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我坐在老六的旁邊,灌了一杯酒才調侃道:「老六,跑回來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比去汗蒸館強?」
吳老六斜了我一眼,也沒甩我,自顧自夾了一大塊肉塞進嘴裡,嚼了幾下就嚥了下去,大概沒有嚼爛,噎得直翻白眼,猛灌了兩杯才順過氣來。
「老七,你如果同意從李光頭家附近跑回來一趟,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容易順過氣來的吳老六看向我,壞笑著說道。
「我去,你當哥們傻的?你讓我跑一趟我就跑啊?」我拚命嘲笑吳老六。
「我想起一個名人說的話,你永遠不能戰勝一個純傻逼,因為他會把你的智商拉到跟他一樣的水平,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這句話我今天是深有體會了。」吳老六一邊用藐視的眼神看著我,一邊從懷裡掏出那個盒子,將盒蓋取出放在一邊,將盒子的一側用力一扳,「咯登」一聲,竟將那木盒子扳成了兩半。
「你是不是傻了?這值好幾千塊呢!這樣一扳就一毛不剩了。」我一邊心疼嚎叫著,一邊伸手去搶那個盒子,卻不料老六一把將半個盒子搶在手中,在桌角上磕了磕,那盒子又是「咯登」一聲,從底層彈了開來,盒子底下竟然有個夾層。
老六從盒子的夾層裡取出一張已經發黃的絹布來,對我抖了抖,又揣進了口袋裡,灌一口酒才道:「這裡面還藏著個玩意,你小子不是將我丟在那兒一個人跑了嘛?我一生氣就扔盒子砸你沒打著,誰知道被哥們發現了這個天大的秘密,想不想看看?」
我知道這下完了,老六這是掐到我軟肋了,他知道我這人好奇心最重,這招絕對比猛揍我一頓還有用。但心裡確實又很想看看那絹布上到底寫的啥玩意,只好腆著臉笑道:「當然想看,咱哥倆還有什麼說的,是不是?乖,拿給哥們瞅一眼,就瞅一眼。」
吳老六一臉壞笑道:「你當我傻啊?給你看了,你還能去跑一趟嗎?要去快去,我吃飽喝足了你要是還沒回來,我敢保證這塊布你以後都看不到了。」說完又灌了一杯酒下去,發出心滿意足的嘖嘖聲。
我一眼看見酒瓶裡的酒已經所剩無幾了,頓時心生一計,老六別的都好說話,就一點——酒一旦喝迷糊了,那就不醉不歸了,本來我都是攔著不給他喝的,今天為了不跑那一趟,只好破回例了。
好在老六沒發現我的陰謀,不一會,這瓶酒兩人給喝了下去,老六的舌頭已經開始硬了,話也多了起來。
「再來一瓶?」我試探性地問道。
「開!今天哥們非要把你灌趴下不可!」吳老六豪氣萬丈地吼道,要是在清醒的時候,借他八個膽也不敢這麼吹牛。
「行,我再下去買一瓶,但有一條,哥們去買酒,就不用再去跑那一趟了吧?」我趁機提出了我的條件。
果然不出我所料,吳老六現在哪裡還有頭腦想那事,豪爽無比地應道:「行,再去買一瓶,今天這事就一筆勾銷了,別說哥沒給你機會。」
我一聽馬上從酒櫃裡摸了一瓶出來,哥們家現成的酒,哪還用得著下去買。吳老六大概已經迷糊了,見到酒就開始灌,我則連哄帶騙的將那塊布絹要過來,鋪在桌子上看了起來。
布絹雖然又黃又舊,但依然能看得出來質地很好,摸在手裡絲滑如緞,上面寫的應該是一封信,也可以說是一個故事,不過用遺書來形容,應該更恰當一點。
全文如下:
「宋,太祖十三年,借口我主推恙未進京朝拜,兵發南唐,名為討伐,實圖掠奪。大將軍黃毅,親率南唐眾將,死守長江天險不退,不料曹彬賊子使詐,天險失守,全軍五萬餘人,僅吾率親信數十人衝殺出圍送信。奈何一路敵軍無數,前追後堵,逃無可逃,避無可避,衝殺至此,所率親信已盡數戰死。吾衝殺一日一夜,粒米未進,滴水未沾,鋼刀卷刃,長槍尖崩,戰馬疲怠,盔甲鬆散,身上大小傷痕二十餘處,已無望能殺回陣營,公文書信,亦於撕殺中丟失,更無顏面見我主,唯有戰死沙場,報效我南唐。大丈夫馬革裹屍,本無憾事,惟恐死後,屍首被馬踐刀傷,面目難辯,南唐百姓誤認為馬儀屈膝投敵,故留此書,以正清名。但願天祐我南唐,我主密制防禦之物能及時到達,救我南唐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馬儀死亦無憾!」
等我看完,吳老六已經好幾杯下肚了,我急忙隨手將布絹丟在一旁,又連哄帶騙的將酒藏了起來。雖說哥們能將他丟在郊區,但那只是個惡作劇,他一大活人,也不會出什麼事,最多纍纍兩條腿,但他就一個人生活,我要真將他灌醉了,還得去照顧他,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嘛。
吳老六酒一高,話就開始多了,卻見他嘟囔了幾句,頭越來越低,我急忙將他提溜醒了,可不能讓他睡著了。這傢伙,一醉酒就睡覺,一睡覺就得一天,醒了還得吐一地,不能讓他在我家睡著了,要不然媳婦又跟我沒完。
連攙帶架的好不容易才將老六送回了家,還賠上了十幾塊打車錢。安頓好吳老六,確信不會有什麼事了,我才慢慢晃回家中。
一進家門,我媳婦正在收拾桌上的殘局呢,見我回來了,免不了埋怨幾句,好在我哄老婆蠻有一套的,打了幾個哈哈,糊弄了過去。
正準備回房睡會,媳婦忽然說道:「對了,剛才有人送來一個包裹,說是給你的,我放你電腦桌上了,也不知道裡面塞了什麼東西,怪沉的。」
我應了一聲,轉身走進書房,一眼就看見電腦桌上的紙盒子,也沒多想,伸手就給拆開了,反正我一介平民,也沒和誰有過什麼深仇大恨啥的,絕對不會有人送個炸彈給我的。
盒子一拆開,裡面是一塊玉石底座,拳頭大小,玉質一般,底座上有九道殘痕,一看就知道是個沒什麼價值的東西,旁邊還有個小盒子,沒有蓋,盒裡放著一塊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布絹。
我放下那塊玉底座,取出布絹,打開一看,上面寫了四句詩不像詩,詞不像詞的話:「蓮花九瓣,美人如玉。七巧閣中,東山再起。」看完心中一動,雖然後面三句弄得我一頭霧水,但第一句卻使我想起了今天上午李光頭送我的那瓣玉蓮花來。
急忙走出書房,將那瓣玉蓮花尋了來,把殘缺的部分往那玉石底座上一合,嚴絲合縫,正是這玉蓮花的底座。
我掏出手機撥打李光頭的號碼,電話一接通,我就說道:「李總,謝謝你啊,今天白受了你一瓣玉蓮花不說,你現在還讓人把底座都送來了,真是太客氣了。」電話那頭的李光頭沉默了一下道:「底座?什麼底座?我沒讓人送什麼底座給你啊!小七,你是不是打錯了?」
我一愣,奇了怪了,聽李光頭這意思,底座好像不是他送來的,那能是誰送來的呢?難道是神仙不成,上午李光頭剛送我一瓣玉蓮花,連我老婆都還不知道,下午就有人送底座來了,這消息也太靈通了吧!
「小七啊,我這正開會呢,有什麼事等會再打過來吧。」李光頭那邊掛線了,我還一頭霧水拿著電話發呆。
「老公啊,家裡可沒米了啊,你再不去買,晚上就得出去下館子了。」廚房裡傳來老婆的喊聲,打斷了我的思路。
「這就去。」我應了一聲,丟下那瓣玉蓮花出門買米,看這東西可不能管餓,柴米油鹽才是正事。
樓下就有超市,我剛走進來,一眼就看見了花猛——一個專門在附近偷東西的小偷。由於我家住在市中心,過了超市一拐就是商業街,他經常在這混,我也經常在這逛,時間一長,大家也就認識了,但絕對沒有什麼交情,最多見麵點個頭打個招呼而已。
花猛並不猛,不但不猛,看上去還很瘦弱,一米五幾的個頭,八九十斤的體重,風大一點都能吹跑了。幸好花猛臉上還架了副金絲邊眼鏡,要不是這眼鏡看上去還有點派頭,就憑他那鬼祟樣,別人肯定盯著他防止他偷東西。
我見過不少壞人,做什麼的都有,流氓地痞,青皮混混,賣假藥騙錢的,玩仙人跳坑人的,甚至有一次還專門去了趟監獄採訪一個死刑犯,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像花猛這樣的小偷。
這傢伙長得天生一副賊樣,倒八字的眉毛三角眼,小鼻子削嘴唇,尖下巴招風耳,兩腮用刀削都刻不下來二兩肉,怎麼看都像三隻手,就差用筆在臉上寫上「小偷」兩個字了。要是我不認識他,往我身邊一站我保證馬上就摀住錢包。
但奇怪的是,這傢伙都長這樣了,偷東西還出奇的順利。我見過兩次他出手,速度非常快,一次偷一女的,穿著很暴露,挎著個小坤包,渾身散發著不正經的味道。兩人就走個對面,花猛好像碰了那女的一下肩膀,再看他手上就多一錢包了。
另一次是偷一農村老漢的錢,又被我看見了。偷那女的我可以裝沒看見,但偷農村老頭我就不能不管了,被我追上去把錢給要了回來還給那老漢了。為這事他還差點跟我翻臉,不過翻臉我也不怕他,就他那小身板,三個捆一起也不是我對手。
這次花猛又盯上一老頭,老頭頭髮有點花白了,白白胖胖的,背著個皮包,穿著挺不錯,渾身上下都名牌,看樣子是只肥羊。
別看哥們平日裡有點憤青,對有錢人那是又羨慕又嫉妒的,但從來不主張用偷的方式來對付有錢人。人家有錢也是自己賺的,有本事自己賺去,偷竊是種可恥的行為。
正準備走上去提醒一下那老頭,旁邊忽然跑過來兩個小姑娘。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模樣,紮著馬尾辮,穿著紅色的馬甲,馬甲後面印著「希望工程」四個字,挎了一箱子礦泉水;旁邊還有一個小姑娘也是一樣的著裝,捧著個募捐箱子,大概是哪個學校的學生,利用雙休日做義工來著。
兩個姑娘小臉曬得紅撲撲的,一邊走一邊喊:「義賣籌款,希望工程需要大家的愛心來支持,三塊五塊不嫌少,您獻上一份愛心,說不定就能讓一個孩子走進學堂。」
一有人捐錢了,那個背水的小姑娘就會送上一瓶礦泉水,對人家鞠個躬,道聲謝,臉上笑得和花兒開的一樣。
我塞了二十塊錢,領了瓶礦泉水,雖說哥們也窮,但也得表份心不是。
這一切本來都很和諧,兩個小姑娘搞希望工程募捐,行人時不時塞上個五塊十塊的,我正在尋思著這社會上還是好人多的時候,就出事了。
兩個小姑娘正好走到那白胖老頭面前,捧箱子的小姑娘先笑著對那白胖老頭鞠了個躬,將剛才喊的口號對著老頭喊了一遍,誰知道一句話剛說完,那白胖老頭就陰陽怪氣的道:「捐款?我憑什麼把錢捐給你們啊?」
那背水的小姑娘笑道:「老爺爺,不是捐給我們,是捐給希望工程,你的一份愛心,說不定就能幫助一個孩子重新走進學堂。」
「去去去,我管他什麼希望工程,讀不起書就別念。」說到這裡,語氣一轉又道,「你們兩個,吃飽了撐的,別人家孩子讀不起書關你們什麼事,你們要是自己想要錢就直說,我可以把你們介紹到我的娛樂城裡做小姐,看你們倆長得都還蠻標緻的,絕對能賺大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