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7節

  洛飛雨喊了兩聲,然而這冰峰之上,除了我們,哪裡還有別的人,不過她似乎篤定了有人在此佈置,臉色又嚴肅了幾分,然而沒有等她喊出第三句話,在我們左右周圍,突然有密密麻麻的手掌,從雪裡面爬了出來。
  洛飛雨並沒有理會這些駭人的玩意,而是朝著遠處一塊大石頭說道:「小子,沒想到啊,你居然也混出來了!」
第八十五章 我的一生無悔
  在這雪中屍體紛紛而起的時候,洛飛雨的眼睛最是尖銳,一眼就瞅準了在這兒搗鬼的人物,卻是躲在了前方不遠處的那大石之後。
  被洛飛雨點出了名字之後,那人竟然也沒有再故作神秘,而是直接翻身而起,躍然跳上了石塊之上。
  我瞇眼瞧去,卻見到這人竟然是與我們有過一些交情的王永發。
  這孩子是地翻天的小兒子,當初瞧見他這五道槓、國字臉的模樣,簡直就是紅小鬼、先鋒隊的扮相,十分的早熟,也極有天資,不過在地翻天被抓捕之後,他們湘西鳳凰王家便有些破落了,自己也入了邪靈教的後背培訓基地,而與我們多少還有一些交集。
  說句實話,我還是蠻欣賞這個少年的,於是在他露面了之後,不待洛飛雨說話,直接揚聲喊道:「嘿,阿發,你還記得我麼?」
  王永發躍然石上,一雙眼睛宛如剛才最後離開的那只禿鷲一般,鋒利如刀,冰冷如鐵,即便在這樣的雪峰之上,也能夠讓人感受到絲絲寒意,見我越眾而出,他冷然說道:「怎麼不記得?我是應該叫你陸左呢,還是張建?」
  我摸了摸臉,呵呵笑,說陸左吧,張建呢只不過是一個化名而已,好久不見了,你過得還不錯吧?
  瞧見我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王永發的臉色就變得更加陰冷了,慘笑道:「呵呵,當初把我騙得一愣一愣的,現在卻好像跟我很熟的樣子,真讓人感覺詫異啊?你這個騙子,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今天我既然奉命前來,就是要留下你的性命,讓這天下的人看看,我鳳凰王家,總還是有那鐵骨錚錚的漢子的!」
  雜毛小道看著這毛都沒有幾根的少年把話兒說得這般悲壯蒼涼,不由得也笑了,說阿發,你誤會了,你老爹其實並沒有死,現在正關在白城子裡面呢,只要你能夠戴罪立功,說不定還能夠父子相見——我跟地翻天是多年的朋友了,不會害他,也不會害你的。
  雜毛小道自謂長輩,所以對王永發十分隨意,然而這個少年卻並不理會,而是寒聲說道:「關在白城子?呵呵,好大的謊言啊,他真的活著麼,那你們來看看這是什麼?」
  王永發在自己的胸前結了一個驅屍手印,接著他的身邊立刻一道黑影晃出來,護翼左右,我瞇著眼睛看過去,卻見這竟然是一個死氣雄厚的黑臉殭屍,個兒不高,模樣還挺熟。我這邊沒有什麼印象,然而雜毛小道的臉色卻是猛然一變,失聲喊道:「地翻天?」他的這一聲喊卻是將我嚇了一跳,瞇著眼睛看過去,卻見這頭一身屍油裹覆的黑臉殭屍,可不就是玩了一輩子殭屍的地翻天麼?
  地翻天本名王三天,玩了一輩子殭屍,精通鬼道真解,卻不料臨到了頭,自己卻被煉成了殭屍,果真是世事難料,一飲一啄啊。
  瞧見已成殭屍的地翻天,震撼之餘,熊孩子王永發恨聲說道:「我本以為自己的父親就算是被殺死了,也能夠魂歸地府,遁入那六道輪迴之中,轉世投胎,得享安寧,沒想到你們竟然這麼兇惡,竟然想要以其之道還施彼身,讓我父親神魂永遠不得安寧。所幸掌教元帥從你們的手中將它給我奪了回來,而現在,我將用父親的力量,讓你們在黃泉路上,一路好走吧!」
  這孩子的眼睛很小,幾乎瞇成了一條細縫,然而此刻卻瞪得碩大,裡面有濃濃的怒火翻滾而出,周邊的雪層裡已經爬出了上百頭的冰凍殭屍,將我們團團圍住,那濃郁的死氣和寒氣在空中凝聚,一股讓人直欲作嘔的屍臭在我的鼻尖徘徊不定,而在下一秒,王永發再也不容我們辯駁,而是手一揮,他的殭屍大軍便奮不顧身地朝著我們這兒撲來。
  鳳凰王家,煉屍大族,不過窮盡王家歷年積累,卻不過地窖中那十二頭黑僵,而此刻這少年王永發的麾下,卻擁有上百頭的冰屍,雪層之下還陸陸續續地爬將出來,怕還有同樣的數量呢,這是他這一輩子最輝煌的時刻,隱隱之間,感覺彷彿如同那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一般,有著一股子蕩氣迴腸的豪氣,充斥胸膛。
  這樣的冰屍足可對付一支軍隊,不過在我們面前卻並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幾乎還輪不到我們出手,我的護衛龍哥便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竄了出來,輕輕拍出了一掌,直接印在了衝在最前面的那頭殭屍腦門上。
  龍哥被冰鎮在西祭殿的千年冰泉眼口處,一出來便也是一頭冰屍,不過他的級別可比面前這些披著一身冰稜子的殭屍要高了許多,倘若龍哥是一個全身披甲的斯巴達鬥士,而這些充其量也就是些蹣跚學步的小孩童。
  結果並沒有懸念,龍哥掌下的那頭冰屍,從額頭到腳桿子,悉數裂開,化作了十幾塊黑氣騰騰的碎塊,那屍塊彷彿石頭一般,又臭又硬,讓人根本看不出來,在一秒鐘之前,它們還屬於一頭讓尋常人等畏之如虎的強大殭屍。
  一擊得手,龍哥並沒有停頓,他的出手宛如那積年的廚子在切蘿蔔,啪啪啪,一掌一個,兩掌一雙,剎那間,那些朝著我們兇猛襲來的殭屍竟然變成了龍哥自留地裡面的莊稼,而龍哥就好像喜獲豐收的老農,一個一個地將這些殭屍人頭給摘下來,直接當做了球來踢。
  這些冰屍其實都是布得有陣法的,先是四門兜底,相互穿插,而後又作六丁六甲排列,一半拉成線,一半如同四門兜底陣一般,即化北斗七星陣,再之後環繞一圈,按八卦陣佈陣,留八個出口,變成方形,八門金鎖,又逐漸如同一體,互相交穿,九子連環,十面埋伏……
  如此種種,倘若是尋常人等,早就深陷其中,不得回返,便是李騰飛看在眼裡,也不由得倒吸幾口涼氣,但是這些花花架子在龍哥看來,卻實在是有點兒阿三哥騎摩托擺閱兵方陣一般,十分的不靠譜了,好像是對他能力的挑釁一般。
  為了彰顯實力,也是為了達到震撼對手的目的,我們都抱著胳膊不動手,也不相幫,唯有李騰飛和幾位雪人大姐看得一陣眼花繚亂,口中不斷驚呼出聲響。
  擠擠數百冰屍,這樣的陣容在沒多一會兒,直接給龍哥拆得稀里嘩啦,潰不成軍,瞧見這兇猛的龍哥,王永發那倔強的臉上不由得多出了幾分決絕之色,剩餘的那些殭屍雖然沒有意志,但是對於這位老祖宗終究還有一股天然的畏懼,最終被龍哥那勃然而發的氣勢,停止了瘋狂的攻擊。
  將這些根本沒有腦子、也沒有生物畏懼感的冰稜殭屍都給鎮住了之後,龍哥臉上依舊是冷冷的,並沒有半點兒得色,而是緩緩隱入了我的身後,洛飛雨在旁邊吃驚地看著散發出濃郁死氣的龍哥,嘴都長成了「O」字型。
  一切塵埃落定,雜毛小道這才跨步前出,朝著王永發解釋道:「大侄子,我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告訴你,我跟你父親是過命的交情,雖然他走錯了路,但是我絕對沒有害他的意思,他現在變成了殭屍,絕對是小佛爺動的手腳——我們都不會煉屍,唯有小佛爺,才能夠煉出現在這般的實力來。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你是我的後輩,如果你能夠放下,我保你新生!」
  「放下你的心中的仇恨吧,這些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摻和!」洛飛雨作為前邪靈右使,也出聲勸導道。
  雜毛小道說得言辭懇切,說明他對於這個在邪靈總壇與我們相處好幾天的後輩還是十分關心的,然而王永發卻並不領情,拉著旁邊那頭曾經是自己父親的殭屍,臉上露出了堅毅之色,決然說道:「我來之前,掌教元帥說你們這一行是最難纏的,我當初還不以為然,現在看來,你們光一個人就能夠將我給滅了,說明我真的是井底之蛙而已。不過,你們以為我就只是這一點兒手段麼?」
  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了詭異的微笑,好像是被鬼附了身一般,嘴角不自然地抽搐,我的心中莫名感覺到一寒,而旁邊的小妖則突然出聲喊道:「不好,他在這雪層下面弄了陰雷!」
  所謂陰雷,其實也就是從死靈之中提煉出極為不穩定的物質,然後製作成易爆品,跟道家的掌心雷其實是一個道理,這玩意並不能傷害到我們,但若是在這雪山之上,那後果可就……我們的心立刻一陣急顫,全部朝著不遠處的大石頭撲去,這下也顧不得什麼故人之子的交情了,只求那陰雷不被引爆。
  所有的人裡面,小妖到達最早,倏然而至,抬手就朝著王永發的心窩子捶去,這一炮捶去勢兇猛,然而地翻天卻擋在了他身前,小妖那拳頭擊在了那殭屍的胸膛,發出一聲沉悶的嗡聲。
  而就在這個時候,王永發狂吼道:「多日臥薪嘗膽,今朝都隨我歸,我的一生輝煌,無悔啊……」
  這話還沒有說完,我們的腳底突然傳來了劇烈的震動。
第八十六章 驚天的雪崩
  隨著腳下的能量逐漸累積,雜毛小道在我的身邊一聲大喝道:「操,來不及了!」
  這是我當時最後聽到他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巨大的爆響,從我們的腳下轟然而起。
  我感覺那堅實的積雪陡然間有恐怖的氣浪朝著上方飛起,根本來不及思量,便看到周圍這一塊兒的土地都化作了脆弱的結構,塌陷了,中間凹陷,站在大石頭上面的王永發最先受到波及,在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間,他的嘴角弧線朝上,臉上充滿了滿足。
  而在此之後,我感覺到腳下一空,下意識地朝著旁邊還算穩定的地方跳了過去。
  然而我剛剛避開那陰雷的爆炸區域,卻發現在這一聲巨大的響聲之後,整個山峰陷入了一種古怪的寧靜之中,彷彿火山爆發的前一秒。
  仰首看去,那雪峰矗立,直指天空,而隨著輕輕的一聲「卡嚓」,雪層斷裂,白白的、層層疊疊的雪塊、雪板應聲而起,就好像山神突然震掉了身上的一件白袍,又好像一條白色雪龍騰雲駕霧,順著山勢呼嘯而下,彷彿整個天地都化作了一片蒼莽雪潮,朝著我的頭頂蓋頂而來。
  雪崩!
  我的心臟驟然收緊,臉色一下就變得慘白起來——萬萬沒想到王永發這個小孩兒,居然會跟我們來這麼一手,要知道雪崩具有突然性、運動速度快、破壞力大等特點,一旦滑落下來,便會化身為白色妖魔,衝勢的動能可達數百萬噸,別說我是天下間頂尖的修行者,便是再厲害數分,也抵擋不住這般的衝擊,那大量的積雪攜帶者山石和堅固的冰稜直接砸落在身上,便是神仙,只怕恐怕難逃一劫。
  王永發竟然是想要通過在這雪峰上陰雷的音爆之聲,引發雪崩,與我們同歸於盡。
  在這巨大的災難面前,思考幾乎只能是在一瞬間進行的,我瞧見旁邊塌陷的地方有一個黑黝黝的深洞,也顧不得許多,朝著雜毛小道招呼一聲,然後朝著那兒直接跳了下去。
  我當時的想法是在這雪層之下有這麼一個深坑,想來也許能夠撐得住這攜帶著大量積石堅冰的雪崩碾壓,熬過去了,說不定還能有幾分生還的希望,誰知道我往下一跳,結果感覺這深洞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深,整個人的身體就產生了強烈的下墜感,忍不住的雙手亂揮,試圖去抓取某些緩解我下墜的東西。
  就在我幾乎就要絕望的時候,突然間我的手被一隻冰冷的手掌給緊緊握住,而與此同時,我急劇下墜的身子也突然一頓,緊接著那被拉著的胳膊就傳來一陣痛入骨髓的拉扯之力。所幸此刻的我勁氣已經行遍全身,筋骨打熬得也還算是堅韌,所以倒也沒有被直接將胳膊撕裂開來。
  不曉得過了多久,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分鐘,在那一刻彷彿時間變得有些模糊,反正當我雙腳落地的那一刻,我彷彿感覺自己的身子幾乎都不屬於自己了。
  不過終究還是安穩下來,我感覺頭頂上面不遠處傳來一陣激烈的響聲,想來是那雪崩已經從我們剛才立足的地方經過,好多雪沫子從頭上灑落下來。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