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他說大概是十二點一刻的時候,他出來巡夜,路過三號樓,就是姜局家住的那棟樓。路過三號樓的時候隱約聽到樓上有動靜,於是他便抬頭望上去,發現好像有一個人吊在那裡,雙腳拚命地蹬著,他當時就嚇壞了,正準備叫那人別亂動,話還沒開口姜顏就摔了下來。」
葉清寒說到這裡,才把煙點上:「也是保安機警,馬上跑了進去,發現姜顏還有氣,就撥打了急救電話和報警電話,同時又大聲叫喊,把樓裡的住戶給叫醒來了。而姜顏在跌落的時候,右大腿還被花壇尖利的鐵刺插傷,估計是傷了動脈,流了很多血來,他便撕下姜顏身上的衣物替她包紮、止血。」
「他原來便是野戰軍,戰傷救護是必修課,也正因為如此,姜顏才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或者可以說,遇到這個保安,姜顏才算是真正撿下一條命。」葉清寒說著站起來倒了兩杯水,遞給舒逸一杯,舒逸接在手中,並不喝,而是雙手捧著杯子,皺起了眉頭:「他怎麼認定是謀殺而不是自殺?」
葉清寒說道:「他說他看到姜顏的雙條腿在空中拚命地蹬著,像是想爬上去,是突然鬆手就掉了下來的。他估計應該是有人掰開了姜顏緊緊抓住護欄的雙手。」舒逸說道:「他分析得有道理,如果是自己想要跳樓,根本不用掙扎。而且我上去看過,她墜落的位置離天台的門有些遠,斜四十五度左右的距離。」
葉清寒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如果她真心想自殺,應該選擇最近的路線,走直線。」舒逸說道:「對,只有一種情況她才會多走這幾米。」葉清寒說道:「有人在追她,慌不擇路!」舒逸搖了搖頭:「誰能夠把她從家裡追上天台?」葉清寒被問得楞,舒逸接著說道:「一定是有人約她上來的,只是她並不知道約她上來的那個人會要了她的命。」
葉清寒說道:「給她的人會不會就是楊潔?」
舒逸肯定地回答道:「絕對不是,你想想,楊潔就住在她的家裡,兩個人獨處的機會一定不會少,要談什麼根本沒必要約到天台來。而昨晚我上天台查看了一番,我發現天台的屋面有一些傾斜,那是用來防水滲漏的,靠牆根的地方有個排水洞,連接了一根150的PVC管作為下水管,我仔細地看了看,這根六寸管是新換的,沿著牆壁直通地面。」
「你是說兇手是利用這根下水管逃跑的?」葉清寒問道。
舒逸點了點頭:「是的,管壁的上端十幾公分都或多或少敷了污泥,而以下卻看上去很乾淨。」葉清寒說道:「看來這是有預謀的,就連逃走的路線都設計好了。不過他的膽子也真大,這管子暴露在外面應該有些年頭了,他也不怕萬一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自己也掉了下去。」
舒逸微微地笑了笑:「他不是膽子大,是本領高!他下去的速度很快,只有下去的速度很快,他才能夠均勻地抹乾淨管壁上的泥污,如果是慢慢爬下去的,手腳配合就會習慣性地雙手交替。」
葉清寒想了想,點了點頭:「他的身手很好,手上的力道掌握得也很準確,甚至雙腳根本就沒挨著牆,懸空下去的,雙手只是找了個支撐,那下水管對於他來說不過是根保險繩?」舒逸淡淡地說道:「是的,如果是你,你也能做到這點。」葉清寒說道:「那麼這個人會是誰呢?會不會是閻峰?」
舒逸微笑道:「我一開始首先想到的也是他,不過他現在正被南方他們盯著,應該不可能這麼容易脫身,一定是另有其人。」葉清寒想了想說道:「有沒有這種可能,約她的是一個人,殺她的是另一個人。」舒逸說道:「當然也有這種可能,怎麼,你還是覺得可能是楊潔動的手?」
葉清寒笑道:「如果真是楊潔,那她還真是深藏不露的主。」舒逸搖頭說道:「應該不是,楊潔如果是兇手,那麼她在姜顏墜樓以後才可能下到地面,那時候那個保安已經守在單元樓底下了,她想要溜回到姜顏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葉清寒歎了口氣:「這樣一來情況就複雜了。」舒逸淡淡地說道:「一點都不複雜,鎮南方那邊,崔瑩的手機剛被搶,這邊就發生了姜顏的跳樓自殺,說明什麼?對方看到了手機裡的那段視頻。雖然南方已經讓他們抹去了槍響的那一段,而且視頻也並不清晰,但對方一定已經猜測到視頻的內容是什麼了,於是在他們的眼裡,姜顏便已經暴露了,必須得死。」
葉清寒皺起了眉頭:「不是,我說舒處,那段視頻南方也說了,根本看不出是什麼玩意,他們怎麼會覺得我們已經發現了什麼呢?」舒逸說道:「因為他們看出了視頻上的是什麼,所以他們才會認為我們一定也看出了什麼,一來是出於同理心,二來是他們知道我們有一定的技術手段,能夠使視頻清晰還原。他們不敢去賭我們是不是真的發現了什麼,只能先下手。」
葉清寒說道:「一切只有等姜顏醒來再說了。」舒逸說道:「嗯,只能這樣了,先瞇一會吧,我還得去找姜緒雲,他應該有話要和我說,而且聽說姜顏還留下了遺書,我倒想看看遺書上都寫了些什麼。」
舒逸說道:「唉,當初南方和我說這個計劃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看來我還是疏忽了,不然提前防備就不會這麼被動了。」
十點多鐘舒逸便起來了,他只睡了三個小時。
他沒有叫醒葉清寒,而是一個人出去了。離開招待所,他才給姜緒雲去了個電話,姜緒雲夫婦因為擔心女兒,也起來了,正往醫院趕。接到舒逸的電話,他對羅媛說道:「你先到醫院去吧,我有點事晚一點來。」羅媛很不快地說道:「有事有事,女兒都這樣了,有什麼事情比女兒的命重要?」
姜緒雲怒道:「叫你先去你就先去,哪來那麼多廢話。」姜緒雲是老警察了,如果說第一次姜顏的自殺沒引起他過多的關注,那麼這一次他絕對已經有了懷疑,可這一切他又不能向羅媛說明,他怕羅媛的情緒化反而會誤事。
羅媛見姜緒雲這樣子,倒有些怕了,嘴裡說著:「那好吧,忙完你早點過來。」姜緒雲說道:「嗯,最多一個小時我就過去。」
舒逸去了姜緒雲家。
姜緒雲一直住在局裡的家屬院裡,家裡看上去也很簡樸,從裝修到傢俱並不奢華。就連他抽的煙也就是十五塊錢一包的,以他的身份來說並不奢侈。
姜緒雲請舒逸在沙發上坐下,舒逸問道:「聽南方說姜局的父親才做完壽,他不在家嗎?」姜緒雲苦笑道:「前幾天小顏在省城出事後我就讓他先去我兄弟家住幾天,不敢讓他知道小顏的事,還好他不在家,不然這次小顏又出這麼大的事情,老人家一定受不了。」舒逸點了點頭:「這倒是。」
姜緒雲說道:「舒處,你覺得小顏真會自殺嗎?」舒逸望著他,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說?」姜緒雲苦笑道:「舒處,我也是干了二十多年的老警察了,這點警惕性還是有的。姜顏和林洋在省城的所謂殉情,我慢慢想來也覺得奇怪,兩個人既然要死,為什麼不直接來痛快的,非要整那麼複雜?」
舒逸微笑著點了點頭。
「而小顏好容易搶救過來,醒來竟然還失憶了,甚至連我都不認識了,可怎麼才回來她便又想起了過去的事情?我懷疑她是裝的,可我就搞不懂為什麼。按理說,死過一次的人,應該更知道珍惜生命,她卻偏偏又要第二次選擇自殺?哪怕就算是覺得愧對林洋也不至於再去自殺,而是做別的補償,例如照顧那個十二歲的妹妹。」
姜緒雲說到這裡才想起沒給舒逸泡茶:「你看我,盡顧著說話,水都沒讓你喝一口。」他站了起來,給舒逸泡了杯茶,又點了支煙:「經歷過死亡的人,對死亡會更加畏懼,所以我覺得小顏的死有蹊蹺。只是我一點頭緒都沒有,直到昨晚送小顏去醫院的時候,我彷彿聽到她口裡叫了兩聲『舒處』,我尋思著應該是叫你,以為她要見你,就趕緊給你打電話。」
舒逸沒有打斷姜緒雲,姜緒雲繼續說道:「可給你打完電話以後我就更糊塗了,你和小顏就見過那麼一次面,她找你做什麼?」姜緒雲這時才抬起頭來:「舒處,小顏是不是惹了什麼麻煩?」
第八十九章 破綻
舒逸望著姜緒雲,緩緩地說道:「按理說有些事情現在我還不應該告訴你,不過既然你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那麼我就把關於姜顏的事情向你說說吧。還記得前段時間我的同事遭遇的槍擊案嗎?」
舒逸的話才說完,姜緒雲便嚇了一跳,嘴張得老大:「你不會告訴我這件事情與姜顏有關吧?」舒逸淡淡地說道:「我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能夠如實地告訴我。」姜緒雲咬緊了雙唇,點了點頭。
舒逸問道:「姜顏從小跟著你在部隊長大,對槍械應該是非常的熟悉吧?」姜緒雲回答道:「嗯,她打小就是個男孩子性格,直到參加工作以後才文靜下來。那時候在部隊,她經常纏著我的士兵都她擺弄槍械,後來大一點我也常常帶她去打靶,她不僅熟悉槍械,槍法還不錯呢。」
舒逸又問道:「西門無望被襲擊的那個晚上,你還記得姜顏在什麼地方嗎?」姜緒雲說道:「那晚她應該是在家裡的。」舒逸說道:「應該?那麼就是說你不確定嘍!」姜緒雲說道:「你應該也聽說了,我老伴有神經衰弱,一般只要沒有什麼事情,我們都休息得很早,我們睡覺之前她確實是在家裡的。不過說實話,槍擊案發生的時候我也不敢肯定她是不是還在家裡。」
姜緒雲能這樣說很出乎舒逸的意料,按理說作為姜顏的父親,在這個時候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有什麼事的,遇到這樣的詢問,多半都會想盡辦法替女兒遮掩。他望著姜緒雲,那目光中充滿了詢問。姜緒雲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希望舒處能夠相信我的職業操守,我首先是個警察,還是個警察局長,其次才是姜顏的父親。」
「況且我也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就算在你面前我說了謊,但你們遲早也會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嗎?」姜緒雲反問道。
舒逸點了點頭,姜緒雲說的是實話,不過從姜緒雲的表情上看,他是很真摯的,再加上他曾經希望女兒也能夠嫁給警察,說明他對於自己的職業也是非常熱愛的,這樣的一個人,職業操守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舒逸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支:「你接到電話離開家的時候也沒有和她打招呼嗎?」姜緒雲搖了搖頭:「那個時候都已經一點多了,我不可能再去吵醒他們。」舒逸說道:「西門告訴我,槍手是個女人!」
「當天晚上我便佈置了曾隊在全縣範圍各大賓館,酒店,招待所甚至私人的小旅館對身份可疑的女人進行排查,結果並沒有查到可疑的人員,當時我就想,槍手可能就是本地人,有自己的居所。」舒逸喝了口水:「可是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想到會是姜顏,直到看到林洋留下的那段視頻。」
接著,舒逸便把對林洋跟蹤姜顏的猜測,以及後來演變出來的這許多事情一口氣說了出來,直聽得姜緒雲膽戰心驚,這真是他的女兒做的嗎?自己的女兒,為什麼竟然自己會一無所知。這也太可怕了,姜顏到底牽扯進了一個什麼樣的案子,又是什麼使她陷進去的呢?
雖然舒逸說了,大抵是這些都是推測,但姜緒雲知道舒逸的推測很有道理,特別是林洋的死,留下的視頻,就很能說明問題,雖然還不能夠做為直接的證據,卻也是強有力的破案線索。
姜緒雲倒吸了口冷氣:「舒處,放心吧,我知道應該怎麼做。」舒逸搖了搖頭:「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做好一個父親就行了,別表露出任何的痕跡。還有,嫂子的情緒並不穩定,這件事情千萬別對她說,一來怕她受不了刺激,二來她或許會感情用事做出傻事來。」
姜緒雲點了點頭:「我明白。不過我很擔心姜顏的安危,他們既然要殺她滅口,那麼她現在的處境不是很危險嗎?」舒逸笑了:「放心吧,有楊潔在,她暫時應該沒什麼問題。」姜緒雲驚訝地說道:「小潔?」舒逸說道:「嗯,我想只要楊潔不離開她的身邊,他們就不會貿然出手。」
因為剛才舒逸並沒有過多提及楊潔,所以姜緒雲也不知道舒逸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他見舒逸並不解釋,也不好再問,他知道舒逸這是不想讓他知道,他更知道一旦是舒逸他們盯上的案子應該不會是小案件。越是這樣想,他越難過,他不知道姜顏到底陷入多深。
他輕輕地問道:「舒處,昨晚你出那麼大的力救小顏,是不是因為她的口供對你們很重要?」姜緒雲想到昨晚舒逸為姜顏找血源的時候很是賣力,不由得問道。舒逸搖了搖頭:「姜局,你錯了,其實有了方向,姜顏的口供有沒有都不重要,破案只是時間問題,我之所以幫她,那是因為對生命的尊重。」
姜緒雲聽了,眼中流露出感激。
舒逸說道:「能把姜顏的遺書拿給我看看嗎?」姜緒雲說道:「嗯,你等等!」說完站起來走進了臥室。
遺書寫得很簡單,大致意思正如姜緒雲所說的那樣,她覺得對不起林洋,說好一起殉情,自己卻獨活了下來。正是懷著這樣的一種愧疚,她再次選擇了自殺,她要追隨著林洋而去。
遺書並不長,短短的幾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