼聲,準備最後一戰,然而就在此刻,船前的水流突然一動,那船體給某樣東西往著黑曜石牌樓那邊猛然一推,滑行而去,接著一道灰白色的東西從水中衝出,直接頂住了那只巨掌。
  巨大的慣性將我們推向了船前,大家在甲板上骨碌碌地滾動著,有人甚至騰空而起,朝著水下跌落而去,然而我卻一把抓住了船舷之後,顧不得其他,猛然回頭望去,但見那道灰白色的東西,竟然是先前駝著洛氏姐妹離開總壇的幽冥骨龍。
  這條有著數百米體長的骨龍此刻竟然又返回來了,用那殘破的腦袋直接頂住了黑暗中的巨掌,兩相碰撞,立刻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大響聲,而大船原先所在的水域被這爆炸的力量攪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碗形深坑,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是那看似並不厲害的幽冥骨龍竟然直接就頂住了這巨掌。
  不但如此,它還張開嘴,一下咬住那黑霧瀰漫的掌緣,大口大口地吞噬著,彷彿饑惡的食人魚。
  我們身處的大船一片混亂,搶救落水人員以及起航這些事情自有人做,而我們幾個人又重新聚在了船尾,我看著那條幽冥骨龍正在與巨掌不斷拚死搏殺著,感受到那幽冥骨龍與先前似乎有著截然的不同——以前的它彷彿僅僅是一具骨架子,而此刻,我似乎又瞧見了洞庭湖深處那條黑龍的身影來。
  「覺醒了!」
  虎皮貓大人現在已經被交到了朵朵懷裡,不過它並沒有以前的興奮,而是奄奄一息地無力說著,這句話提醒了包括我和大師兄在內的所有人,因為我們看到在那一場風起雲湧的拚鬥中,作為不分勝負的一方,幽冥骨龍殘缺的頭顱內裡突然燃起了一點金黃色的火焰來。
  這火焰微弱,不斷地跳躍著,彷彿下一秒鐘就會熄滅一般,然而它卻一直散發出了溫暖的光芒,將充滿邪惡狀態的幽冥骨龍照耀得聖潔無比。大船起航了,朝著山門處快速行駛而去,大師兄看著那頭熒熒發光的幽冥骨龍,輕輕感歎道:「真龍啊真龍,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神奇的存在呢?」
  轟,我們腳下的大船使用了燃油動力,螺旋槳的高速旋轉給它提供了強大的動力,那巨大的骨龍和手掌在我們的視線中越來越遠,拚鬥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模糊,吞噬一切的洶湧黑潮被骨龍截止住了,但是對洞天福地的影響力還是十分巨大的,江邊兩側的燈籠熄滅了許多,而現代通訊手段卻又沒有作用,大船的舵手只有憑著經驗在前行,一路行船狂奔。
  走了許久,似乎離開了邪靈教總壇的範圍,某一時刻,我們似乎聽到大地一陣顫抖,那江水左右搖晃,將船震得東倒西歪,此時的我已經離開了甲板,走進了一個單獨的艙室裡面來,沒有再關注黑黝黝的後方,而是心疼地瞧著慘不忍睹的小青龍和虎皮貓大人——特別是虎皮貓大人,我瞧見它背部以下的羽毛都沒有幾根了,血淋淋的一團,露出了醜陋而可笑的表皮來。
  它這模樣十分狼狽,心疼得朵朵連忙借了肥蟲子,給這肥母雞疏通了好幾迴腸道。
  因為這些小夥伴的特殊性,大師兄給我們安排了一個難得的單間,正在與大家說著話,這一震直接使我從床上跌落下來,滾了好幾轉。我剛剛一爬出起來,便衝出船上甲板去,找到在船尾忙碌的大師兄,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師兄告訴我,說我們已經衝出了邪靈教總壇洞天福地的籠罩範圍了,而剛才那一下,估計是幽冥骨龍攜帶著山門大陣的威力,與那巨手、以及容納它的無盡深淵作了最後對撞,將其封印在迷失的時空中,如果是這樣,估計從此之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邪靈教總壇這處洞天福地了——當然,這個說法只是我個人的猜測而已,如果能夠得到虎皮貓大人的確認,那應該更有可信度了。
  所謂的洞天福地,這個問題許映愚曾經與我做過探討,他並沒有從巫傳道法的說法來闡述解釋,而是告訴我,說倘若我們的世界是一塊布,有起有伏,那麼洞天福地則是布上的露珠,它與我們的世界有一定面積的接觸,可以通過某些方法進出,但本身卻又是獨立的世界,從量子力學的上面來講,應該算是存附於三維空間的高維度空間。
  倘若如是,那麼一旦露珠脫離了布面,那我們的確是不能夠再次進入了。
  幽冥骨龍所做的,就是取消了這個接觸面。
  對於大師兄的提議,我搖頭否定了,說虎皮貓大人剛才不知道是使用了什麼手段,此刻已經是精疲力竭了,我更願意讓它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
  大師兄笑露出笑容來,沒有說話,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先回房休息,而他需要去前面的船隊與總指揮會合,討論事情。
  我返回房間裡,發現虎皮貓大人已經像一隻死母雞般酣然睡去,而麻繩兒盤在樑上沒有動靜,倒是朵朵和小妖似乎在爭論著什麼,我許久沒有見到這小姐妹倆了,顧不得一身血污,過去一把摟住她們,說你們在討論什麼呢?
  朵朵不討厭我的親暱,但是小妖卻直接一腳踹了過來——這妮子自從長大了身形後,越發地有了男女之防,我根本就占不得她一點兒的小便宜。不過她倒也沒有用力,而是任我坐在木板床上,然後回答我道:「剛才朵朵問我,說那個大咪咪姐姐,是不是雜毛叔叔的女朋友?」
  呃,現在的這小屁孩兒怎麼都這麼八卦啊?我摸著鼻子沒說話,小妖話音一轉,然後又說道:「還問我,說那個短髮的小美女,好像很喜歡她的陸左哥哥喲,不知道你本人會不會喜歡她呢?」
  面對著這麼犀利的問題,我終於敗下陣來,顧左右而言它地應付了兩句,正為難,這時門一開,卻是雜毛小道從前面乘著小挺趕了過來。一番交流之後,我才知道自己已經出現在了長江中游的宜昌附近,而所有的事情也差不多已經落幕了。我們正交流著,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叩門聲,說總指揮要見我們。
第八十一章 高高拿起,輕輕揭過
  說話的是林齊鳴,雖然他一般都在留守帝都,但是因為他媳婦貓兒的關係,七劍中與我們算是最熟的一位,我們讓他直接進來,瞧見這傢伙除了左臂上麵包了一圈紗布外,其它地方倒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果真是幸運得很。
  林齊鳴告訴我們,說前面指揮艦的會議差不多也已經快開完了,總指揮現在專門騰出時間來,想接見一下這一次行動的大功臣。
  王副局長是總局裡位高權重的業務副局長,對大師兄歷來都是比較欣賞的,算得上是大師兄在總局的後台之一,雖然這種關係只是出於工作上的看法,並不牢靠,不過老林還是把這一層關係給我們說明了清楚,我們倒也是心生了親切,留下朵朵和小妖在這兒照顧虎皮貓大人和麻繩兒,而我們則跟隨林齊鳴去船隊前面的指揮船。
  出了船艙,一路上看到許多傷員,有輕有重,雖然大部分都是硬漢,但仍然還是有如有若無的痛苦呻吟聲傳入耳邊來。此番攻佔邪靈總壇,雖說小佛爺並沒有用主力迎擊,而是避之遠走,但我們還是遭到了大量傷亡,而這也是不可避免的。
  乘著小艇在船隊之間穿梭,我們很快便來到了位於中間的指揮船,登船的時候有好多人在與我們打招呼,這裡面不乏位高權重者,大師兄也在,他告訴我們會開完了,總指揮在頭艙等我們,他要回去安排船隊靠岸,以及接下來的相關事宜,就不陪我們同行了。
  一個黑衣青年走了過來,將我們帶至頭艙,敲門,在得到回應之後,他請我們走進了去。
  王副局長在這個佈置成會議室的艙房裡等著我們,見我們進來,熱情邀請我們落座。我們也不客氣,在恭敬地稱呼「總指揮」之後,坐在了他的對面。聽到這個稱呼,老人的目光顯得有些黯淡,輕輕地談了一口氣,說任務結束了,我這個總指揮也就撤銷了,說句實話,我這個總指揮是不合格的,敵人太強大了,他們根本就沒有和咱們正面對抗,即便如此,我們還有上百人的傷亡,所以這次任務別說成功,就是稱之為失敗,也未為不可。
  聽到了他的自嘲,我不由得心生敬意起來,宗教局與邪靈教這對老冤家相鬥這麼多年,攻佔邪靈總壇這件事情的意義重大,絕對可以說是突破性的進展,能夠在這樣的輝煌勝利面前還保持冷靜,並且進行自我批判,不愧是老一輩的高層領導,拿得起放得下,視野遼闊,沒有被沖昏頭腦。
  此事說易也易,說難也難,在這樣的聰明人面前,我和雜毛小道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安慰之類的話語,簡單地應答兩句,王副局長這才從失落中走了出來,拍了拍手,說不過這次行動並非是作無用功,也湧現出了許多功勳卓著的同志,其中表現最突出的,便是你們兩個,說實話,如果不是你們兩個,事情的後果還真的是難以想像,所以剛才討論下來,陸左、蕭克明,你們居功至偉。
  王副局長對我們熱情洋溢地誇讚著,這個時候我和雜毛小道也只有謙虛地說了幾句,既不熱切,也不冷漠,表現出了勝不驕敗不餒的風範來,老人時間有限,接下來便直接跟我們談及了洛飛雨的事情,詢問我們的態度。
  我看了一眼雜毛小道,這傢伙倒也沉得住氣,悶不吭聲,於是我表達了自己的意見,說洛飛雨現在已經和以小佛爺、佛爺堂為首的邪靈教決裂了,有這樣一個對手,應該能夠抑制住邪靈教的手腳,而她一直以來的表現也都證明了自己是一個溫和而又人性的角色,所以希望局裡面能夠具體考慮一下,最好不要太針對她。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們放過她,對吧?」老人沉吟一番,然後提出了一個建議,說能不能招攬洛飛雨?
  洛飛雨是邪靈教的右使,名義上的三號人物,她必然掌握著全國各地邪靈分舵的重要信息,倘若她能夠投誠,實際上的意義只怕要遠遠大於攻破邪靈總壇,然而我和雜毛小道都搖頭,表示這不可能。
  洛飛雨雖然痛恨小佛爺和佛爺堂,但是邪靈教同時也是她外公的心血,這裡面雖然有許多喪心病狂的人物,但是也有亦正亦邪的性情中人,而那些都是她的朋友和屬下,與此同時,她對於宗教局也充滿了誤會,所以洛飛雨是絕對不可能賣友求榮,投靠宗教局的。
  王副局長猜得到我們的回答,點了點頭,然後談及趙承風的事情來。
  他告訴我們,趙承風此次表現得的確是有些急功近利了,但究根問底,也是名正言順的,而就在剛才的會議中,有人便提起此事,對他充滿同情,所以他先前的承諾可能不會立即兌現,不過小蕭剛才已經將他徹底打趴了,使得他整個人的精神意志都受到重大挫折,應該會消沉很長一段時間。不過呢,你們兩個也不用害怕他的報復,就目前而言,你們兩個都擁有了連我都要害怕的實力,即便是對上龍虎山善揚那個老匹夫,也未必會敗,所以需要擔心的,應該是他們才對。
  王副局長對我和雜毛小道不吝讚美之詞,甚至將我們給隱隱抬到了天下十大高手的層次上來,這讓我感覺有些不解。
  他很認真地說道:「如你所言,一字劍在此役中隕落,而之前無塵道長也在洞庭湖龍島中失落深淵,想來應該也是難以重回人世,而這二十多年間,天下十大高手陸陸續續又已經仙逝了兩位,如此算來,當年的十大高手,至今已經是零落不齊了,不過春花秋實,晝夜交替,如今世間能稱高手者繁多,但是能夠到達頂尖者不過這麼幾個,陸左你和小蕭的戰績,其實都落在我們這些老傢伙的眼睛裡面,下一屆排名,說不定你們就榜上有名了……」
  我們沒有再多說話,這些東西,其實都是虛名而已,便比如小佛爺、比如開戰初始時便無影蹤的大內第一高手和邪靈左使這對黃家兄弟,都沒有列入十大之名,但是他們不用比都曉得,至少比一字劍或者無塵道長這樣的十大高手要厲害許多。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