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節
「照片你是怎麼得到的?以前的房主留給你的麼?」我微閉上眼睛,手在那張照片上摸來摸去,卻沒有摸到什麼東西。
「哦,不是,這些照片……算是我們自己挖出來的吧。」老闆娘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們這下面有個地下室,菜單上有甲魚什麼的,那東西都得是新鮮的,從市場裡買回來的甲魚,要是不好好招呼,也比較容易死,所以我們就在地下室裡挖了一個水池,專門養活甲魚之類的東西,這些照片就是在挖水池的時候從地底下挖出來的。」
從地底下挖出來的……我略微沉吟了一下,這些照片,十有八九就是當年文化局或者文工團的人留下的照片,至於為什麼在地底下,可能是之前有什麼人埋在土裡的,而這塊地方經過了幾次改建,有可能把原本在上面的土給弄到了下面去。
「老闆娘,帶我到你們家的地下室去看看。」
地下室,是從廚房裡面下來的,大約四十多平米的樣子,在其中的一角確實是凹下去一個小池子,裡面游著幾隻甲魚。
我讓人把甲魚都撈出來,然後用大錘砸爛下面的水泥,可勁兒的往下挖。能和這個飯館兒的二樓扯上關係的,也就是當年的文化局和文工團了,那張照片的位置也太合適了,讓我想不懷疑它都不太可能。希望在這下面還能挖到什麼與照片有關的東西吧。
不過說起來,這位老闆娘也真是膽子夠大的,我去問她時她居然跟我說當時挖出來那個油布包以後,她和她老公都挺期待的,以為是挖到了什麼金銀財寶或者藏寶圖什麼的呢,誰知道打開油布包以後卻發現是一疊照片。正好他們家裝修的時候準備貼幾張老照片到牆上,失望之餘,就順手用了……
從土地裡挖出來的東西也敢隨便上牆?我真不知道該說她無知還是無畏。土裡面出的貨,活人是不應該隨便動的,尤其是照片之類的東西,那往往寄托著一個甚至一群死者的意念在裡面,胡亂用的話,十有八九是會出事的。
「沈哥,挖到東西了!」凌晨三點鐘,土坑裡面終於傳來了一名警察有些激動的喊聲,緊接著,一個油布包被人從下面遞了上來。我讓他們繼續挖挖,看看還能不能挖出來什麼類似的東西,自己則拿著油布包回到了一樓的大堂。
油布包裡,是一本褐色封皮的老日記本,封面上還印著紅五星和某某某萬歲的字樣,只不過在地下埋藏了這麼多年,那些紅色已經淡了許多。
翻開日記本的第一頁,在扉頁上,有三個藍黑色鋼筆寫下的娟秀小字:武千潔。這,應該就是日記本主人的名字了。
第一篇日記,開始於1966年3月,記錄的是日記本主人每一天的喜怒哀樂。這個武千潔的父親是江東市的一名中學教師,而她自己則憑借紮實的舞蹈功底,進入了江東市文工團,經常跟團到部隊或者田間地頭去進行慰問演出。
那個時候還沒有現在演藝圈裡這些亂七八糟的潛規則,姑娘的日子過的是紅紅火火喜氣洋洋。每一頁裡都寫滿了歡樂。可是當她的日記寫到1966年5月16日的時候,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斷開了,後面的頁碼全都是空白,而且,在日記本的背面,我還看到幾滴黑褐色的液滴形狀,那顯然是乾涸的血液。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這個武千潔在寫完5月16日那天的日記後就被害了麼?不應該啊,如果說是被害了,那麼埋在這裡的為什麼會是日記本和照片呢?
事實證明,我確實是想多了,這裡還沒有琢磨完,在下面看著他們挖坑的小權就興沖沖的舉著什麼東西從廚房跑了出來,「沈哥沈哥,你看看我們挖到什麼了,人頭,人頭啊!」
第709章 屍體上的線索
其實有時候我在琢磨一件事,那就是法醫的大腦結構是不是和平常人不一樣啊!這挖到東西了,有收穫了,是一件好事兒,可是你也用不著捧著個人頭笑的那麼開心吧……希望劉語熙以後別變成小權這個樣子,我還要指望她給我辦事呢。
說是人頭,實際上,那已經是一顆骷髏了,皮肉早已經腐爛光了,沖洗一下就可以直接送標本室了,「沈哥,你看,這是一顆女性的頭骨。」
小權一邊說著,一邊掰開骷髏的嘴,「從牙齒的磨損程度上來看,死者死亡時的年齡在二十歲左右,不過,牙縫裡這些青灰色的粉末狀物體是什麼我還沒琢磨出來。」小權說著指了指骷髏的牙縫,「可能是生前不愛刷牙。」
不,不愛刷牙……這可能性是不是略小了點啊。「能看出來死亡原因麼?」
「沈哥,瞧你這話問的,我只是個法醫,又不是巫醫,就一個骷髏頭你問我死因,我上哪兒知道去啊,我現在能告訴你的最多就是這個人不是死於腦部的打擊,因為她的顱骨還很完整。」
小權說著就要把那顆骷髏頭放在桌子上,老闆娘不樂意了,一邊叫停,一邊從吧檯裡拿出來一塊抹布鋪在桌上,然後才讓小權放下。
下面的警察,陸陸續續的把一具骸骨從那個坑裡刨了出來,和骸骨一起弄出來的,還有一些幾乎看不出本色的破布,這應該是死者生前穿的衣服。「沈哥,我們又往下挖了一尺多,已經沒什麼了,估計要有問題,也只能是這具屍體了。」一個滿臉灰塵的刑警向我報告著。
「嗯,辛苦了。」我衝他點點頭,「你們幾個挖土的兄弟先回去休息吧,這都後半夜了。」示意那兩個做苦力的刑警回去休息,我自己蹲到了那堆骸骨前,從日記上來看,這具屍骸已經在地下埋藏了半個世紀了吧,雖然有些臭味,但是很淡,更多的是一種腐殖土的味道。
「警官,你可千萬別跟人說你在我家的魚池下面挖出來這東西了啊,這要是傳出去,以後我們家的生意就沒法做了,雖然這玩意兒跟我們的食材沒關係,但是誰聽說魚池下面就是屍體也會覺得彆扭啊。」老闆娘此時已經徹底嚇醒了,蹲在我旁邊,低聲的在我耳邊哀求著。
「我對傳閒話沒興趣,你好好的給我們幫忙就好了,只要這人不是你殺的,就跟你沒什麼關係。」我一邊說,一邊在那一塊塊破布片上摸索著。骨頭就只是骨頭了,不可能再找出什麼東西,要是能從衣服裡找到點什麼就好了。
咦?有了!我這摸摸那摸摸的,最後在一塊疑似衣兜的布片裡面,摸出來一個小本本,那是一個紅色軟塑料封皮的工作證,上面用描金的字體寫著「江東市文工團工作證」。我想要把它打開了看看,卻感到一種粘滯感,從側面看了看,裡面的紙頁似乎已經被一種黏糊糊的東西和封皮黏在了一起。
那些黏糊糊的東西,不知道是水還是地底下的什麼液體,以前靜兒給我講過,他們在地下挖出來的古籍經常會遇到類似的現象。好在這玩意就和墳墓的夯土一樣,是有天敵的,泡上點醋,就能化開。「還真是麻煩,老闆娘,給我找點醋來。」
不知道這老闆娘是為了獻慇勤啊,還是真的實在,給我直接端來一個盆,盆裡倒了足足五厘米深的醋,我說老闆娘你這是要鬧哪樣啊……
足足泡了五分鐘,工作證的紙頁才開始鬆動,又過了幾分鐘,第一頁終於被我翻開了。
姓名:武千潔;性別:女;年齡:19;服務單位:江東市文工團;發證日期:1966年3月1日。右邊的下半部分,是一排注意事項,上半部分是一張一寸的黑白照片。之前的黏連讓照片上幾處地方被粘壞了,不過影響不大。從存留下來的部分可以看出來,這還是個挺漂亮的姑娘。
看來這具屍體就是武千潔沒錯了,可是另外一個問題就出來了,武千潔的屍體為什麼被埋在這個地方。這裡是當初的文工團所在地,並不是什麼墳場啊亂葬崗啊之類的,人死了的話,不管怎麼說都沒有往這裡埋的道理,除非……
我環視了一下大堂裡的小權、劉語熙以及其他幾名還沒有回去的警官,「你們怎麼看?」
劉語熙此時放下了一直拿在手裡看的那本日記本,然後用右手從我手上接過那張工作證看了一眼。「沈哥,我覺得這個也沒有什麼好特別糾結的,非常簡單的事情,非正常死亡。那個年代……」劉語熙的目光落到了工作證的日期上,「而且是比較特別的非正常死亡,那個年代存在著武鬥,死人這種事常有,但是武鬥死人絕對不會這樣就地深埋。」
「哦?為什麼武鬥不會就地深埋?」其實這答案我已經有底了,只是想知道這個被我器重的女人能想到哪一步。
「武鬥在那個年代屬於正常的事情,死幾個人沒啥見不得人的,都是階級敵人,死就死了。拖出城去找個地方一丟,或者隨便一埋就好了。」劉語熙用左手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雖然有點不人道,但是我建議現在就去老幹部局查一下當年文工團的領導還在不在,找一找有沒有相關的資料。」
「去找文工團的資料?既然你說這是上不了檯面的事情,文工團的檔案裡應該也不會有這事兒吧。」小權接了一句。
「所以我說的是找領導,這種事情,就算是很隱秘的,在當時多半也會有一些流言蜚語傳出來,只要找到那個時代的人,十有八九就能知道一些線索了,上個世紀六十年代,那時候正當年的人,現在應該有七八十歲了,運氣好的話,還是會有一些人在世的,而且……」劉語熙說著伸手點在了我之前寫著年份的那張紙上。
「你是說,當年的人就知道這裡面有問題?」我看到她點中的那部分並不是1951年到1979年那串,反而是被我劃掉的那條1979年到2010年的記錄。
「沒錯,當年的人應該就知道有問題。沈哥你想,1951年到1979年,一共只有二十八年的時間,那個年代的建築物質量都非常的過硬,不過是二十八年時間,一棟二層小樓根本就沒有拆除的必要,那麼,即便是文工團遷走了,這裡還可以給別的人用,為什麼推倒了蓋平房給居民住呢?」
「是因為,當時的環境下,即便出了事兒,也不能宣揚這裡有鬼。」我的眼睛裡漸漸的放出了光芒。說實話,我不是什麼很聰明的人,至少跟花筱悠比,我笨得要死,很多時候我甚至在想,要是花筱悠能棄暗投明,過來幫我該多好,然而今天劉語熙的表現卻是讓我眼前一亮。
「沒錯,我們一直奉行的就是唯物主義思想,對於鬼神之類的東西,在明面上我們是不能承認的,有點打腫了臉充胖子的感覺,尤其在上個世紀,這種思想就更加的嚴重,那時候要是有人說鬧鬼什麼的,那是要犯政治錯誤的,於是當時的負責人為了不再有人受害,又不犯錯誤,乾脆就把辦公樓給推了。」
劉語熙的臉上露出了幾絲笑容,舉起左手對我做了幾個握拳再張開的動作。那顯然是在告訴我:你的投資物有所值。
「好,大家現在都動起來,有一個算一個,老幹部局,檔案局,還有文化局以及現在的文工團,大家立刻分頭去查,我知道現在還不到點,但是人命關天,白冰的死活就看大家的行動速度了。別怕半夜去找人會得罪人什麼的,有什麼事情,哥一力給你們擔著。現在,開始行動!」
「是!」包括小權和劉語熙在內的所有警員都立正敬了個禮,然後由小權簡單的分配了一下工作任務,開車的開車,打電話的打電話,頃刻間,飯館的大堂裡就只剩下我、老闆娘還有林逸三個人了。
等等,三個人?我的心頭突然一驚,這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啊!一、二、三,確實是三個人,還有一具屍骨,少了點什麼呢……我猛地一拍桌子,「白茉莉去哪裡了!」
之前勞累了一天,女人的身體終究比男人稍差一些,在小權佈置任務的時候,老闆娘和林逸都是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的,此時都有點迷糊,我這一巴掌下去,嚇得兩個人都是一激靈,在反應過來我問的是什麼後,兩個女人也開始左顧右盼的找了起來。
白茉莉並不是一個存在感缺失的人,事實上,她的存在感僅次於林逸,剛剛在幹活的時候我都看到有好幾個警員偷偷的用眼睛瞄著她,怎麼就不見了呢?我大約是什麼時候開始就沒看到白茉莉了?是泡工作證的時候麼?
不由得嘬了嘬牙花子,眼神望向了通往二樓的樓梯。茉莉啊茉莉,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兒,不然,我該怎麼跟瞎子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