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聞了幾口大煙提提神,綠嬌嬌開始原路往回走。因為剛才小跑三刻鐘的距離,走路回去就要花四刻鐘的時間,一來一回剛好一個時辰。
綠嬌嬌好不容易又翻過大斜坡,回到安龍兒蹲點的大樹,看看沒有出事的痕跡,於是拍拍樹幹示意安龍兒下來,自己雙手叉著腰喘得說不出話。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綠嬌嬌終於可以說出話,但是聲音還是喘得絲絲作響。
「桀屋裡死人……」綠嬌嬌一激動就忍不住用母語罵人,可是安龍兒沒聽過綠嬌嬌罵人,也聽不懂江西話,一邊收地上的繩子,一邊順口問:「你說什麼?」
「我罵他個死人頭,給我捉到看我不打他幾巴掌,果個撲街……」綠嬌嬌還在咒罵著。
這一句安龍兒能聽懂,廣府白話都這樣罵人。
綠嬌嬌回過氣,拉安龍兒爬到路邊的山坡上,找塊大石頭坐下來瞭解剛才的情況。
「剛才有沒有人經過?」綠嬌嬌問道。
安龍兒說:「最先是一個農民趕著牛經過……」
「那人我看到,我停下來時從我身邊過去了。」綠嬌嬌首先過濾掉這一個。
「然後是一個挑菜的女人……我看是女人沒管她……」
「女人?我沒看到女人經過……然後呢?」綠嬌嬌嬌覺得問題在這個女人身上,但還是要瞭解全部情況再做分析。
「然後是三個男人從坡上下來,是從你那個方向來的,嬌姐你見到他們嗎?」
「見到,那三個人和我迎面而過,嘴巴還不乾不淨的……算了不說這些,還有人經過嗎?」綠嬌嬌也排除了三個男人。
「最後是兩個男人,有一個喝醉酒了給另一個扶著,走得很慢,你回來時有看到嗎?」安龍兒也開始知道綠嬌嬌的思路,只要兩邊一對照見到的人,就可以知道誰是跟蹤者。
「那醉貓現在還躺在路邊,我看到了,一身酒氣看來是真喝醉……不像是他們兩個……還有人經過嗎?」綠嬌嬌在走回來時,小心地注意過躺在地上的人,他吐得一地都是髒物,吐出來的東西可假不了,醉成這樣的人也應該被排除。
安龍兒無可奈何地說:「沒有了,只有四撥人,嬌姐不是說沒見到挑菜的女人嗎?你回來的路上有沒有岔路?」
「沒有分岔路……一路兩邊全是山,沒有人會挑著菜爬到山上吧……你說說那個女人……」綠嬌嬌沉吟了一下,從籐箱裡拿出盛水的皮囊喝一口水,然後遞給安龍兒。
安龍兒接過水喝了一口說:「那個女人看起來像三十多歲,穿著農婦的衣服,褲腳捲起……嗯,有穿鞋子……」
「她有多高?」綠嬌嬌需要知道每一個細節。
「可能比我們高一點。」
「能看到是大腳還是小腳嗎?」綠嬌嬌問。
「太黑了看不清楚,不過走路挺穩的……」
「她挑著什麼菜?筐有多大?」
「什麼菜看不清,筐不是很大,她走起來也不顯得很重……」
「她的菜是滿筐嗎?」
「全滿筐。」
「菜上有蓋什麼嗎?」
「有,對了,菜上面放了一碗水,我從上向下看到有點一閃一閃的反光,所以記得……」
「一碗水?」綠嬌嬌停下問話,慢慢閉上眼睛努力組織著安龍兒告訴她的圖像。
「那碗水是給菜保濕的嗎?我覺得是這樣……」安龍兒說出自己的想法,他也想和綠嬌嬌一起搞清楚這些事情。
過了一會,綠嬌嬌睜開眼睛看著山坡下的官道,果斷而低沉地說:「你已經見到跟蹤者了,他就是挑菜的女人!」
安龍兒親眼見過這個女人,只覺得普普通通,聽綠嬌嬌這麼一說,心裡直打鼓,好奇地問道:「嬌姐是怎麼認出他的?」
綠嬌嬌把頭轉向安龍兒,靠近他耳邊用唇齒的聲音細細地對安龍兒說:
「晚上收菜放到第二天不新鮮,菜農要賣菜的話只在早上收菜,然後白天就要馬上賣出去,所以賣菜的人,到晚上不可能有一整筐菜挑來挑去,這是其一;如果要保持菜葉新鮮,應該在菜上蓋上濕布和鮮草,或是新鮮的樹葉,而不是在上面放一碗水,這是其二;真正挑菜的人,在走路時菜筐會上下抖,這樣走起來省力很多,但是這樣的話就會把碗裡的水打翻,你就不會看到有水了,這證明她不在乎那兩筐菜重不重,他只在乎那碗水不打翻,這是其三;天這麼晚了,筐裡卻盛滿菜,只能證明那些菜是鋪在筐上的偽裝,筐裡有其他的東西,可能是他的行李……對了,那女人背上還有別的東西嗎?」
安龍兒聽了綠嬌嬌的分析佩服得五體投地,心裡莫名的激動,真想不到自己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事情,在綠嬌嬌眼裡破綻百出。
他回答綠嬌嬌:「沒有,她身上只有衣服,還有一頂草帽掛在擔挑的後面。」
「背上沒有行李的話,那兩筐東西就是她的行李。」綠嬌嬌基本上肯定自己的分析結果。
「她不知道你在中途停下來,於是一直追著我,當我往回走的時候,她馬上躲到山坡上先讓我過去,然後再從後跟上……問題是……她已經知道我是一個人走回頭路,也就是說她完全可以認為,她被你見過……」綠嬌嬌細細地整理著自己的思路使之連貫起來。
「可是那碗水是什麼呢?我不明白……」安龍兒其實還有很多不明白,他只是先問了最迷惑的部份。
綠嬌嬌不說話,她把皮囊裡的水倒了一些在大石頭平面的小坑裡,大概也是象半碗水的樣子……
然後從籐箱裡找出一個針線包,拿出一支最細的縫衣針,一手拿著針尾,把尖尖的針頭在石頭的平面上很快速地來回拖了兩下,針頭被磨得精亮;
再從地上撿起一片小樹葉放在石頭坑裡的水面上浮起,最後把細針放在樹葉上面……
樹葉托著細針浮在水面,細針帶著樹葉慢慢旋轉,轉了半圈後,針頭居然停下來,正正指向南方。
綠嬌嬌拿出自己用的小羅經遞給安龍兒,安龍兒對照羅經上的磁針和樹葉上的縫衣細針,兩針所指的方向果然分毫不差,安龍兒看得嘴巴張成圓形,驚訝地看看綠嬌嬌。
綠嬌嬌用食指放在自己的嘴上,對著安龍兒無聲地做了個「噓」的動作,他不想安龍兒驚動對方。
她用更低的聲音對安龍兒說:
「他那碗水裡也有一個這樣的指針,但是他的針不是指向南方,而是永遠指向我……」
安龍兒更驚訝地再次張大嘴巴,綠嬌嬌馬上用手摀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