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綠嬌嬌請他去通傳一下,然後叫眾人下馬在山門前等大師的安排。
安清源聽了無味大師的法號,很有興趣地問綠嬌嬌:
「這和尚的法號倒是少有,一般都是什麼明慧靜善之類的名字,你知道他為什麼叫無味嗎?」
「我跟父親來的時候,聽他們聊天說起過。他很喜歡吃美味的齋菜,可是廚房平時做的菜一點味道都沒有,他就會趁有客人來的時候,說要招待客人,藉機入廚房親自做出好吃的齋菜,那些菜名都是叫齋燒雞齋燒排骨之類……
一次主持問他,你做的菜和廚房的菜有區別嗎?他說沒有;
主持說,沒有區別的話你在做什麼呢?他說,我吃是沒有區別,可是要導人向佛,老是給人家吃無味的齋菜,人家一吃就走了。我們要先保留葷菜的味道,蒙他們來吃素,然後才一點點的減去肉香,這樣才好大開善門廣結善緣……」
安清源聽了哈哈大笑說:「這和尚有些意思,他後來還會做菜給施主們吃嗎?」
綠嬌嬌說:「後面的事才有趣,主持聽了他的話,就送一個橫幅給他,上寫無味兩個大字,讓他掛在自己的禪房上,天天提醒自己不要貪口舌之歡。
不久主持死了就傳位給他,他在前主持的那兩個大字的一前一後加上了兩個字,成了其味無窮……」
「其味無窮?哈哈哈……」一眾人等聽完無味大師的故事都笑起來。
山門前出現一個很老很矮的乾瘦和尚,身上整潔得體地披著海青,雙目烔烔有神,豎著一支比他自己高一倍的禪杖,一見綠嬌嬌就用禪杖指著她的腦袋喝問:
「裡面是什麼東西!」
綠嬌嬌說:「沒有東西。」
老和尚更嚴厲地喝問:「沒有什麼?」
這就是禪門的面禮,禪門機鋒智慧往往體現在凌厲的問答,在電光火石中讓人頓悟佛性,可是綠嬌嬌只是從小聽無味大師和父親玩味禪機時學到了對答的禪風,卻並不瞭解根本的禪意,她聽到無味大師的高級追殺,呆了一下不會回答,然後吃吃地笑起來,倒打一耙地說:「沒有味道啦……呵呵呵……」
無味大師聽到她這樣說也咧開嘴笑起來:「小鬼頭,光會說口頭禪,真讓你修禪你卻不幹了……」
綠嬌嬌把大家介紹給無味大師,無味大師看出有些不同尋常的事情在發生,馬上給他們安排好食宿,找人給安龍兒和傑克包紮施藥。
早飯過後,無味大師約大家到客堂一聚。傑克和安龍兒重傷在身,只能在客房裡休息,綠嬌嬌梳洗整理好,就帶著孫存真一起走入客堂。
一進客堂的門,就看到裡面除了無味大師,還有四個表情嚴肅的男人坐在茶室裡。
這四人一身異族打扮,看來不像是漢人或是旗人。
其中兩個剃了光頭,身上的僧袍一看就知道是僧袍,可是細看又不像無味大師那種款式;另外兩個雖有頭髮,腦後也編了辮子,可是卻不像漢人和旗人那樣剃額頭,而是從額頭剃到頭頂,剃了個地中海。
〔一○○〕制霸之道
在無味大師的介紹下得知,這四人都是來自日本的客人,最年長的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身上穿著僧袍,名叫崛田正睦;最年幼的只有十多歲,和安龍兒年紀相仿,身上也穿著僧袍,名叫崛田正倫;
其他兩人一個身上帶著長短雙刀,一眼看去表情馴良,細看之下卻覺得全身上下都有一股象豹子一般、隨時要撲出來的張力,名叫宮部良藏;另一個也是二十多歲的樣子,長得眉清目秀卻眼神含彰內斂,氣定神閒,有如看透世態的中年人,名叫丹羽如雲。
安清源和安清遠兩兄弟也一齊走進來,安清源一見崛田正睦便呆了一下,轉頭就問無味大師:
「無味大師,這位是哪裡來的貴客?」
無味大師哈哈一笑說:「還是大哥有眼力,他們從日本遠渡而來,這位是堀田正睦……正睦君啊,這位是我老朋友的兒子安清源,他是安清遠,他們和小茹是一家人,兄妹……呵呵……」
大家互相認識後寒暄一番,綠嬌嬌是小女孩不怕失體面,一手牽著孫存真,一手就拉著無味大師閃到一旁說起父親失蹤兩年,安家莊被燒,和孫存真急於救治的情況。
那邊安清源微笑著問堀田正睦:
「堀田先生身居高位,卻遠渡而來深入中國一個內陸小鎮,不知有何貴幹呢?」
堀田正睦臉上浮起微笑,一言不發地看著安清源,倒是他身邊的少年堀田正倫開口回答:
「青原山是禪宗七祖行思宗師的道場,六百年前道元先師從青原山前傳曹洞宗到日本,之後日本僧人便經常回青原山禮祖;而曹洞禪宗是堀田家一族的信仰,所以家父這次為償宿願,特遠渡而來。」
安清遠完全聽不明白,他問大哥清源:「日本是什麼地方?」
「日本是中國的海外之國,在東海之外,日本國和中國一衣帶水,交往過千年了。」安清源大略解釋了一下之後,又對堀田正睦說:
「看堀田先生熊形虎勢耳如象,鼻若懸膽嘴如鷹,不像修道之人,莫非是日本國的朝廷重臣?」
斯斯文文的丹羽如雲微笑著看了看堀田正睦,堀田點點頭,於是他開口對安清源說:
「主公是幕府中老,佐倉藩的大名,在中國相當於知州。不過看安先生也不像平常香客,想必是大清的官員吧?」
安清源搖搖頭笑著說:「我只是管科舉的教書先生,堀田主公卻是裂土封疆的重臣,和大清的知州不是一個級別,和我更是沒得比了……哈哈哈……堀田先生不是只來禮祖吧,人在他鄉一定諸多不便,有什麼要清源幫忙儘管說,不要客氣。」
堀田正睦伸手做了個讓大家停一停的動作,丹羽如雲馬上停下說話,堀田說:
「感謝安先生的好意,實不相瞞,在下這次是為求強國之道而來。」
在座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大話題鎮住了,全部中國人心裡都在想,好端端的突然說這個會不會有些過火?在中國的儒家思想裡,一向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就算要說,也不會對著陌人生衝口就說,現在堀田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談國事,整個客堂都靜了下來。
堀田正睦說:「安先生,你是管科舉的官員,應該飽覽群書,看透天下大勢……當今幕府對日本沿海實施鎖國政策,整個日本只有長崎港可以充許荷蘭和中國商船停泊,而且外國人不得進入日本國……
可是日本國內有識之士都紛紛發現,外來的西洋貨物比日本生產的貨物好得多,武器也越來越先進,他們的貨船和槍炮已經來到日本的家門口,如果下次來的是戰船,怎麼辦?
過去大清也實行一口通關,全中國只有一個廣州港可以讓外國商船停泊,現在的日本就是這樣;最終大清由於拒絕了西洋各國對通商的強烈要求,引起幾年前不列顛發動的通商之戰,想必安先生歷歷在目吧?」
堀田正睦提到的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鴉片戰爭,在英國方面記載為通商之戰。在廣州出生的安龍兒,也在這場戰爭中失去自己的雙親。
安清源身為朝廷命官,聽一個外國人說起大清的國事,不禁慢慢皺起眉頭,眼神沉重而莊嚴。
堀田正睦和其他三個日本人一直紋絲不動地挺身坐著,他們那一邊像一幅畫一樣靜止,只見堀田正睦的嘴巴在微微動著,漢語說得不是很好,可是低沉的音調威嚴震撼。
「現在西洋各國不斷對幕府提出通商的要求。海關開,幕府怕權力受衝擊;海關不開,日本將越來越落後,幕府一年一年的拖延下去,只會步大清的後塵,被西洋列強挑起一場日本的通商之戰,那時日本就會像今天的大清一樣處處受制於洋人……」
安清源插口問道: