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喂,老七啊!怎麼想起來找四哥了?該不會又想找我干一架吧?哈哈哈哈……」電話一接通,馬正剛那洪亮豪爽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四哥,這次你一定得幫我,你要不幫我,估計這次哥們就算不掛,也要變成殘障人士了。」我一聽到馬正剛的聲音,心頓時放下了一半。張易龍再橫,也得賣馬正剛一點面子,最多我擺一桌酒賠個罪,用不著缺胳膊少腿的了。
「這麼嚴重?你得罪誰了?」電話裡傳來馬正剛的聲音,聽我說的這麼悲慘,也顯得有點詫異。
「張易龍。」我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嘴裡都有點發苦。
「張易龍?你怎麼會得罪到他?你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啊!」聽說我得罪的人是張易龍,馬正剛都不大相信。
「是這麼回事……」我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電話那頭靜了下來。
「你過來我這裡,我在屠宰場等你。」靜了一分鐘左右,馬正剛終於發了話。
「行,行,我馬上就去。」我一迭聲的答應著,掛了電話,和老婆交代了幾句,出門騎上電驢,直奔屠宰場而去。
等我到屠宰場的時候,馬正剛正在磨刀準備殺豬,見我來了,示意我先等一會,旁邊有小徒弟搬過來一把椅子。我知道急也沒用,只好坐了下來。
「赫赫赫赫……」
馬四在磨一把刃長十五公分,柄長十公分,厚背薄刃的殺牛刀。磨得很認真,一張黑臉虎著,一雙濃眉緊鎖,闊口緊閉,一對虎目目不轉睛盯著刀鋒,直到刀鋒已經發出青幽幽的光來,連刀身都亮得刺眼了,才浮起滿意的笑容。
只見他「騰」地站起身來,粗壯魁梧的身形如同半截鐵塔,伸出棒槌一樣的手指,在刀身上彈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又用手指在刀鋒上蕩了一下,確定刃口已經達到自己的理想要求了,才大喝一聲:「開始!」
旁邊有小徒弟端過一碗烈酒來,馬四伸手接過,仰脖一口乾了,隨手將碗遞還給小徒弟,刀交右手,「唰唰唰」挽了幾個刀花,又一聲大喊:「看好了!」
說完一轉身,龍行虎步,幾步跨到案板邊。案板上早就綁了六七頭豬,清一色拇指粗的尼龍繩,系的四蹄捆虎扣,別說是豬了,估計捆的就算是大象,想掙開都難。
整個大院早就圍滿了人,都是來看馬四殺豬的,十里八鄉誰都知道馬四殺豬是一絕。說得誇張點,有一次鄉里唱大戲,鄉親們都等看完了馬四殺豬才去看戲。開始戲班老闆聽說了還不服氣,親自跑來看了一回,從那一回開始,每天早上嗓子都不吊了,天天跑來看馬四殺豬,一直到戲班去了別的地方,路途太遠,那才罷了。
馬四早就習慣了,也不以為然,伸出手指在第一頭豬脖子上比了比,猛的一翻手,一把按住豬頭,右手殺牛刀一揮,一道青光沒入豬脖子內……大家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馬四已經喊道:「盆來!」旁邊徒弟早就準備好了接血用的盆,馬四猛的抽刀,鮮紅的血「呼」地就噴了出來。
馬四看也不看,直奔第二頭豬,如法炮製,片刻之間,六七頭豬盡數斃命在他的刀下。他那些徒弟早就和他配合默契,等到他最後一頭豬殺完,第一頭豬已經褪毛洗淨,放在另一邊乾淨的案板之上。
馬四轉身過去,一手提起一條豬腿,單臂一較力,將整頭豬生生提了起來,右手殺牛刀亂舞。只聽「唰唰唰」一陣刀風過後,二百多斤重的一條肥豬已經四分五裂,肉是肉,骨是骨,內臟是內臟,豬頭和下水正好落在案板下的木桶之中,那叫一個乾淨利索。
周邊圍觀之人,這時才一齊叫起好來,掌聲不絕於耳。須知一頭豬往少裡說也是兩百多斤,馬四單手就提了起來,單憑這份蠻力,已是世所少見,何況刀法如此之快,如此之利落,當真看得眾人眼花繚亂,興致勃勃。
馬四就在眾人此起彼伏的喝彩聲中,氣定神閒地將六七頭豬宰殺分解完畢,伸手拿過一塊乾淨抹布,擦去刀上血跡,一撩衣擺,反手將殺牛刀插入腰間皮鞘之中,雙手一背,走到旁邊的籐椅坐了下來,對幾個徒弟揮揮手道:「都送出去吧,留兩個腰子、兩個肘子、一斤精肉,讓你們師娘給我做幾個下酒菜。」
我心裡暗暗稱讚,牛刀殺豬馬正剛,果然名不虛傳,刀快、準、狠,人威、猛、雄壯,難怪整天呆在鄉下,也能混得風生水起,人人敬畏了。
馬四將事情弄完,回房裡換了套衣服,對我說道:「老七,走,我陪你去見張易龍,不過話得說前頭,我給你當一回臨時保鏢,可不能不請我喝酒。」我連忙應承,現在別說請一頓酒了,讓我請他喝一年也願意啊!
馬四哥有車,雖然就一普桑,但也比我這小電驢強,我們倆上了車,直奔大富豪娛樂城而去。這大富豪以前我也去過兩回,那可是一個銷金窟,都是些外地的朋友來看我,打腫臉充胖子請他們去玩的。
沒一會,到了大富豪娛樂城門口,一進去,門裡有幾十個小伙子,個個頭髮都染的五顏六色的,抱著膀子站在那裡,要是沒有馬正剛陪著,我都懷疑自己看到這些傢伙還有沒有勇氣繼續往裡面走。
那些傢伙一見到馬正剛,都點頭哈腰打起了招呼,馬四哥和他們閒扯了幾句,便向其中一個小頭目問道:「張老大呢?」那傢伙往裡面指了指,馬四帶著我向他所指的房間走去。
一推門,我就看見了花猛,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被五花大綁著,跪在房間中央,看樣子吃了不少苦頭。那個白胖老頭,正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老闆椅上,叼著支香煙,陰沉著臉,一見馬正剛帶著我進來了,面色一轉,笑道:「馬老四,什麼風把你吹到這了,我記得你可一向不喜歡這些風月場所的啊,難不成現在轉性了?」
「張老大說笑了,我馬四一輩子怕是和這些風花雪月沒什麼緣分了,這次來這裡,是因為我一親戚,無意間得罪張老大你,我這才厚著臉皮來討個人情,看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這親戚是個文人,耍筆桿子的,對社會上的事不大明白,更不認識張老大你,所以啊,才鬧了這麼點誤會,還希望張老大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一點。」馬正剛邊說邊自己找了椅子坐了下來,接過張易龍遞過來的香煙,點了起來。
「好說,好說,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張易龍也混了這麼久,上趟街能被人摸得乾乾淨淨,面子上有點說不過去,所以小教訓了他一下。不過,在這之前我可真不知道他們是你馬老四的親戚,不然就衝你馬老四的面子,我也會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了。」張易龍看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那就這麼說定了,張老大大人有大量,等會我在聚福樓擺一桌,算是替我這親戚賠罪了,還請張老大一定賞光。」馬四哥給我遞了個眼色,我馬上掏出手機和那張布絹,放在辦公桌上。
「不用不用,等晚上我請,就在聚福樓。正好,有幾個兄弟犯了點事,從外地逃來我這躲避幾日,我給你們介紹介紹,大家都是道上的兄弟,以後一旦有了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張易龍看也不看我還回去的東西一眼,繼續著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馬四打著哈哈。
我心裡暗罵:這老狗,明明是想帶人去吃飯,還說漂亮話,真要吃完了敢要他付錢嗎?可又不能說出來,只好打掉門牙往肚裡吞,陪著笑臉道:「張大哥,你就甭客氣了,是我犯錯在先,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記小人過,肯放我一馬,我已經感激不盡了,你要是一頓飯也不肯吃,那就說明你氣還沒消,我這心裡也不踏實啊!」
張易龍一聽,哈哈大笑道:「到底是讀書人,說話就是比我們這些大老粗好聽,句句都在理,老哥要是再推脫,倒顯得有點不近人情了。行,那就這麼說定了,晚上聚福樓,不醉不歸。」
我一聽,用手一指花猛,打蛇隨棍上道:「好,張大哥痛快人,就這麼說了。我這兄弟也受了點苦頭,你看是不是這樣,我先帶這兄弟去擦點跌打酒什麼的,免得他晚上不能喝酒壞了我們的興致。」我雖然和花猛不是很熟,但這個時候,也不能丟下他不管。
「沒問題沒問題,剛才我幾個小兄弟下手重了點,不過都是年輕人,應該扛得住,那我就不留了,晚上見吧!」張易龍一邊滿不在乎說著話,一邊拿起了那隻手機,撥出了一通電話。
「張老大那我們先告辭,晚上見。」馬四哥說著話站起身來,我急忙解開花猛的繩子,將他扶了起來,他被揍得不輕,齜牙裂嘴地站了起來,跟著我們就向外溜。
出了大富豪,花猛一把拉住我:「哥呀!我真沒有想到你能來救我,我都以為這回鐵定要賠進去半條命了呢!七哥,你以後就是我親哥,你讓我去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打狗,我絕不攆雞,不管什麼事,只要哥你吩咐一句,要天我都給你捅個窟窿出來。」
我「呸」了一口道:「謝我沒用,要不是馬四哥,估計我這會和你剛才一樣,正被人捆著找抽呢。」
「四哥,我這謝謝你了,以後有什麼地方能用得著我花猛的,你儘管開口,我皺一下眉頭都不是人生父母養的。」花猛聽我這麼一說,又馬上轉向馬四猛拍馬屁。
誰料馬四根本不吃他那套,眉頭一皺道:「你不用謝我,我根本沒打算救你,我來只是因為老七是我表妹夫,要只是你,被剁成八截我都不會說一句話的。」
花猛有點尷尬,「哼哼哈哈」的應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見他怪可憐的,插話道:「花猛,你要真聽哥話,那哥就真要求你一件事,以後別偷了,你年紀輕輕的,做什麼不行,為什麼非要做三隻手呢?被人看不起不說,你看看,像這回這事,多危險啊,要不是有馬四哥,別說你要丟半條命了,我都要被你拖得脫一層皮。」
花猛低下了頭,沉吟了一會,一臉決絕地對我說:「行,哥你說了,我就聽,以後我保證不偷了,要是再偷,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我看他臉上表情,好像不是說假的,心裡也有點開心,如果這花猛真的能從此改邪歸正,那倒也是一件好事,起碼要少好多人丟東西。
三人開車到了醫院,一檢查,花猛這回真被修理得不輕,身上淤青二三十處,左手無名指被扭斷了,眼睛充血,鼻樑骨也被打斷了,另外牙齒還少了兩顆。我不禁有些後怕,奶奶的,要不是有馬四哥,我的下場絕對也不會比花猛好多少。
等花猛包紮完畢,天也黑了,我給老婆打了個電話報平安。在我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後,我老婆在電話那頭很牛的來了一句:「哼,我就知道,有我表哥在,他張易龍也不敢把你怎麼的!」馬四哥聽的直樂。
我們三人開車來到聚福樓,訂了大包間。點菜的時候我看那個菜都貴得要命,又不能都點素的,正為難呢,花猛道:「哥,你就放心點吧!上午那丫皮夾裡錢都被我掏了出來,他光顧打我了,也沒顧上要錢,現在馬四哥也來了,估計也不好意思要了,花他的錢請他吃飯,這樣大家心裡都平衡點。」
我一聽就樂了,這丫的,幸虧我把他也撈了出來,要不今天這筆錢鐵定要我掏。當下也不客氣,美味佳餚點了一大桌,看得我口水直流,偏偏張易龍這老狗到現在還沒來,只能看看卻不能先吃喝起來。
第五章 嘴賤
等了約一個時辰,天已經黑盡了,張易龍才帶著三個人走了進來,一進包間就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幾位久等了,我這幾個朋友,見不得光,為了安全起見,只有等天黑了才能出來,海涵海涵。」嘴上說的是幾位,實際上只對馬四哥一人抱抱了拳,很明顯沒把我們看在眼裡。
不過我也無所謂,反正吃過這頓飯,哥也不想和這號人再有任何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