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綠嬌嬌又說了:「蔡師父養這災星幾年了,飯錢也化了不少,我們收了他,回給蔡師父一個紅包,再給您一道靈符化煞,送走了災星再給您旺一旺,保您下半輩子福氣連綿。」
  說著從貼身衣襟裡摸出一張五兩銀票,給蔡標看了看。
  銀票是山西日昇莊的老票,字號老信譽高,銀子成色好還保證足稱。
  蔡標很識貨,一看是山西老莊票滿心歡喜,連隨答應下來。他開攤子收的都是碎文錢,一個月頭也賺不了五兩銀子,還得養一大幫人;人家說破財擋災,他這回是賺錢送災星,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綠嬌嬌也高興得很,恨不得跑到天字碼頭大笑三聲,只是現在不能笑到臉上,硬憋回去了。
  現在一個幾歲小孩都得賣十兩銀子,要是這種會做事有力氣的小孩更貴,十幾兩到幾十兩銀子都是有可能的。現在只用五兩銀子就可以搞掂一個好使好用的男孩,要不是自己要用人,轉手賣出去都有錢賺。
  綠嬌嬌又從香荷包裡摸出一道折成三角的黃紙靈符,問店家要了一個紅包,把銀票和靈符一起放進紅包裡,交到蔡標的手上。
  蔡標開心地說:「哎呀,太謝謝姑娘了,啊不是,感謝道長救命之恩啊……啊不是,謝謝道長也要謝謝姑娘,呵呵呵呵……」
  這五兩銀子,是綠嬌嬌給好心人的回報,如果蔡標為了一己私念趕走孩子,那可就一文錢都拿不回了。
  兩人交易完,走下茶樓,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
  蔡標走到孩子們中,把黃頭髮男孩帶到綠嬌嬌的身邊,摸著他的頭說:
  「黃毛仔,你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今天就跟這個姐姐走吧。蔡叔養不起你,你以後不要回來了,要聽姐姐的話。」
  黃毛仔驚愕地抬起頭。
  〔五〕同時顛狂自殺
  凌晨四更的廣州城,平靜黑暗。人到了天快亮的時候,睡得最熟。
  喝了點酒眼前迷迷糊糊的更夫,提著燈籠在空蕩蕩的街道上慢慢地走著,他要打更報時,也要巡街看火,木屐緩慢地敲著地面。
  噠……噠……噠……噠……
  甲功坊裡一所大屋傳出女人的尖叫聲:「救命!殺人啦!救命啊!!!」
  同時還聽到有男人在嚎叫。街坊們都被嚇醒了,連忙披衣服走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事。
  從郭大人的家裡衝出來一個上身全是血跡的女人,她披頭散髮,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褲,很明顯是睡覺時穿的衣服;手上拖一個滿身是血的七八歲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向巷口衝出去。
  這個女人一邊跑一邊尖叫著救命,小男孩上身沒有穿衣服,不停地流著血,下身只有一條拖到快到掉到地上的短褲,身體軟軟地被拖著,腳下拖過之處是一條血路。
  街坊們打開門看看發生什麼事的時候,這個女人已經衝到甲功坊的巷口,一頭撞上趕過到的更夫。
  更夫正在認真跑步,沒留意這個女人從轉角衝出來,被一頭撞到鼻子,兩個人一齊摔到地上,孩子、打更的梆子和銅鑼扔了一地。
  更夫捂著鼻子,大聲問:「什麼事,出什麼事啦!」
  女人神情慌亂得像瘋子一般:「殺人啦!殺人啦!……」一直在喊這三個字,爬起來又想奪路而逃。
  更夫這下不迷糊了,雖然鼻子給狠狠撞了一下,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但是管不得捂鼻子,一嘴叼起掛著胸著的銅哨子,使勁地吹起來,這是呼叫官差到場的最強烈信號。
  更夫同時雙手用力圈住發瘋的女人,掙扎著爬到巷口的牌坊柱子旁邊。一邊招呼趕過來的街坊救孩子。
  趕過來的街坊們圍到牌坊下要救孩子的時候,發現孩子已經死去,男孩的胸口象被刺刀捅過,一個深深的傷口還在一陣陣地湧出暗紅色的血。
  剛才這個女人拖著的小孩,只是一具噴著血的屍體。
  更夫叫人拿來繩子綁住女人,找塊布塞住女人的口,自己在別人家門口撿了一根正在晾乾的拖把防身,跑到郭大人的家門口去。
  郭大人的家是一間中等人家的西關大屋,進大門還有個照壁和大天井,可見是富裕人家。
  更夫慢慢地摸進大門,頭伸進照壁往裡面一看,看到一張血淋淋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
  更夫「啊」的一聲驚呼,踉踉蹌蹌倒退著跌出大門,滾到門邊的牆角,眼睛瞪大了合不上,雙手用力擰著拖把,靠著門喘大氣。
  「原來啊,那個郭大人已經死了。」鄧堯神神秘秘地對綠嬌嬌說。
  綠嬌嬌問道:「死了的話怎麼就會和更夫的臉碰上呢?不是應該倒在地上嗎?」
  鄧堯和綠嬌嬌坐在天井裡乘涼。鄧堯的家格局和綠嬌嬌家差不多,但是住了四口人,傢俱水缸都常用,和綠嬌嬌家相比,顯得有生氣而熱鬧。
  鄧大嫂坐在東廂小房的門檻上,邊搖著葵扇,邊聽鄧堯對綠嬌嬌講今天早上發生的奇案,一邊照看著廂房裡的兩個孩子。
  有福氣的鄧堯夫婦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女孩五六歲,男孩才三四歲,走路都還有點晃晃悠悠。
  黃毛仔乖乖地坐在旁邊的竹凳上聽大人說話,手裡拿著鄧堯給他的紅包,眼睛很安份地看著面前三尺鋪在地下的大麻石。
  鄧堯說:「那個郭大人手裡拿著馬刀,先把自己的小孩捅死,然後要殺自己的老婆,老婆嚇醒了拖起小孩就跑,他找不到老婆,轉身就把看孩子做飯的傭人也一齊捅死,然後他在廳裡用馬刀往自己的臉上砍,砍了十幾刀,越痛越要砍,最後力氣不夠了,所以人就靠在照壁上等死。」
  「血流得一地,都浸過地面了。瘋了,衙門的人都說這人瘋了。」鄧堯一邊給綠嬌嬌酌茶,一邊自顧自地說著話。
  綠嬌嬌扇子搖得很快,聽這樣的奇案心情當然會緊張:「衙門那邊肯定郭大人是自殺的嗎?會不會有人害他呀?」
  鄧堯說:「這個郭大人呀,是鹽課司的官,這可是管鹽的肥差,銀子撈不少,還是個正八品,活得好好的,不像我們做捕頭不入流,人不人鬼不鬼,他這種官自殺不是發瘋還是什麼?平時這種人除了收點買路的例錢,也不會招誰惹誰,廣州的鹽商不像上邊的馬幫,都是正經生意人,沒人為那點錢殺人。再說了,刀都砍崩了在手裡,老婆做證,這事沒假的。」
  綠嬌嬌說:「哎呀真是嚇死人,這種事可千萬別讓我碰上,晦氣晦氣。」
  鄧堯把臉湊到綠嬌嬌跟著說:「你麼哥肯定不會發瘋,不過你住那邊靠著萬花館,那邊瘋子多,會不會扔些什麼手手腳腳到你天井裡就難說了……哈哈……哈哈哈哈……」說完大聲笑起來。
  綠嬌嬌誇張地尖叫了聲,一手捂胸一手用團扇拍鄧堯的頭說:「啊~~嚇死我了,大嫂管管你男人的嘴呀。」
  鄧大嫂也笑著說:「老么你不要嚇唬小女孩,幾十歲的人還這樣。」
  大家開心地樂成一片。
  第二天早上,綠嬌嬌起床後抽兩泡大煙,過足癮了,厚厚地塗脂抹粉,穿上綠底大紅花褂子,神采奕奕地帶黃毛仔出門。
  綠嬌嬌給黃毛仔起了個名字,叫安龍兒。
《斬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