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真相到底是什麼,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大歲眠著嘴聳了聳肩,抬起頭看向天空。「寶哥的棋下完了,猰貐最終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你們這些棋子也都結束了自己這一段的命運,而現在……俺也解脫了!」
我和二丫也不由自主的看向天空,任憑涼風徐徐的吹在身上,帶走一切過往。
……
旁晚時分,我們三個人離開了寶哥的墓地,回到縣城以後,吃了點東西,便在招待所裡宿了一宿。第二天我和大歲去車站買票,他轉車去信陽,準備乘火車回廣東。因為羅山縣城離老家並沒有多遠,順著滬陝高速可以一路直達我們那的縣城,所以我可以直接坐車回家。
只是二丫依舊不肯走,她說自己也沒地方可去,不如就留在羅山。
其實我心裡清楚,二丫是放不下寶哥,哪怕只是可以離寶哥近那麼一點點,也會讓她感到很欣慰。
我往東上高速,大歲往西去信陽轉火車,我倆在汽車站分道揚鑣,就此分離。
昨天夜裡,二丫一人一間,我和大歲同房,兩個人都沒怎麼睡,遙想身後走過的路,倆人都感慨萬千。
大歲讓我給他講,在他離開黃龍洞之後的事,我很不願再提那段過去,但最後磨不過他的嘴皮,還是跟他簡單說了。我告訴他,其實拿到卷軸的關鍵,根本不是洛地生,其實是落地生,要想從懸浮棺裡取出卷軸,首先得將棺材弄著地了,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那裡到底是個怎樣的時空扭曲環境我不得而知,只知道當時真的很混亂,無名一開始用箭對準了我,我以為她是想要我的命,好讓我這個阻止她將洛地生扔到棺材那邊去的畔腳石給弄走。可我後來才知道,是我身後當時你挖的那條地洞裡,有人鑽出來了,無名射殺了那人之後,知道我們所在的地點已經暴露,所有的人很快就會全部抵達,所以必須盡快拿到卷軸。
這時候剛好二丫醒了,她走過來,告訴了我們,拿到卷軸的關鍵是挖掘棺材地下的空間,破壞這懸浮的格局。洛地生是取卷軸的關鍵,不過是她二丫放出來的一個亦真亦假的消息而已。因為知道這點的人不止她一個人,所以他用洛地生來混淆視聽,讓其他人認為落地生說的其實是洛地生這個人。
後來我和二丫聯手,無名守住洞口,幾乎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我們最終在外面的人攻進來之前,成功的破壞了懸浮格局,從棺材裡拿到了傳說中的洛家寶藏——也就是古羅人的卷軸。
那時候想要脫身已經是不可能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們的身上,無名偷偷的將真卷軸交給了我,自己手裡拿著一個假的,成功的騙過了所有人。她知道黃龍洞的時間要到了,只要可以撐下去,拖住所有的人,就可以將這些人全都隨黃龍洞一起,帶入地底,永不見光明。
雙頭怪,同為侍羅者的三個勁敵,無數心狠手辣持有現代化武器的齷齪小人,無名以一人之力,拖住了所有人,為我和二丫贏得了逃離出去的時間。
因為卷軸在無名的手裡,所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這為我和二丫的出逃,帶來了一絲機會。
最後的結果我不想說下去了,大歲點點頭,也沒有再問了。
那晚其實我們聊了很多,關於大歲和我在一起時,一路以來突顯的種種問題和矛盾點,大歲並不能完全解釋的通,因為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他自己,什麼時候不是他自己。
現如今一切都塵埃落定,我也不想再去追究什麼,就當殺害東哥一幫人的兇手是另一個狀態下的大歲吧!還有黃龍洞裡的那個二丫手下,他當時說指引他去宮殿裡的人就是大歲,我想那到底是不是大歲自己,現在也無從考證了。甚至於,那人到底是不是二丫殺的,我都產生了懷疑,畢竟當時去牆角的人,只有大歲一人,要說殺人條件,他也是具備的。
二丫對於這個問題不置可否,因為她的頭部當時遭到了唐敏那幫人的嚴重傷害,迷藥效力過後醒來的時候,並不是十分的清醒,當時的情況,她也記不太清楚了。
其實現在再來追究人究竟是不是「大歲」殺的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關鍵的是為什麼要殺他,他為什麼要死。
我對這個問題,最後的看法是,乘公符在卷軸裡的巫咒,可能不是一般的咒術那麼簡單,說的抽像一點,這個咒術或許是有生命的。
當時這還是我腦子裡的一種猜測,但是後來卻得到了證實。
我回到家鄉之後的一個多月後,我始終放不下二丫,又回了一次羅山看望她。見她竟然已經在羅山安了家,做起了小買賣,生活也有了保障,我是別提有多欣慰了。
期間二丫問起我司喜的情況,我告訴她司喜很好,雖然我大嬸走的早,但是我媽會照顧她的,要不了多久,她就要生了。二丫聽了很高興,說是等孩子生了,一定要給她來信,她也好立即去跟寶哥說一聲。
我回想起當時在寶哥墓前,我、二丫、司喜、還有寶哥的那個替身,我們四個人擊掌明誓,約定了一生的誓言——這是二丫為寶哥做的最後一件事。
第十六章 後記之全文完結
我在羅山逗留了三天,期間陪二丫又去看過一次寶哥,二丫為寶哥修了墳頭,也立了碑,周圍的雜草都被修理的非常整齊。
和二丫道別後,原本已經走到汽車站的我,突然邁不開步子,一直縈繞在心頭的一個聲音,始終在耳邊迴響,我最後竟然還是鬼使神差的又回到了古羅地。
我也不知道過程是怎樣的,只知道好似是冥冥之中受到了某種指引,我又重新回到了盤宮裡,找到了那間擁有凹槽的石室。
就算結果還是一無所獲,我也想要親自看上一眼,否則我永遠都不會甘心。寶哥走的決然,也走的坦然,除此之外,他幾乎就沒有別的話給我留下。
凹槽中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這是寶哥給我留下的最後一句遺言!
我爬上凹槽,用手電將每一寸地方都查看了不下三遍,裡裡外外,犄角旮旯,我敢說沒有漏掉任何一個地方。奎五說的沒錯,大歲也沒有騙我,裡面確實什麼也沒有,當然,除了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
其實也不能說什麼都沒有,只是有與沒有,得看是相對於誰來說,並且凹槽裡藏匿的東西,就像空氣一樣,也不是肉眼所能看見的。
當時什麼也沒發現的我,心灰意冷,躺在凹槽裡,竟然不知不覺得睡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或許並不能說是夢,但是我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總之我終於發現了寶哥所說的我想知道的一切,究竟是什麼了。
我不知道我身上的巫咒發自何時,承自何處,只知道在寶哥這個載體死亡的那一刻,我的巫咒也隨之解除了。
我醒來之後恍如隔世,但是轉眼間又覺得僅僅只是短暫的彈指一揮間。
當時只覺得腦子疼的厲害,簡直頭痛欲裂,像是要炸開一般,不知從哪裡來冒出來的斷斷續續的畫面,就像殘破不堪的膠片,在腦海中有一茬沒一茬的回放。
一幕幕一閃即逝的鏡頭,在腦子裡形成了一幅幅殘缺不堪的映畫,好似一個失憶了很久的人,突然開始對過往的記憶有所恢復。
隨之而來的一系列問題和矛盾,像洪水猛獸般的洶湧撲來,在狂風巨浪中,我搖曳、飄蕩、迷失,抓不住任何東西,任憑湍急的水流將我沖走,衝向一個更加迷離虛幻的世界。
句芒神像背後的黑暗荒蕪之中,那口巨大的石棺底下,深埋在水底,刻有回字形水波紋圖案的墓碑,究竟是誰的墓?
三十年前,進入句芒神廟的一行八人,到底有沒有人生還,逃出的那個人如果不是爺爺,那麼回到村裡的人又是誰?
三十六卷上古卷軸,究竟是神靈的恩賜,還是來自億萬年前的另一個時代,或者說是另一個文明下的遺物?
那些超出現代人類文明所掌握的一切技術,而建造出來的詭秘存在,究竟是人為還是神作?
神秘的巫羅,究竟是神,還是人,還是來自於上一代文明的遺民?
究竟是何人在對我施咒,為何我會有跨越千年之久的記憶,這一切究竟是現實,還是虛幻?
那一刻,我感到無法喘息,強烈的窒息感,讓我汗流浹背,我雙手插進頭髮裡,咬著牙,使勁的揪著自己的頭髮。
給寶哥寄畫的真正幕後之人,那個神秘的寄畫者,竟然是「我」!
難道「我」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究竟「我」是寶哥,還是寶哥是「我」?
現實與虛幻的界限,究竟在哪裡?
……
我在盤宮裡渾渾噩噩的睡了三天,最後是怎麼回到家的,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回到家的我依然一直在睡覺,沒日沒夜的睡,感覺一刻都不想讓頭腦清晰起來。直到最後有一天,我母親跑來告訴我,說司喜生了,我才掀開被子,像換了個人似得,飛一般的衝出門外。
「哎呀,我大侄兒來了,快來看看你寶哥生的娃,是個大胖小子呢,看見沒,帶把的,哈哈!」大伯圍著「寶哥」,指著「寶哥」懷裡的襁褓,眼裡噙著淚水對我說道,激動的手都有些不住的顫抖。
我木訥的走過去看了一眼,從「寶哥」懷裡接過去,感覺孩子是那樣的輕,但是轉瞬間又覺得是那樣的重。我走進裡屋,躺在床上的司喜,渾身都濕透了,也看不出是淚水還是汗珠。
「像……像阿寶嗎?」司喜咬著嘴唇,鼓足力氣,輕聲的問我。
「……像!」那一刻,我哽咽了。
我將孩子遞給司喜看了一眼,這時「寶哥」也進來了,我們三個人圍在一起,一時間萬千思緒湧上心頭,各自的眼中都流出了淚。
許久,我看向窗外,那是西邊的方向,我多麼希望,寶哥和二丫也能看見這裡發生的這一幕。
……
按照家鄉的風俗,家裡添了男孩,九天之後宴請賓朋過來圖個喜慶,那一天我大伯喝的老高。我去鎮上給二丫寄信回來,走到村旁的小河邊,看見司喜正抱著孩子在那等我。
「給孩子取個名吧!」司喜臉上洋溢著滿心的歡喜,初為人母的她,忘記了一切傷痛。
我走過去,看著寶哥的孩子,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感覺,每當看見他時,我內心中那種迷失自我的低潮,和對寶哥的追念都會煙消雲散,消弭在他瞇成一條縫的雙眼中。
「所有的一切都讓它過去吧,故人已逝,新生降臨,這個孩子,會讓我們把一切都翻過去的。」我用手指勾住孩子的手。「去,就叫羅去吧!」
我看著司喜,徵求她的意見,她卻說一切都聽孩子二叔的,我取什麼名,這孩子就叫什麼名。
這時候「寶哥」也走了過來,我問他有沒有意見,他則和司喜持相同的看法,說是一切都聽我這個二叔的。
我想起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大伯臉上洋溢的說不出的喜悅,我相信寶哥在天之靈也會感到無比欣慰的。
司喜走後,我躺在小河邊並沒有回去,耳邊甚至能聽見大伯家親朋好友們爽朗的笑聲,和酒杯碰撞的酣暢,所有人都沉浸在一個新生命降臨的喜悅之中。
或許我是今天整個大羅村中,唯一一個哭了的人,看著平靜的水面,微風拂過,我又想起了無名。
思緒隨波逐流,越漂越遠,我早已理解了無名所做的一切,她是對的,卷軸記載的確實是毀滅的大門。但是並不是不能開啟,而是時候未到。
人心可畏,與其說三十六侍羅守護的是「神」從另一個更加遙遠的文明,帶來的上古卷軸,不如說他們守護的其實是人心。
我怕被人看見了不好,這都當二爺的人了,怎麼能一個人在這哭呢!我現在需要做點什麼,用來抑制內心深處,極力想要浮出腦海的思憶。
我深深呼出一口氣,抹去眼角的淚,抽出夾在耳朵上的一支煙點上,這是剛才從鎮上回來的途中,有個問路的老大爺遞給我的。
吐出的煙霧,緩緩飄向水面,我盯著它,多麼希望它可以帶走我心裡的痛。
當煙抽至半截,嘴裡一涼,我突然一個起立,挺直了身子,眼睛驚駭的將目光從水面上收回來,盯著手裡的煙。
我將煙掐滅,撕開卷紙,抖掉裡面的煙草,將藏在裡面的小「金箍棒」剝出來。
我心中暗罵這個大歲,竟然又跟我來這套,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想來他也是來看望寶哥兒子的吧。
不對!此事我並未告訴過大歲,這件事只有二丫和我以及司喜與寶哥替身四個人知道,他穿山甲是如何得知司喜生了這一消息的?
當我將小紙條攤開之後,我傻眼了,那是用一小塊一小塊,只有一個字的小紙片,粘貼在紙上,拼接而成的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