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1節
來這兒只不過是步閒棋,我們並沒有停留太久,看著道近,便先回我家住幾天,見了我父母一面。
為了安全起見,我父母去年就搬到了隔壁縣栗平,隱居縣城,久未見我,倒也十分想念,對雜毛小道也十分和善,唯獨見到小妖,我母親不滅的那種心思又燃了起來,嘮過話兒,悄聲問我那姑娘是誰?我看了一眼十七八歲模樣的小妖,那嫩得掐一把能出水的女孩兒收斂妝容,可比朵朵還要乖巧可人,沒了說法,只推說是原來小妖的姐姐。
這情況讓我老娘興奮不已,激動地拉著小妖的手,從我穿開襠褲時的事情開始說起,明裡暗裡都在推銷她那一直單身的老兒子,弄得雜毛小道忍不住捧腹大笑,背地裡笑了我好幾回。
瞧見這節奏,我也不敢在家久留,沒幾天就在我母親的罵聲中狼狽離去,幾人前往青山界,在那深山林子裡又摸了三天,也沒有找到半點兒線索,那千年古樹下面的洞子完全倒塌了,小妖摸進去半天也沒有什麼發現,於是只有放棄。
又到了湘西鳳凰,去探查地翻天家裡,這邊倒是沒有搬走,不過屋子裡都是些老弱病殘,連個正經主事的人都沒有,而且對我和雜毛小道都十分仇視。從這樣的小人物身上是挖不出半點兒線索來的,我和雜毛小道也沒有打算深挖,於是離去。
我們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在跟掌櫃的一次通話中得知巴東萬三爺年初逝世了,於是我們轉到了恩施,去萬三爺的墳頭上了一炷香,陪著我們一起的有小屁股魏梅梅,這女孩兒長大了一些,明眸皓齒,看得出來,萬三爺在這兩年裡對她的培養很是花費了一番功夫,而且她的天分出奇的高,所以人小鬼大的她也算是一方好手了。
倘若給她足夠的時間和際遇,可以想像十年之後的她或許能夠接過萬三爺的威名,成為巴東萬家的第一號人物。
不過世間如此之大,驚才絕艷之輩數不勝數,我們倒也不會特別重視。尋找邪靈教和小佛爺的行動仍在繼續,大師兄會將所有相關的消息整理之後,定期發送到我的郵箱裡面來,然後我與雜毛小道對這些資料進行討論,決定下一步的行程。
之後的幾個月裡我們去過很多地方,山西蒼莽險峻的太行山、內蒙遼闊的錫林郭勒草原、寧夏的賀蘭口和西夏王陵以及旁邊的敦煌石窟、新疆,還去過東北三省,然後到了魯東,以及江浙福建一帶,八月末九月初我還和雜毛小道還轉道香港,去了台灣……
這一路以來雖然都有收穫,但是卻沒有找到小佛爺的蹤影,甚至連邪靈教都沒有觸及,反而是抓到了邪靈教之外的另外幾個邪教團體或黑勢力,這些組織並沒有邪靈教那般廣闊的影響力,有著更多的地域性和局限性,因為實力比較有限,又桀驁不馴,所以並沒有如同鬼面袍哥會、魚頭幫一樣被邪靈教招攬,而是自立山頭。
這樣的組織實力遠遠不如邪靈教,所以解決起來倒也沒有什麼大麻煩,自不贅敘。
我們去魯東待了其實有好一段的時間,除了探望生孩子的貓兒,最主要的還是想要尋找洛氏姐妹的蹤影,不過也真奇怪了,和邪靈教一樣,她們也是杳無音訊——這個國度實在是太大的,無論是廣闊的天地還是十數億的人口,即便是有自上而下的行政手段在實施,也總有我們難以企及的地方存在。
不知不覺就到了十月國慶,我和雜毛小道在外面的江湖飄泊已經有了小半年的時間,雖然沒有找到小佛爺,卻也有了很多收穫,不斷的行走和祖國的山河壯麗,讓我的心態變得無比平和,精神狀態達到了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我從沒有一個時候,如現在這般強大,感覺就算是前面有萬千艱險,都可以面對。
十月初,我母親打電話給正在台灣新竹的我,說我大伯家裡面發生了點事情,讓我回去,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忙。
我問什麼事情,她告訴我,說好像是我大伯家村口的宅基地被村長兒子給佔了,強行起了一棟磚房,然後給他分配了一處比較偏的地段,本來這樣沒有什麼,後來聽說要修路,村口那兒有征地賠款,就覺得吃了大虧,他去鬧了兩次,結果給人打了,報案又不受理,說以調解為主,我大伯是個本分的農民,性格擰,心氣又有些偏激,一時間想不開就喝了農藥,現在在鎮衛生所洗胃呢。
我家裡面這些親戚之中就屬我算是最有出息的,所以我母親理所當然地攬了下來,讓我趕著回去幫忙呢。
我大伯家住在大敦子鎮比鄰的新化鄉,他老人家快六十了,跟我父親一樣都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都沒有怎麼跟人紅過臉,因為生了三個女兒,沒得兒子,鄉下嘛,難免有點兒被欺負。而我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在外面跑,一來是身處於秘密戰線,名聲不顯,二來出於安全的考量,倒也沒有特地照顧過家裡面的人,甚至於比較迴避,讓他們過著尋常人的日子,沒想到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
當我把這事兒跟雜毛小道說起的時候,他忍不住都笑了起來,說陸左,太搞笑了,居然有人欺負到你的頭上來。
我也笑了,按說我頭頂上的這烏紗帽的確也是挺高的,不過縣官不如現管,人家或許根本不會理我,而且老子現在可是在拯救世界呢,結果這後院倒是著火了。不過這些都只是我母親的一面之詞,因為立場的問題,難免會有些偏頗,我也不全信,想著要不然打個電話找人問問,差不多就行了。
不過雜毛小道捋了一下行程,說最近反正沒有什麼目標,他也正準備回趟茅山,要不然我們倆先分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先。
他既然這麼說了,我也沒有什麼,點頭同意,與他分道揚鑣。
第三章 眼中的小事
乘飛機從南方市直航栗平機場,坐了這麼久的免費飛機,小妖和朵朵難得地買了張票,看著這藍天白雲在身邊如止水一般,心情莫名地就好了許多來。大伯出的這事兒,對於他和他們家來說也許是件天大的事情,但是在我的眼中,只不過就是一段小插曲而已,離家漂泊良久,方才曉得什麼叫做寧靜的港灣,我回來,不過是有些疲了。
這機場是小機場,一個星期只有幾班飛機,去過的人也許曉得,地方也十分偏僻,別說出租車,就是三蹦子都沒有,不過我先前有聯繫過家裡面的朋友馬海波,這哥們現在榮升縣副局了,不過倒也是能夠抽得出空來,專門過來接我,剛剛一出來,便瞧見一身警服的他在出口等我。
我拖著行李走出來,他衝上前來,一把將我給抱住,說好久沒有見你了,你要不打這個電話,我都以為你這大人物把我們這些苦哈哈的窮親戚、窮朋友都給忘記了呢。
馬海波是我剛剛出道時交的朋友,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不過這些年來我走得太遠了,跟他的世界已經完全重合不上了,所以也好久沒有見面。不過所謂朋友,不就是許久未見,一聲招呼便立刻出來麼?我的朋友不多,馬海波算是一個,這個跟身份地位都沒有關係,所以我也把他抱起,說嘿,哪能呢,就是忙,這不,一回來就聯繫你了?再說了,你現在都是大局長了,我媽還老跟我提起你來呢……
馬海波知道我已經加入了那個神秘的有關部門,但是並不曉得我現在的地位,不過他也蠻有組織紀律性,並不發問,而是與我敘些舊日情誼,沒說兩句,發現了旁邊還站著兩個天仙兒般的姑娘,這才曉得是與我一起來的,嚇了一跳,訝然地指著朵朵說道:「這是老黃家的那個丫頭?」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下天,我們是中午一點半從南方市出發的,在這兒差不多是三點多中,陽光雖然沒有正午烈,但是也相差無幾,馬海波見過朵朵陰魂時候的狀態,而這大白天地瞧見,彷彿見到了鬼一般。
他這反應在我的意料之中,不過那一雙眼睛瞪得碩大,倒也十分好笑,朵朵乖巧地喊了一聲「馬伯伯」,這話兒甜到了馬海波的心坎裡去,這鐵漢子臉上僵硬的肌肉頓時就柔軟許多,心頭肉似得伸出手,摸了摸朵朵那西瓜頭的齊劉海,語無倫次地說好、好、好……
一番寒暄之後,我又與他介紹了小妖,面對著這個明媚靚麗的少女,馬海波倒是顯示出了幾分淡定,微微點了點頭。
馬海波穿著警服,同行的乘客屢屢回頭,一臉奇怪的表情,我這才感覺自己好像受到了犯人一般的關注力,於是沒有再停留在大廳裡,與他一起出了外面來。馬海波是帶著司機過來的,將行李放好之後,問我先去哪裡,回家還是直接去醫院?
我家在大敦子鎮的老宅已經荒廢了,而我父母看望了我大伯之後也回了栗平,想了一想,我準備給父母打一個電話,然後直接去鎮衛生院找我大伯瞭解一下具體情況。
電話很快就打通了,我母親表示回家不要緊,我大伯那兒可得趕緊去,免得他又想不開,偷偷去幹傻事。
家事交代完畢,我掛了電話,才發現小妖和朵朵已經坐進了車裡面去,而旁邊的馬海波還陪在旁邊等我,好像有話找我說,於是問怎麼了?馬海波指了指坐在車上的小妖,笑了,說陸左啊陸左,你丫的眼睛還真的很刁,我說你和黃菲分手這麼多年沒找,原來是擱這兒呢,那女孩兒模樣不錯,長得跟天仙兒一樣,不過看這歲數應該不大吧,有沒有成年啊?
我摸了摸鼻子,說你想到哪兒去了,她就是一個朋友,跟我沒有那門子關係的。
馬海波嘿嘿笑,說朋友,得,你這個人啊,從來都是這麼被動。他調笑完畢,也不忙著走,而是跟我聊起了我大伯的事情。在來之前我打電話給他,說了這事兒之後,他便找人做過調查了,情況呢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個情況,不過當時我大伯是有簽過一個協議的,同意置換宅基地,人家也補償了他兩千塊錢,這一點比較被動。
我說得了吧,現在的兩千塊錢還算是錢?瞧這節奏,我那傻大伯應該是被逼著簽的吧?
馬海波笑了,說你在外面混了這麼多年,眼睛厲害,一眼就看出了這裡面的貓膩,我也不瞞你,我大概調查了一下,你大伯的確是有簽過協議,雖然心裡面有氣,但是怕得罪村長(註:村主任)家兒子,也就認了,後來聽說要征地賠款,這才覺得虧了,才有了這麼一出,先前鄉里面讓調解處理,倒也沒錯,不過關鍵是你大伯被打了,這對方就不在理了,認真追究起來,倒是有很多文章可以做的,你放心吧,這事情我來處理,只不過是你要劃個道道來,我好曉得怎麼弄。
我沉思了一番,說我哪裡曉得什麼道道,你這邊隨便處理一下就好了嘛。
馬海波見我表情不像作假,長舒了一口氣,說陸左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既然你沒有什麼意見,那我就陪你一起,去問問你大伯就是了。我瞧他一臉緊張,突然想起來,他之所以如此,大概也是怕我年少衝動,直接去找那事主一番擺弄,弄出一點什麼大事情來,他也不好收拾——這事兒擱幾年前我或許會做,但是時至如今,不平的事見多了,才曉得快意恩仇並不能達到目的,反而是不斷地妥協與平衡,方才是真正成熟的處理方法。
我明白馬海波的難處,俠以武犯禁,像我們這些修行者其實是最讓人頭疼的人物,規矩什麼的,還真的沒有什麼束縛力。
明白了他的這個想法,我哈哈一笑,也沒有多說什麼,攬著他的肩鑽進了車裡面去。
從機場到大敦子鎮的衛生院並不用多久,大半個鐘頭就到了,我按照我母親提供的病房號,直接找到地方。其實我大伯喝農藥這事兒並不用住院,因為發現得及時,洗下胃就沒啥事了,不過我大伯媽擔心我大伯這狀態,所以也沒有敢往家裡面領,先擱醫院住兩天再說,反正也有點兒燒到了胃,觀察觀察先。
我在門口碰到了我大伯媽,以前挺好的一老人,此刻頭髮花白,人也佝僂了,瞧見我一陣激動,一把抓著我的手,說左啊,你終於來了。
大伯媽拉著我的手進了病房,我看到裡面還有我一個堂姐,還有她七歲大的兒子,病房裡面有四張病床,我大伯在最裡面那一張,正悶著頭睡著呢,他們瞧見了我,好是一陣寒暄,我大伯也掀開了被子,看見我,黃黑色的臉也有了一些潮紅,大聲招呼著我過來坐下,一家人七嘴八舌,講起了這些天來受到的欺負。
我在宗教局的身份秘而不宣,在這些親戚眼裡,我就是個在南方發財的小老闆,據說還會些旁門左道,跟城裡面的大官還有些關係。不過即便如此,也足夠讓人依靠了,嘰裡呱啦,說得義憤填膺,傷心處還流下了眼淚來。
我大伯有些激動,拍著鐵架子床,大聲喊道:「三傻子那個畜生,他小的時候掉河裡面,還是我把他救上來的,結果平白無故就佔了我家的地,還把我給打了一頓,這口氣,我嚥不下去啊……」
大家的情緒激動,七嘴八舌亂紛紛,我也沒有怎麼說話,待他們都說完了之後,我才叫了外面等了很久的馬海波過來,把他的身份給我大伯他們家表明,然後問我大伯,說這些話如果是真的,倒是可以跟馬局長反應一下的。老百姓對穿制服的人想來都有一種畏懼的心理,驚疑不定地瞧著一臉微笑的馬海波,半天也沒有說話。
馬海波倒也溫和,平靜而沉穩地與他們說了幾句堂而皇之的話語,然後問我大伯有什麼訴求沒有,我大伯蔫了半天,這才怯怯地說道:「我、我也沒得啥子想法,就是想讓三傻子把佔了我家村口那片地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