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5節

  我閃身躲避,將身子縮在了道左一塊齊腰高的石頭後面,瞧見那碎石呼嘯而去,光那風都有一股刀割一般的力量。未待那石雨落下,那畜生便已然發動身子,朝著我這邊躍來。我手上什麼武器都沒有,先前搶奪的利刃也都遺失在了山裡,此刻瞧見這偌大的野獸撲來,卻也不慌,口中大聲叫罵著髒話,而人也朝著它的腹部死命頂去。
  按理說此般獸類,腹部都是十分柔軟的,我們讀書的時候有一篇課文,說殺老虎,獵人就是趁著虎撲時在它的腹部劃拉了一刀,方才奏效,而此刻我運用那觀想之法,死命頂住,卻沒想到不但沒有鎮住這傢伙,反而如同撞到了一輛高速行駛的列車之上一般,雙手幾乎都要斷掉,骨碌一下,滾落在了一旁。
  容不得我幾多反應,那畜生尾鞭一掃,朝著我的身子捲來。這手段卻是要將我給困住。
  然而我哪裡能讓它如願,抄手一抓,緊緊拿住這粗如瓷碗的尾巴,隨著它的軌跡,翻身上了那三頭魔怪的背上去。
  足踏背脊,上面附著的諸多毒蛇立刻張口咬來,此物甚多,密密麻麻,不下於半百之數,即便是我將肥蟲子的氣息陡然放出,它們也無半點畏懼之色,那雪亮的獠牙將我的眼睛閃得有些花。往昔瞧見這些惡蛇,我自然是驚嚇莫名,然而此刻卻再無畏懼,祭出金蠶蠱,金光一耀,所有膽敢上前進犯者,皆入了肥蟲子的口中。
  肥蟲子所吃不多,但都是毒蛇之精魄,但凡被它咬中,便沒有能夠活下來的。
  那三頭魔怪還在狂奔,顛簸的背脊每一秒鐘都可能把我甩落下來,然而我卻如跳蚤一般直接黏在上面,怎麼也甩脫不得,當它將我帶入了那招魂燈下,四周的光芒閃耀,光與暗在此間化作了無數瑰麗的色彩,兩界分明,又是天地之別,其中的一個頭顱才轉了過來,卻是那個妖艷的腦袋,輕啟紅唇,喊聲說道:「少年子,當真以為我制不了你麼?」
  我並不奇怪這三頭魔怪能通人語,或者說她根本如同小黑天一般,直接將意識投射到了我的意識裡,面對著這畜生的威脅,我一邊蹲伏身子,雙手緊緊抓住兩條死去的毒蛇,一邊嘿然說道:「我欲還陽,只求神君給一條活路,若不然,便縱是死,我也要砸落幾個坑兒來!」
  我這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然而它並非沒有遇見過我這等的無賴,一張俏臉如冰霜寒冷,厲聲說道:「不過就是兩隻小老鼠,也好意思跟我討價還價,真當你這條小蟲子能夠奈何得了我麼?若不是怕驚擾了我家主人的安靜,我隨時都能夠要了你的性命!」
  我看它一臉凶厲,眉頭一跳,也寒聲說道:「這麼說,神君你是不給小子活路了對吧?」
  那三頭魔怪當中的美人頭顱沒有再言,而是凝聚成一條縫,微微一定,竟有一道白光朝著我射來。此光凝重,卻又迅捷無比,我卻也是豁出了性命,將震鏡祭出來,擋在了面前。震鏡正中的鏡面是用那紅銅打磨圓潤,那光芒照來,霍然一沉,卻又反射了回去,直接照在了另外一個熊頭之上去。
  此光無比沉重,一籠罩在了那熊頭之上,立刻凝華,將那厚重的熊頭給緊緊束住,接著在我驚訝的注視下,那熊頭發出了一聲哀鳴,竟然整個兒一陣灰白,那熊頭上憤怒的表情也逐漸凝固,緩慢地化作了石頭的質地。
  凝固了麼?
  瞧見了代表力量的熊頭竟然被自己眼中的白光固化,那美麗而妖艷的女人嘴唇一陣發黑,終於按捺不住那驕傲的怒火,大聲喊道:「小子,你死定了!」
  此話說完,它整個身子一歪,直接馱著我就往地上滾落而去,我當下也是天旋地轉,感覺整個天地都黑了下來。
第三十九章 尊者與蠢貨
  猛虎無爪牙,便如狸貓一般,而沒有了鬼劍以及石中劍的我,所憑的,也不過一面驅邪開光銅鏡,一雙惡魔巫手,本命金蠶蠱以及當年洞庭湖中那黑龍給我留下的龍紋而已,至於陰陽魚氣旋以及那諸多法門,也都只是固本培元之物,與這等凶獸相搏起來,卻也占不得什麼上風。
  這便是為何古人會窮盡一生的氣力來鍛造一把神兵利器的緣故,也是為何劍客會將手中之劍,當做比老婆還要親密的存在在養,日夜不離身,皆是因為很多時候,一把鋒利而有靈性的武器,能夠斬去許多麻煩。
  而此刻的我則最是麻煩,這頭長著三個頭顱的畜生擁有著龐大的體型,而在這裡面則蘊含著與之匹配的恐怖力量,於此同時,它擁有著熊的力量,狼的凶殘以及人類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它在這陰陽交界的地方司職已久,對這兒的法則早已熟悉,這樣的傢伙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魔怪,所以我才稱呼它為神君。
  何為神君?這東西大約都是草頭出身,然後被招安落了個正規的名分,打個比方說,就如同《西遊記》裡面觀音姐姐家的熊,太上老君家的青牛,又或者說得現實一點,雜毛小道這半年來一直帶著的小黑狗阿普陀,也是一般,它們不但自身的實力強大無比,更重要的是,後台夠硬。
  通常來說,類似這種傢伙,都是打完了小的,又來了老的,而且通過先前那個紙糊的白臉郎君,便可以曉得此間的人物並非尋常。
  這傢伙渾身皆有護體罡氣,無孔不入的肥蟲子在外間游弋許久,也只能將打掃一些它身上長出的毒蛇,入不得裡間,而在它滿地翻滾、地動山搖之後,我也近不得身,只有由肥蟲子前那東西面前不斷吸引注意,而我則在這方寸之間不斷地奔逃,免得被這龐大的重量給死死壓在身下。
  這是一個十分難熬的過程,它並非剛才那個白臉兒郎君一般好弄,我也是戰得十分辛苦,好幾次就要給它撲倒在地,一口吃了去,即便是使盡全力,也僅僅只能夠勉力維持。
  好在本來因為我的拖延而跑出很遠的那個瘋癲老道士卻有突然折返回來,這個老傢伙腦袋雖然有些不靈光,但是身手卻著實了得,他竟然能夠左手畫方,右手畫圓,雙手凌空畫符,生出淡淡的陽剛雷意,將這三頭魔怪的力量給限制在了一個可控的範圍之內,而我也不斷地使用那人妻鏡靈,藍光耀體,不過也僅僅只是能遲滯一下對方,而不能如同當日林子裡的牛頭一般,將對方給固化,動彈不得。
  實力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這頭畜牲彷彿是從神話時代而來的魔怪,而源自於末法時代的我與無塵道長,即便此刻的實力已然遠遠超出同一輩人的水平,但是在這樣的傢伙面前,終究還是力有不逮,終於在一次失手中,我被那巨像一般龐大的傢伙撲中,那厚實的爪子死死壓在我的胸膛之上,而前來救援的無塵真人則被它尾鞭一甩,直接飛出了百米開外。
  將我給制服了之後,氣喘吁吁的我抬頭看去,瞧見左邊那只熊頭已經完全石化,而脖子上面有黑氣包裹,使得那效能並沒有蔓延全身,那隻狼頭低下來,伸出滿是倒刺的舌頭舔我的臉。
  這一舔,我便是一臉的血。
  也不多,就那麼三兩下,我渾身上下便沒有一處好肉,整個人彷彿被活活剝了一層皮一般,於此同時,那狼頭的涎液呈現黑色,腥臭無比,上面裹著劇毒,與我的鮮血交融在一起,立刻滾滾生煙,而我的皮肉也是一陣滾冒,發燙髮焦,彷彿把我放在火上烤炙一般,這痛苦,簡直就不是人所能夠忍受的。
  瞧見我強忍著疼痛不出聲,那牙包谷都咬得喀喀作響,牙齒欲碎,那狼頭方才起開,而中間的美女頭顱帶著勝利者特有的微笑,得意洋洋地說道:「怎麼樣,我說過的話,從來都不假吧?」
  這女人極致漂亮,倘若撇開那滿頭張揚的蛇發不談,她的美麗程度足以堪比小黑天、蚩麗妹這種人世間不可能存在的絕色,然而此刻在我的眼中,卻是那麼的恐怖。
  物極必反,月盈則缺,醜陋的極致是美麗,而美麗的極致也有可能相反,我死死盯著這頭守在陰陽界邊的魔怪,並沒有半點兒臣服,而是一字一句地說道:「神君,你存於世的時間,或許可能遠遠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在你的生命裡,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樂子,然而對於我來說,任何阻擋我與自己最珍惜的那些人見面重逢的傢伙,都是不可原諒的。所以你放了我,我會感激你,而如果你想要將我永遠地留在這裡,那麼我告訴你,我的怒火,將是你從此以後不可抹去的恐怖回憶!」
  面對著我的威脅,這三頭魔怪彷彿在聽天方夜譚一般,哈哈大笑,此刻的它已經驅使著黑氣,將熊頭給重新復原,而那美女則露齒一笑,挑釁地說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讓我怎樣記得你?」
  我冷冷地笑著,默默地觀摩著心頭那突然浮現出了兩個符文。
  這兩個符文它其實一直都存在於我的手掌之上,只不過被我用龍紋做了掩蓋,它們的名字,一個叫做「毀滅」,一個叫做「希望」。
  它們僅僅只是兩個簡單的符文,然而在此時此刻,在我的眼中,它們卻是那麼的複雜紛呈,裡面的每一道勾勒和圖形,都彷彿蘊含著許許多多的規則和大道,而在此之下,又彷彿有著無數的基層運算公式在將其作為支撐,瀕臨死亡和被人欺辱的憤怒在我的心中發酵,它們是最好的催化劑,全部都給導入了「毀滅」的那個符文之中,而那簡單的一個符文,彷彿卻是那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將有著令人驚悸的恐怖。
  我也害怕,然而所謂「我死過後,管它洪水滔天」,既然有人想要我死,那麼他媽的誰都別想活。
  是的,我莫名就是這般的態度。
  呼……吸……
  呼……
  隨著那個符文充斥到了我的腦海,力量也開始積聚而來,整個白山的脈絡都與我相連。
  我呼吸,它也呼吸,整個天地都彷彿活過來一般,肥蟲子出現在了我的額頭之上,散發金光,幫我掌控著這股氣息,巨大的力量讓我的視野變得越來越清晰,我突然感覺到壓著自己的,並不是一個三頭魔怪,而僅僅只是一道又一道力量和規則的衍化物,我倘若能夠將其解析,那麼戰勝於它,或者弄死它,應該不是難事。
  然而那魔怪並沒有遵守自己的諾言,隨著我氣息的逐漸強大,它終於感受到了害怕,那龐大的身子在發抖,而在某一個時間點,它終於低下頭來,臭烘烘的狼嘴張得巨大。
  我的腦袋與這狼嘴相比,就彷彿西瓜與核桃的比例,遺憾的是,我的腦袋遠遠沒有核桃堅硬。
  雖然感受到了強大的力量,但我終究還是沒有時間,那麼,我要死了嗎?
  狼嘴倏然而近,那口涎都已經滴落到了我的眼睛裡,一陣火辣辣的感覺傳遍了我的全身,我的左眼驟然失去了光明,我聽到了火辣辣的「吱吱」響聲,就好像烤肉的時候,那油汁滴落到了燒紅木炭上的那種聲響,聽上去十分誘人,然而當我聞到屬於自己身體的肉香,感受卻並不是那麼的自在。
  我右眼的視界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但見那狼頭裡面的小舌頭越來越近,幾乎就要將我給吞沒了……
  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道沉重而又熟悉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畔:「是誰,打擾了我的睡眠?」
  這聲音山呼海嘯,卻並不能阻止那三頭魔怪將我給活活吞噬。
  然而聲音不行,但是那意識卻如山巒塌陷、積年雪崩一般倏然蔓延而來,原本準備將我給活活咬碎的那三頭魔怪被這股氣息鎖定,身子立刻變得僵直,而那醜陋的狼頭也在離我半個指頭的距離停了下來。接著它彷彿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整個身子一陣蠕動,竟然開始縮小,由小山丘一般的龐大體型一點一點兒地縮了下來。
  當中的那個美人兒頭顱恐懼地大叫道:「奶奶饒命,奶奶饒命,不過就是幾個越界的小老鼠,我會處理好的……」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